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浦原

作者:小模小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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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34 章


      唐汐蹙眉望向人群中的叶青侯,他们不知不觉就被隔开了,叶青侯被那些热切崇拜着他的武夫们越拥越远。唐汐冷着脸看他们在那里玩那些蛮荒的礼仪,有力气没心机的汉子在纵马疾驰之后,血液沸腾得歇不下来,迫不及待地需要嘶吼,粗鄙的就像野兽,唐汐记得狼群在月下奔跑之后也要聚在一起嚎叫一会来着。
      他腻歪地骑在马上,懒洋洋地在心里寻着更多能耻笑他们的话,目光却像被磁石牵引一般跟随着叶青侯。他高举那柄古刀,原始的野性遮蔽了他本身的俊雅,他像一头不断接近成年的豹子,精悍的身体里蕴含着越来越巨大的力量,不知什么时候就要爆发出来。他跟那些汉子一起用古祁人的语言放声呼喝,夕阳下神采奕奕的面庞笼着一层浅金的微光,让人几乎想不起来他的稚嫩。他读书的时候,可从没这么来劲过,唐汐酸酸涩涩地想道,即便他怎么跟叶青侯循循善诱都没用,那些阴谋诡计他听了就睡,那些审时度势的英伟之人也激不起他的乐趣来,可能他满心的渴望就是变成糙汉,光着膀子找人恶狠狠地干架,要是天下真有拼一场刀枪就能定乾坤的事那就好了。
      唐汐又看了一阵子,直到越来越多的人马涌进兵堡,乱纷纷地挤在门口。他下了马,在人群中穿行着,步行走出这座空城。叶青侯方才说了一些话,不经意间让他想起来另外一些事。他可能真的是熟视无睹,他来过这里许多次了,牵扯进太多的纠纷,变得盲目。他想起老人说,只有纯净的孩童,才看得见穿行于阳间的鬼怪,那不是没有道理的。
      他穿过乱纷纷的人群,尽力躲避人马的碰触,等到他终于抛开那些粗野的兵汉,得到些微的清净之时,天边只剩了一丝暗红,犹如将要燃烧殆尽的灰烬,夹杂着最后的火星。塞外空茫的天际宛如倒悬的冬湖,结冰的湖水越趋深水越发幽蓝,直到深不见底的湖心,就如同中天上深远的暗夜。
      他爬上一座土丘,停住脚步,仰望天顶,繁星如尘。那些星辰比所有人存在的都更久远,有一天连天衍者都归了尘土,它们依然在浩瀚的天空中沿着既定的轨道,无始无终地旋转。
      在他还很小的时候,他曾经好奇地询问过主人是如何演绎未来,他知道外间的人很愿意去记录星辰的轨迹,世人大多相信星尘已经在他们的头顶上昭示了每个人的命运,只是凡间俗子面对神谕茫然无知。可是老主人嗤之以鼻,唐汐记得他说过,星辰自有自己的规律,与凡人何关,好比花开花落,只有多情的人才会大言不惭地往自己身上扯关系。可他又说,星辰是禁忌,天衍者只需脚踏实地,照看好世人,不需抬头。
      天彻底黑了下来,他有些冷,手缩进了袖子里。他能听见寒夜里自己呼吸的声音,周围寂静无声,他已经走出很远,兵堡里兵士们的嘈杂声像隔了一百年的距离传到这里。他舒服地吐了口气,从袖子里扯出几块木片,是他从马车上削下来的,用了叶青侯给他的削铁如泥的匕首。木片被木刺连接在一起,看上去什么也不是,还不如孩子的玩具精巧。但是这东西很实用。
      他又抬起头仰望星空,不过没带任何遐思,他迅速找到了天顶的一颗星辰,转身正面对着龙脊山他熟悉的一座山峰,蹲下身将木片的一段插入沙土,沿着星辰的方向,他转动木刺连接的另一条木片在沙土上刻下痕迹。幸好是月圆之夜,他站起身,在土丘上沿着几个方向来回走动,用脚在土丘上踏出纵横几道痕迹。接下来的详细计算只靠月光就不成了,他用火石燃起一块火绒,点着了一堆荒草,用匕首的尖,在火光下的沙土地上迅速计算。
      唐汐的长处从不在知觉敏锐,揶揄叶青侯的时候他曾说过,牵只猎狗架只雄鹰,足抵得上一个叶青侯,一样能对风吹草动明察秋毫。可是这一回他却想到了他的嘴皮子只在温暖火炉烘烤着的帐篷里才有用,他从地上的演算里抬起头来看到火把的光摇曳着投下跳跃的光亮时,已经太晚了,火把后面游荡着至少十几条黑影,更要命的是,那些影子不祥地沉默着。
      唐汐站了起来,挺直了脊背。他怀着一点不该有的希望扫视那些隐藏在火光后面的面孔,希望这些人碰巧又是沙晏的斥候,可是一瞥之下他已经看到他们身上的牛皮束甲,形制与吴雨辰的家兵酷似,肩头装饰的铁环却更加花哨。是陈国吴启末的人。
      唐汐心头一沉,几个猜测翻过胸口,随即想到他们如果是想要他的命,那早就可以动手。只要他们不是立刻想要他的命,他就有许多脱身的法子。他没有贸然开口说话,只是逐个瞪视着火把后面的人,忽然一个念头滑过心头,这些人正在犹豫着什么,他们装束完全相同,并没有头领。所以他们根本不是来办谁的差事,只是碰巧路过。逃兵?不对,打猎。他闻到了一股血腥味。
      “我是祁国长史,”唐汐心里松了一口气,做出一个富贵公子该有雍容气度,慢悠悠地说,“你们是何人?”
      围着的人墙因为这句话有了些松动,举着火把的那个向前走了两步,又在唐汐面前三步远的地方犹豫着停下,唐汐看到火把后面一张粗糙的面孔,那是一个大约四十多岁的汉子,隔着这么远他也闻到了酒气,或许还不止一个人喝了酒。那汉子的衣领咧向一边,衣甲上带着大团的污迹,邋遢得不像个士兵。就算唐汐看惯了军纪严整也天生就爱服从军纪的祁国人,可是这些陈国武士也是有点过了头了。如果陈国的军官在分内之事上如此疏忽,日后真是有的戏可看了。
      “长史大人?”拿着火把的汉子歪歪斜斜地向他行了个礼,醉眼朦胧地打量了他一番,显是有些不信唐汐的身份,可是他一身穿戴华贵已极,穷乡僻壤里靠行伍里出身的兵痞素日里欺贫怯贵,看见他这样的富贵总归有些扎眼,行动拘谨了几分。
      唐汐不以为意,想拿话吓退这些人,谁知那汉子酒盖着脸,没个轻重,又上前了两步,这就不是该跟贵人保持的距离了,唐汐被他嘴里的酒臭味呛了一下,要说的话变成了一个干呕。唐汐在一阵恶心里不由自主地摸了一下嘴唇,随即意识到这是万万不该做的。他一下就处于了弱势,像一个被调戏的表子,他们一定素日里就以恶心这些女子为乐,他一下就捅上了他们的乐子,围着他的沉默和犹豫被齐声爆发的粗野笑声掀翻了。
      唐汐感觉到一阵怒气,他知道自己不像个长史,他从来就不像个能做官的材料。那个蠢货把火把捅到他的脸旁,他的面容立刻被照得清清楚楚,他俊秀的眉眼,他的眸子,只有云州娼妓才有的琥珀色眸子总是灵动如水,他美艳柔软的唇,覆盖着他颧骨的红润细嫩的皮肤,流利的线条从那里延伸到他精致小巧的下巴,再从他修长的脖颈一路延伸进衣领。还有他的窄肩,他的细腰,他颀长的身体……
      他怒气冲冲,他长这副样子让他天然适合以一个娼妓的身份隐藏在他的宿主身后,基本他也只能这么做。不过他一向都不是太在乎,反正幻师一辈子都在迷惑他人逢场作戏兜售天下,本身也很像娼妓,时间长了他都能把娼妓这个角色演的炉火纯青了。可是那也不意味着,他真要付出什么。
      他听见一阵乱七八糟的对话,带着浓重的陈国口音,肆无忌惮,下流无耻,刚才那阵沉默现在看起来就是狩猎前的围捕。他们在向唐汐逼近,他闻到血腥味,酒臭味,汗臭味……头顶的星空变得更加遥远。
      “这兔儿爷说他自己是祁国世子的长史?哈哈哈。”
      “祁国世子要是知道这个小骚货敢这么撒谎丢他的脸,一准儿会打烂他的屁股。我听说祁国都是蛮子。”
      “我听说祁国人干那事的时候只有一种法子,他们只会像狗那样趴在背后干。”
      “哥几个正好可以教教这骚蹄子世上还有别的法子舒服。”
      “我下午见过他,跟在祁国世子身边,骑着那匹风骚白马。猜怎么着?我只瞧了他那么一眼,我的老二就硬得像块铁。”
      “得了吧,你什么时候都没法那么硬。”
      “那个小世子会宰了咱们。”
      “怕什么,这兔儿细皮嫩肉跟女人似的,还自己走到这么远的地方,就是来找人干他的。兴许是那小世子在这事上不行呢!当兵的哪个不是饥得跟什么似的,幸亏叫咱们在这遇见了,不然也是便宜了旁人。咱们在这办了他,谁也听不见。等哥几个在他身上轮上个两三遍,他也没命跟他那小主子告状了。”
      唐汐不知自己是怎么了,竟然被气笑了。他是天衍者,是幻师,他可以操纵人心,他可以让人坠入永恒的地狱,在疯狂中挖出自己的眼珠子。可是他没有办法也没有力气在仓促之间让这么多人同时被制服,所以他马上就要被一群畜生给制服了。这可真是太可笑了,他嘲笑了叶青侯只知道轮菜刀,他觉得武力是末技,不值得费心去学,他也一直是这么教从前和现在的主人的。可是他现在要真能像叶青侯一样轮菜刀,那他的困境就可以在一盏茶的功夫解决掉了。
      说到刀,他本能地握了一下手里的匕首,那些人压根没往他手里看,他们渐渐逼近他,把他挤在圈里,挨上闪下地摸他,还没有真正动手的原因只不过是因为他们在争谁是第一个操他的人。他还真在心里揶揄了自己一句,如果他要干他自己,他一定不做第一个人,因为他跟叶青侯都还没做过,第一个人一定会觉得他紧得过分。
      他有些好笑地看着手里的匕首,这是叶青侯在遇到他以后立即送他的礼物,一把羽人锻造的匕首,这种东西现在因为羽人已经越来越少,而变得越来越珍稀。可是这把削铁如泥的刀实在太小了,没什么用,他开玩笑地想着叶青侯送他这个,到底是让他防身还是让他自刎的。
      他十分确定自己的身体要比一般人的身体更好,复原能力更快,所以他被他们折磨过以后是不大可能死掉的。可能后半夜,最多明天早上叶青侯就能找到他,躺在个土丘上,被做得半死不活,可能还会被揍得鼻青脸肿,这些兵痞可不是善碴。
      那可真是尴尬丢脸。
      他丢开了匕首,他确实曾经觉得活着没多大意思,可他也不可能为这事真把自己给捅死,他不是为了贞洁死来活去的小女子。他也想起叶青侯说过,在来清平城的路上说的,如果他打不过别人,就去服软,不要白白吃苦,等他回来……
      恐怕这次真要检验一下那小东西到底有没有信守诺言的勇气了。
      唐汐忽然一阵颤抖,有人伸进了他的衣袖在触摸他的肌肤,那真是太恶心了,他想起叶青侯的触摸,他们都没有叶青侯那么香甜柔软。他这次不是干呕,是真要吐了。他终于觉得不好笑了,他羞耻万分,自己到底是怎么了,怎么把自己弄到这步境地,他到底这些天浑浑噩噩的是在生什么气?搞得他无精打采,模模糊糊地破罐子破摔。是因为叶青侯的那个小老婆跟他毁了约,摆明了在讨好她夫君?还是因为他自己总是小心眼地怀疑叶青侯真跟那个女人洞房了?不然那个亲兄妹生的女人干嘛第二天早上格外娇羞地瞧着叶青侯?一看就像有了什么。要不然为什么叶青侯自那前后总是躲他?羽人的幼崽总是生长得格外缓慢,别是他到了18岁终于开窍了,发觉自己不是不喜欢女人,而是因为……因为之前还没长开?
      唐汐放任自己的思绪漫无目的地飘洒,突然他的身体猛地被推倒,他的脑袋磕在沙土地上,几只爪子按住了他的四肢,看来他们终于决定谁先来了。
      他的耳边传来裂帛的声音,一个人骑在了他的身上,他的衣服被从里到外一刀割开,白皙的胸膛暴露在寒冷的北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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