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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三章
卫青蓝一路随那男童从厨房所在的院子出来,进了了一道门,当面一面刷的粉白的照壁,壁前细致的摆了几个花盆。绕过来院落一下子开阔不少,也更加的精致细巧。宽敞的回廊左右分开,弯弯绕绕有点曲径幽深的味道。那男童微微示意,卫青蓝便跟他左转。依着回廊的走势,廊外几步便是厢房,看来是有人常住的。檐下挂着八角宫灯,走上两步便见一盏,有新有旧,风儿一吹,摇摇摆摆。春日已到,园中的花木看着比那小院落中更是繁茂。枝头明明暗暗尽是春生的绿叶,隐着圆圆鼓鼓的花苞,也有几树开得烂漫的早花,招惹着一两只粉蝶缭绕。有几个年纪看着更小的男娃儿,在花木之间若隐若现,模模糊糊的似乎是在吊嗓子,间或一两句并不声高的训斥和笑闹,正是年少无忧,两小无猜的好时光。不多时,就到了一处天井,左右前后皆是二层小楼,眼看是越发的精巧。院中一架葡萄树,主干足有碗粗,虬虬结结,老树嫩芽搭满了老大一片的花架。日头正好,光片一斑一斑落在架下青石桌登上,夏天枝繁叶茂时在这看看月亮应该是非常惬意的事情。卫青蓝想古人果然是很懂风雅的,现代人多半是看霓虹灯,看不见月亮吧。想着便落后了两步,那男童顿住,哼了一声。卫青蓝抬脸一笑,举步跟上。过了门厅,便进了主楼。大厅当中井字排开桌凳几十套,好像还有小桌在角落僻静处--无论在哪个角度来看,那个锦缎环绕富丽堂皇的舞台,应该叫戏台,都是非常清楚的。抬眼往上,楼上栏边似乎也有花桌。从三楼走廊的柱子上拉下几根约尺宽的绸带,在正头顶空中结成一个花球。数十盏精美灯笼沿绸带而挂,中间花球上那盏尤其华丽。卫青蓝在心里暗暗点头,原来在古代建筑里边还可以这么增加灯光效果。这灯笼要是都点起来,单是赏灯肯定也非常漂亮。
“喂!”那个男童双手叉腰,站在门外吼卫青蓝:“还不过来!”
虽说天色已经近午,但是这一路走来整个楼里都非常的安静,到了门外,大街上也并没有什么人来往。街边几处楼宇都闭了门户,鸦雀不闻。前门一个伙计样的妇人在那里拉着一辆马车装满了床榻桌椅。有两个年纪看着不小的女人气喘吁吁的往下搬,铺排了一地。
那男童啧啧出声,颇为嫌弃:“李姑张姑,才搬了这些!”
一个女人咧嘴一笑,露出豁了的半口黄牙:“小鱼儿哥,老婆子年纪确实大了,这活不好干啊!”
那男孩哼的一句,抬手指卫青蓝:“把这些搬到楼里去,银钱不会少算!”
卫青蓝挽了袖子,二话不说的开始干活。她年轻力壮,那两个婆子也挺痛快的打下手帮忙。不多时,一车的家具都被搬了下来。被称作小鱼儿哥的男孩子引路,卫青蓝一件一件的搬进去。这个时间大约该了开门迎客,有了人说笑走动,也有花枝招展的男子打趣这个干活的姑娘面生的紧。卫青蓝看着浓妆艳抹的男子挥着手绢从自己身边挤过留下一阵阵的香风,觉得自己出的那点热汗瞬间就成了冷的。早就过了午饭的时间,胃里本就翻涌,看多了人妖受,更觉得心冷胃寒,只好闷头前行,一路低语:“借过,借过!”
不多时东西搬完,卫青蓝长吐了一口气,抹了抹额上的汗。小鱼儿背了手,点头,看样子很是满意:“你在这里侯了,我去拿钱给你。”卫青蓝四下看看,看周围一干艳男虎视眈眈,便自动自发找了个角落,在屏风后边摆个方凳坐下了。一坐下,便有一个袅袅娜娜的年轻男子过来奉了一杯茶。卫青蓝起身谢过,那男子抱了托盘遮了半张脸,欲语还休,估计是抿嘴一笑,可是托盘有点大卫青蓝完全没看全,就觉得脊背上激灵灵又是一层冷汗。
京城地段,寸土寸金,长安米贵,居大不易。单是卫青蓝所见这一进一进占地颇广的楼群,便可知哪怕是青楼,这也定是个中翘楚。既然是销金窟,自然一切都是穷奢极欲,务必让人醉死温柔乡。卫青蓝不知道自己搬得一身臭汗的家具是上好的檀木,几乎与银等价,不知道自己闲闲在大厅一坐,一杯香茗就值豪客奉上纹银十两乃至数十两,不知道自己明显的一身短打打扮怎么就值得这楼里的公子居然奉了茶来--大概因为他们善解人意,知道她确实口渴了。
之前就说过,卫青蓝很满意自己的长相,清秀有余,壮硕不足,放在前世大概就是中性的感觉,颇具英气。事实上,就跟李七郎八成相似的脸来说,这长相就是女生男相。原主的形迹让人觉得猥琐,从她上了身之后倒觉得比原来有了一点正气,相由心生这句话是真的。卫青蓝确实没有意识到自己这幅皮相其实是非常赏心悦目的。她虽是一身短打,只是站在那里瘦瘦高高,笔笔直直的,目不斜视,一身正气,对着青楼的这些命比纸薄的男子说客气话虽是羞了脸的也是正色说话不带一丝猥亵,本就上佳的皮相又生生添了三分颜色。欢场中人迎来送往眼头都毒的很,怎么看不出这真是一个嫩头青的好姑娘,托付终身那是不可能的,过过眼瘾还是挺好的,虽说没有银子,但是这不是还没开门迎客吗,一杯茶也不算什么。
卫青蓝不知道自己正在被这座楼里或明或暗的痴男YY,茶凉的差不多就端在手里准备一口喝下。就这么一杯茶的功夫,后院传来一阵嘈杂,有个声音一路尖利的由远及近,似乎还有人追赶喊叫,楼里活动的人似乎都聚拢过去了,显然是发生了什么骚动。卫青蓝本人并不是好奇心多么重的人,虽然听到一群人呼啦啦的冲了进来,也没有起来一探究竟的想法。不过麻烦是有脚的自会找上门来,哗啦一声面前的屏风被人扑倒,卫青蓝大惊,眼看一张屏风当面砸下,呼呼在自己眼前带起一阵风。肇事者扒在屏风上,猛一抬头--当真是眉目如画目我见犹怜。发丝虽有几分散乱,脸上亦有些许灰尘,但明珠蒙尘不掩其美,端的是千娇百媚好少年!此刻这美少年如遇救星般扑至卫青蓝脚下:“救命!小姐救我于水火之中,必定做牛做马结草衔环--”声音凄厉,惊心动魄。
卫青蓝心思电转,知道大约是赶上逼良为娼的戏码了。路见不平一声吼那是大侠,一掷千金说这人我带走了那是豪客,此时卫青蓝囊中空空胃中空空,尚等着拿了柴钱吃午饭,即使是心中有所触及,又能如何?无奈淡定的站起来,那男子逐渐仰头,有泪蜿蜒在脸上流下,睫毛轻抖喉头微颤,眼中满是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的希望。卫青蓝后退,坚决的把自己的裤脚从那少年的手中扽出来,眼看着那少年的眼色从希望变成仓惶,紧爬两步复又把卫青蓝的裤脚抓在手里:“小姐,小姐,我什么都能做的,琴棋书画,厨艺男红,做牛做马,任凭驱使,小姐,小姐--”
卫青蓝再退两步,身后已经抵上一架木橱,再无可退。那少年的手劲奇大,生生的被在地上拖了两步犹不撒手。卫青蓝头痛,这绝对不是同情心缺乏的关系,而是,她无论如何都不是能帮助到这个少年的人:“在下只是一个柴妇,身无长物。”卫青蓝直视少年的眼眸,缓缓的蹲下,单手拉开那只牢牢揪在自己裤脚的手,“莫要为难我了!”
“懦妇,王八蛋!”少年眼睛烧的血红,声音尖锐,刺得人头皮发麻,“万人枕骑,至下贱不过如斯,倚楼卖笑,不如一死!”话音未落,人已经撑地而起,咬牙切齿,纵身往那红菱柱上狠狠一跃--
古人的观念一向是士可杀不可辱,名节清白大于天,不过卫青蓝信奉“千古艰难唯一死”,即俗话所说好死不如赖活。纵然一瞬间看这少年寻死心头燎过的是“妈的,居然还真寻死,撞死你得了!”之类的愤怒念头,但还是手比眼快的拉住了这拼死一跃。力气太大心太急,只听得似乎是“咔吧”一声,直觉这少年的臂骨怕是断了。
少年还没有为这剧痛尖叫出声,卫青蓝已经狠狠把他摔回地上:“别在姑奶奶跟前找死,真想死你往外跑什么!”
被摔得七荤八素,这少年一口气噎在喉中,显然是痛得非常,但是却紧紧咬了下唇,任是一头一脸的冷汗,满脸煞白,再不出声,一双眸子仍旧血红,明明痛极,脸上却带了似笑非笑的神情来,大有一种鱼死网破的气魄。
卫青蓝心头大骂晦气,碰上一个食古不化的古人,也奇怪为什么闹成这样却没有人拦着,一圈人鸦雀无声的看热闹。
“呵呵,呵呵!这大戏看的可真是热闹,比咱们楼里的花魁扮上演的还要精彩三分!”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众人之首的一个妆容精致的男人笑着出列,卫青蓝抬眼看去,只觉得一股妖气扑面而来。看这男子睫毛弯长巻斜上翘,眼角微微上挑自带一股风骚,嘴角噙着一抹笑意似嘲非嘲,肤质白皙如同透明,一只纤纤素手从卫青蓝眼前径直而过,指尖圆润,腕白如玉,收拢在大红薄透的纱衣之内,食指轻托尾指微勾,恰似一朵兰花开在少年颌下,“云苏,你这是要着急出师不成?”声音绵甜,酥麻入骨,一时之间,寂静无声。
少年啪的甩开,目露凶光:“为虎作伥,无耻!本少爷才不叫什么云苏--”
“啧啧,进门这么久了还改不了你那少爷脾气!”妖媚男子咂着嘴唇,似乎极为惋惜,“寻欢阁庙小,怕是供不起你这大菩萨!你既有志气脱了这火坑,我也不为难你!小鱼儿--”
方才去拿工钱的小鱼儿毕恭毕敬的从人群中站出来,双手奉上一把算盘。这算盘竟是用银架做框,珍珠做数,卫青蓝心中一呆,没想到古人是真的这么败家的。
那边男子已经飞快的嘀咕盘算,买进身家多少两,寻医问药多少两,打碎若干器具多少两,饮食柴碳多少两,林林总总最后去零存整,拨出一个数字来。卫青蓝不知道具体是多少,但是单看地上那小男人脸色刷白如纸,嘴唇颤抖如风中残叶,就知道这红衣男子不过耍弄他而已。心里滑过一句女人何苦为难女人,不,是男人何苦为难男人。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寻欢阁虽说不做赔本的买卖,但是既然已经赔了这么多,”红衣男子似乎是无意的拨弄算盘,“也不差一张席子钱。”
此话一出,空气为之一凛。红衣男子手握算盘拍至手心:“又或者这位姑娘想要救人一命,我打个八折给你如何?”话语中是说不尽的嘲讽,“性子这么烈,调/教好了也怕砸了招牌啊!”
卫青蓝自不会计较,只淡淡摇头道:“我已经救了一次了。”这老鸨年纪不大,心眼可真不好。
话音未落,地上那小男人双眼射出怨毒的光来:“懦妇,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关我屁事,卫青蓝在心底嗤之以鼻,原本的几分同情悉数淡去:“我可以走了吗?”
“见死不救,卑鄙无耻,你不得好死!”少年意欲暴起,终究被几个人压了下去。
红衣老鸨虽然仍旧是微笑,但是已经透出森森的冷意来:“小鱼儿,多拿一吊给这位姑娘压惊。”
卫青蓝拿了钱,看着地上那小男人实在可恨兼可怜,随手将多得的一吊扔在他身上:“你道是这里下贱,当人人都是愿来的吗?如此地步还瞎了眼,本姑娘赏你几文,就当给人家省了席子钱!”敢骂我,我戳烂你的心肝。
老鸨的眼睛眨了眨,忽然扑哧一下乐了:“哟,云苏,还不谢了你这姐姐赏的!”骂的这么诛心居然还给钱,这女子是缺心眼呢是缺心眼呢还是缺心眼呢!!
云苏仍在咆哮:“谁稀罕你的臭钱!”
卫青蓝不理他,快步外走,她的车还在后巷放着,驴也得赶紧去接了。老鸨看她头也不回地走了,便把目光收回到里边来:“居然让这小子从后院跑到前厅,还闹得这么热闹,你们当我是死的吗?”
众人闻言,哗啦啦跪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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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明明觉得人生满是绝望,再也不相信爱情神马的,可偏偏还得琢磨给他们拉郎配,真是难受!从没有觉得写文是这么难受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