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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02
●Chapter.02
妈的。
整个住宅里只有饭厅亮着灯，纲吉坐我斜对面，空出来的位置让我可以刚好看到妈妈忙碌的背影。粉色的家居服，褐色的短发已经掺杂了些许的银丝。她是那么瘦小。瘦小得让我怀疑她是怎么承担起整个家庭的重担的，而且还是在我那个混蛋老爸终年不归家的情况下。
她试图唱着欢快的歌，身体也想表现出她毫不在意地轻轻晃动着——就像她平时那样。可他妈的瞎子都看得出来她拙劣到极的演技简直是蹩脚透了。
烦。
我飞快地转着筷子，就和转笔一样的转着筷子。
我那废材哥哥猫着腰，依旧不敢看我。我能感觉到他想说些什么，但是他就是憋在喉咙里，死活不肯痛快地吐出来。
我啪地放下筷子，重重地往背后一靠。椅子晃了一下，又回归平稳，发出巨大的声响。
烦。
妈妈摇晃着的背影停滞，拿着锅铲的手也跟关节不畅的木偶一样僵在半空。纲吉诧异地抬起头来看我。嗯……我狠狠地瞪了他一下。然后他又迅速低下了头。
锅里的油星依旧在跳跃炸裂。
可那该死的，妈妈还是什么都没说。
烦。
我撇过头，凝视着方形拱门映出的走廊。苍白空洞，白的和死人的脸一样的墙，被微弱的夜色覆盖。原色的木质地板被很好得打上了蜡。我感觉我听得到时间在缓慢地嘎吱转动。
我不知为何想起铃木的脸，想起纲吉的脸，想起那两个蠢女人的脸。他们说了些我很讨厌甚至不屑一顾的话，他们让我厌烦。可他们，该死的，总在我脑子里晃荡，怎么赶也赶不走。他们流露出受伤的表情，他们的声音颤抖得让人不安，他们泫然欲泣，他们冲我咆哮，他们质问我，他们为我担心。他们总是这样，一副自以为很了解我的样子，其实他们压根就没了解过我。比如说妈妈以为我顶多是个学习不好经常惹老师生气的儿子，纲吉以为我是个恐怖而凶悍的弟弟，那两个蠢女人以为我是他们的纲吉的帅兄弟——虽然成绩不好但是打架很有型并且性格有点不好。再比如，我在班里一直被认为是个陌生的存在。
可他们没有一个人真正了解我。没有。
没人知道我到底想干什么，没人知道我在痛苦的时候希望有个人来安慰我、支持我，没人想真正地走进我心里。他们只是一味的按照他们记忆中的“我”来评价我的行动，自大地告诉我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妈的，全是些自以为是的人。该死的！没人听到我内心的嘶喊，没人在我渴求温暖时伸出只他妈的手来！全是些告诉我“你除了学习什么也别去想”的糟糕透了的大人！该死的自以为是！
我猛地站起身来，朝着楼上的卧室奔去。
“言！”
妈妈在喊我，很慌张。
“言——”
蠢哥哥的声音隔着木地板传过来，有点闷。
我感觉到他们的脚步声逐渐大了起来，反锁上门，便一把抓过书桌抽屉里我放钱的地方，迟疑了一瞬间又快速拽出哥哥的抽屉。拖鞋敲打在楼梯上的声音越来越响，我的心擂动如急促的战鼓。随便从衣柜里扯出一个大塑料袋，把衣服一股脑连同衣架刮下来。我听到他们在开锁。我右脚踩上床，空出来的那只手直掀枕头，抹过那些乱七八糟的卡和证件，跃上紧挨着床的书桌，蹬上窗沿。
“咔！”锁开了。
我脑中闪过妈妈的总是笑着的脸，一咬唇。跳。
晚风把我的外套吹得鼓了起来。
“唔！”
我蜷起身子，将衣物抱在怀里，顺着落体的趋势向前滚了几圈来缓冲冲击，可他妈的还是痛得要死！忍住想要尖叫的冲动，我狼狈地从一条我所熟知的小路逃走，边逃边把快要掉出来的东西装好。
从耳旁呼啸而过的风声中有着不甚明晰的绝望。我知道，他们在歇斯底里地喊着我的名字。
我知道可是！可是！我要走我自己的路！我有我自己的路要走！他妈的别再找理由把我绑在你们身边了好不好！我是我，不是你们的谁谁谁！
可恶——！
皎洁的月光把阴森的小道晃得如同梦幻的乌托邦。两旁的树整齐地伸出手，欢迎他们无冕的国王。野花们好奇地探出头，窥探着他们传说中的勇士。万物都在寂静地欢呼，雀跃。
可恶——！
我……我他妈的……要走自己的路啊你们懂不懂！我要追寻我的王国！我的梦想！不是一张张写着数字的成绩单！不是优等生的头衔！不是这不是那！只是我自己的道路！
可恶——！
复古的黑色欧式街灯洒下虚幻的光明，夜风轻柔的话语在耳边呢喃，醉人的前方发出蛊惑的邀请。
可恶——！
我眯起眼睛，下唇咬紧。血腥味蔓延。眼前模糊得就像我以前在画廊里看到的印象画。
可恶……可恶……可恶……可恶……可恶……
双脚机械地疾驰。
可恶……可恶……可恶……可恶……可恶……可恶……可恶……可恶……可恶……可恶……可恶……可恶————————！！！
他妈的，我嗓子里像是梗了什么东西一样的难受，双眼发热。风吹在脸上，冰凉。
可恶……
我已无力咆哮。
夜晚依旧深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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