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爱记

　　初春，水曜日。
　　神奈川的傍晚忽然刮起大风，樱花如雨而下，两旁的行道树沙沙作响。夕阳漫漫洒落，青空下随处可见裙摆飞扬的少女和逆风奔跑的热血少年。
　　向日而生，还真是青春啊。

　　白夜熏仰面望着金橘色的晚霞，一动不动。
　　空气里弥漫着令人作呕的酸臭，到处都是废弃的垃圾，污水横流。身上的制服被人粗暴地撕开，刀刃紧贴皮肤，仿佛吞吐信子的毒蛇，黏腻湿冷。而眼前晃过的是代表“不良”的焦黄发色。
　　就算是呼救，也不会有人来吧。
　　白夜熏瞥一眼面前的不良少年，在后者脸上看到了堪称得意洋洋的表情，觉得这一切更像是一出拙劣荒唐的恶作剧。
　　而不幸的是，她身在其中。

　　“喂，你知道我是谁吗？”白夜熏冷笑。
　　“你闭嘴！闭嘴！！”不良少年被她的轻蔑激怒，狠狠地勒住地她的脖子。
　　白夜熏一瞬不瞬地盯住他，抿起嘴角，狼狈中透出凛然神色，“我知道是谁派你来的。”即使只有千分之一的机会，她也要试一试，绝不能就这样放弃。
　　“臭女人，你找死！”不良少年挥手，疾风掠过，一个火辣辣的耳光落在白夜熏脸上，血丝沿着嘴角蜿蜒。
　　很好，终于恼羞成怒了。
　　白夜熏低咳，吐出嘴里的血沫，似笑非笑地睨视他，一字一句道：“那人有没有告诉你，得罪浅泽家大小姐的下场？”
　　神奈川第一的□□世家，以走私军火和赌场闻名，手段阴狠令人闻风丧胆，她不信他会以卵击石。就算是，她也要赌上一把。
　　“混蛋！！”不良少年叫嚣着，手上的力道却骤减，目光在她脸上打转。
　　“是吗？”白夜熏漫不经心地挑眉，将他的惊疑不定尽收眼底。“听说，上一个倒霉的混蛋被人从新宿的电车推下去，脑浆迸裂，啧啧，连尸体都找不全呐。”
　　最后一句话彻底地把他压垮，刀子铿锵落地，颓然地松开了她的衣领。
　　白夜熏轻喘，双拳紧握，指节苍白，靠在墙上的后背被汗水濡湿。

　　“你们在做什么！”阴暗的巷口传来声音。
　　白夜熏抬头望去，对方的身影在逆光中高大沉稳，眉眼下渲染出模糊的阴影，神情不辨，唯一可以看清的是紧绷的下颚显示出的刚毅线条，让人觉得无比安心。
　　她眨眨眼，眼眶很热，忽然有点想哭。
　　黄发的不良少年似受到惊吓，迅速地蹿了起来，面有菜色地看向白夜熏。
　　“喂，我是骗你的哦，笨蛋！”白夜熏笑眯眯，冲不良少年摇头，苍白的脸上却闪过冰冷厌恶的嘲讽。
　　不良少年顿住，明白自己被人轻易地耍了，血气冲顶，捡起刀子朝白夜熏冲了过去，“你去死！混蛋啊————”
　　嚎叫从愤怒变成痛楚。
　　刀被劈手夺下，手腕反扭到身后，骨头咔嚓作响。不良少年挣扎着，用身体撞倒堆置在角落的木箱，对方一记凌空劈腿横扫。
　　胜负已分，白夜熏轻笑。
　　不良少年在他凌厉的攻势下，迅速败逃。

　　“你怎么样了？”
　　他一步步靠近，脚步和声音一样沉着，身上耀目的红色运动衫她认得，是高中网球部的正选队服。
　　白夜熏眉睫轻扬，淡淡地道：“我很好。”
　　现在的结果对她来说，已经是最好的了，真的。
　　他弯下身，黑色的碎发下露出棕褐色的双瞳，深沉，不见喜怒，清晰地照见她的狼狈。原来是他啊，立海大高中部的风纪委员——真田弦一郎。
　　“请你离开，真田君。”白夜熏回望他，声音干涩。她从最初的震惊和混乱中清醒，只想一个人安静地待着，这副模样不想再让第二人看见。
　　真田皱眉，天色黯淡下来，让她一个女孩独自留在这里面临危险，绝对不是他的作风。他站在原地，安静地看着她，背影沉毅。
　　“你是在等我哭吗？”白夜熏笑意清冷，却不再疏离防备。

　　暮色中，少女倔强地瞪他，衬衫已经被撕开，脚边是迸裂的扣子，从空荡的领口处露出雪白的肌肤，身材高挑的少年一览无余。
　　沉默的对峙中，真田弦一郎拉低帽檐，侧过头去。
　　白夜熏微怔，慢慢拢紧衣服。抬头看着面前的少年，小麦色的肌肤浮现可疑的红晕，她笑了笑，有种孩子气的狡黠和天真，这才是她真正的微笑。
　　“真田君，你脸红了。”
　　少年沉默，下颚绷得很紧，良久才低咳一声：“真是……太松懈了。”
　　白夜熏弯起嘴角，眉宇间的阴霾渐渐淡去，心底暖暖的。她扶着墙站起来，抹去唇边的一缕血丝，声音很轻很静。
　　她说，谢谢你，真田君。
　　真田听到了，锐利分明的轮廓在霞光中被一点点柔化。他拉住帽檐，侧过脸去。

　　“那么，再见了。”
　　白夜熏笑一笑，撑着虚浮的脚步，慢慢地朝另一边走去。
　　真田弦一郎注视她，只默默跟在她身后。
　　“喂，”她顿住脚步，转过身果然看到了真田担忧的目光，“你该不会是真的要送我回家？”白夜熏向他挥挥手，露出一个“风纪委员你就安心吧”的笑容。
　　“……”

　　暮色四合，天空青灰。
　　白夜熏走出巷子的时候，默默地松了口气，感觉十指冰冷，身体仍有轻微的颤栗。
　　原来，她竟是这样的害怕。
　　害怕……一个人绝望地躺在那里，失去尊严，丢掉性命，想象着明天社会版上会不会有她的照片。
　　果然，她还是在逞强。
　　被拿刀威胁的时候，她很想尖叫，企图拼命挣扎，渴望别人来救她，很想要哭出来，说一句“太好了，还好有你在”。
　　可是……
　　她好像，做不到呵。
　　是不是，很可笑呢？

　　真田弦一郎远远地望着那个站在路边的少女。
　　她的神色茫然又悲伤，仿佛濒死的动物发出最后的悲鸣。
　　她还是没有哭。

　　“穿这个回去。”
　　白夜熏一抬头，就看到了真田弦一郎，暮光中两道英气的剑眉微皱，神情严肃，有种不怒自威的气势。
　　她怔然，只盯着他手上的正选队服看，“真田君……”
　　“不要丢了立海大的脸。”
　　她还来不及说完，真田把外套递给她，转身快跑着消失在了视线中。
　　白夜熏笑，拥紧了她手中的衣服，温温热热，仿佛上面还残留着他的气息。真田君，真是一个温柔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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