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浦原

作者:小模小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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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7 章


      叶青候第二日醒来唐汐已经没了踪影,他一向自诩耳聪目明赛过神鹰,可是一觉醒来竟然不知道枕边人是何时消失的。
      翻身起来悻悻地盯着床榻一侧挂着的的《瑶台步月图》,特么这唐汐不会当真飞升了吧?
      受了唐汐那样重的伤,寻常人是不可能在第二天就起得了床的,现下人却没了,叶青候稀里糊涂地起身,简直要揣测昨夜之事不过是他大梦一场?
      他烦躁地抓了一件衣裳胡乱穿上,几步从歇息的内室走到堂屋,推开刚刚重新漆好的房门,破旧的门轴发出悠长的一声响。院落墙根里还有几簇杂草没有拔干净,堂前几株梨树长的倒还好,虽然没人照管,也兀自生机勃勃。叶氏几十年不曾朝觐天子,这座京中的府邸早已倾颓衰败,皇帝下旨重新修缮倒,少府拖拖拉拉直到叶青候到京城的前几日才迟迟开工又草草收尾。
      其实正房前院倒也还好,后院里不知怎么有个大坑,仿佛从前曾有人从那里起出过什么似的。如今积了好些水,大约是有些年月了,水边甚至还冒出了几株芦苇,野的不成样子。叶青候刚来的时候看见这番景象还高兴,一拍爪子,“到来年春天,必定是青草池塘处处蛙。”那时候唐汐正站在他身边,闻言睁了一双秋水眼看了他半晌,“嗐”一声摔了帘子回屋睡觉去了。

      这时候院子里日光正浓,大约是主人不曾使唤,下人也躲懒在睡着,院子里静得一声不闻,叶青候绕过院门前的紫檀插屏才看见外头顾九同和几个侍卫佩刀侍立。侍卫都是羽林,顾九同虽然一朝被擢升为司马了,可叶青候的人太少,顾九同就不肯离叶青候太远。
      叶青候一看见他在外头,就松了半口气,急着问道,“你看见唐汐了?”
      顾九同的神色有些复杂,手脚麻利地行了个礼,却想了一下才慢吞吞地低声说,“早起门房通传说有个白衣女子到门上来,说她主人一定要请长史说话。门房问她要她主人的名帖,她却拿了一只模样古怪的青铜兽,说‘府上长史见了便知’。”
      叶青候听见“主人”二字就如同被人当头敲了一榔头,脑袋都要裂开了,一颗心像被人揪住了又惯进冰水一般,嗓子酸涩,“那你怎么不叫我?我又不是昏过去了,也不是死人,怎么我还不知道,唐汐就没了影子?”
      顾九同的模样更古怪,眼角左右瞥瞥身边侍卫,突然往前就走。叶青候稀里糊涂跟他到墙根底下,听他用更低的声音说,“主人,忒怪事,我一进这院门,就看见唐汐在梨树下迎着门站着,好像知道似的,没的惊我一身冷汗。昨日里他受伤的情形我是亲眼见的,他能留下一口气已经不易,寻常人哪个不要躺上十天八天方敢动一动,哪有第二天就没事人似的起身的!除非不是人。主人,他可是你在那怪甸子上大雾里撞见的,别不是人吧?”
      叶青候本来凑头认真听耳语,头皮一炸, “放屁,你也是我从那怪甸子里捞回来的,你也不是人?”
      “不是。”顾九同被骂的脸皮有些红,武士上了战场就要杀人都无数,从来不是些畏惧鬼神的人。嘀咕了一句,“到底是咄咄怪事。”又说道,“我把那怪兽给他,话也告诉了他。他把那东西接过来看也不看就笼在袖子里,又说你好容易睡沉了,叫我不要吵醒你,他有个要紧的故人要见一见,一会便回来。”
      “你就听他的了?”叶青候大吃一惊,“什么故人?昨天那谢统也说是故人!”
      顾九同哑然,叶青候急问他知道唐汐去哪里了,他才说道,“不知去了哪里。我也是被吓了一跳,没想到那些,女人来寻他,大约不要紧吧。再说,除非是桃木剑,我看未必能伤得了他。”
      叶青候被气的脸色发白,拿起脚就往外走,顾九同忙跟上,“他说殿下如果醒了,让我转告殿下不要着急,他去去就来。”
      叶青候蹙着眉思量,脚底下不停,急急忙忙问顾九同,“门房说是个白衣女子来传话?可是奇怪了,什么人会使唤女子到公侯府邸来说话?”
      想不到顾九同竟然对答敏捷,“女人呗。”
      叶青候摇晃了几下脑袋,知道再跟顾九同说话也分析不出什么来,可是忍不住顺口又说了一句,“女人找他做什么?”
      “旧时相好。”顾九同又有话答了,他跟唐汐从第一次见面就不太和睦,彼此瞧不上,“我瞧那青铜疙瘩也不可能是小家子的东西。唐汐那副小白脸模样,别是被哪个有些产业的寡妇占过便宜。”
      叶青候一肚子气,要训斥顾九同放狗屁,忽然想到自己却也是个有些产业想占唐汐便宜的,没的被狗嘴吐不出象牙的顾九同给骂了个正着。忍了半天还是爆出一句,“我自言自语,没问你。”
      “殿下还是多想想。”顾九同还没眼色,紧紧跟着他几乎是飞跑起来,还能匀出气来说话,“他本是有些古怪,生的也忒好些,一张脸女人似的。今天他就能起身了也是个大古怪。后头园子积年没人进了,有好些兔子洞狐狸洞的,谁知道来寻他的是人是魅。”
      叶青候听到后面一句差点没跳起来,“胡诌八扯。”眼错没见前面的人影,急转一个拐角,一下撞在一个人身上。那人身子虚浮,被撞这一下,捂着胸口就倒了下去。
      叶青候挨上的时候心里就狂叫不好,手已经伸出去扶着,回过神来看见唐汐捂着伤口的位置,忍着剧痛似的颦眉,只被他搂住了才没彻底摔下去。他吓的大叫,心惊胆战,一头汗霎时就冒了出来。
      顾九同也是大吃一惊,看到唐汐面色煞白,脱口而出,“主人,你也忒毛躁了,这一下撞得要不好了。”
      把叶青候气得要命,又急又痛地看唐汐,急问他怎么样。
      唐汐平缓了几口呼吸,勉强扶着他站起来,露出无可奈何的微笑,“这样被你撞死了,可有些死的冤枉。”
      叶青候吓的脸色发青,连话都不敢说,一手搀着他,一手忍不住摸他的面颊,帮他拭着鬓角的冷汗,两只眼睛死死盯着他的面色,生怕他随时就倒下去。
      好在唐汐的气息渐渐均匀,神色也轻松了不少,叶青候才敢动弹,把唐汐挪回了自己的院子。唐汐不想躺着,执意要在西窗下的一张榻上靠一会。叶青候想那处午后阳光会好,也就答应了,不用下人动手,自己忙忙地拿引枕让唐汐靠得舒服,又啰啰嗦嗦地告诉厨房要做什么汤什么饭菜送上来,又到处翻纸笔想让唐汐写个方子赶紧煎药来,一边抱怨自己昨天糊涂竟然没逼着唐汐写药房,不然这会药都煎好了。叶青候是孤身来的,这屋子里头什么都还缺着,连纸笔也没有,最后还是在皇帝赏赐唐汐的那堆东西里翻出来笔墨纸砚。
      急急忙乱,鼻子尖都冒出汗来,他随手擦一把回过头来,正看见唐汐在窗下那张榻上望着他,眸子一贯的深邃悠远里有些斑斑驳驳,仿佛无限光阴流转过无人处的深渊湖泊,数不尽的日升月落辉映过,才有那样的沉沉寂寞和悠远。那一点斑驳便像无人知的故事,暗暗藏着一点深沉的心事,不欲说与人知,不过现在它是着落在他的身上的,所以叶青候觉得自己仿佛抓到了一点,又理不清,直像日光的尾巴,落在手上,感觉得到,可是转眼又从指间流走。
      日光柔柔从他后面披上了一层浅金色,看他久了,再说他是秦楼楚馆的娼妓,他是不信的。
      叶青候把手里的笔墨纸砚都搁到唐汐身边的小几上,走过去倒了水来给唐汐,“没人主持家务是不行的。”凑在唐汐身边坐着,低声问他,“你觉得怎么样了?”
      唐汐没说话,伸出一只手,慢慢地落在叶青候的手上,包着他的手轻轻地抚摸,叶青候的眼睁大了。寂静无声的深院里,只听见窗外芭蕉声细细,叶青候乐得想扑上去搂唐汐,到底还是满足了这一刻的宁谧着。支楞着耳朵听唐汐轻叹一声,那叹息声落在他耳里都是痒痒的。
      “我想我到底还是想活着。”唐汐轻轻地揉了揉他的手背,“你也是知道世事艰难的,你说活着有趣么?”
      叶青候点头。
      唐汐抬起手,捧了他清秀的面庞,仔仔细细地看着。叶青候默默良久,貌若恭顺地任唐汐去瞧,渐渐露出一丝坏笑,突然上去一口结结实实亲在唐汐的唇上。唐汐本有话要说,一时神情错愕,苍白的脸都有些红了。要说的话在唇边吞吐半日,含糊地只说了一句,“臭孩子。”
      叶青候自得地大笑,凑上去亲昵,“那你亲回来。”
      唐汐的体温总有些低,叶青候却是格外热乎乎的,硬往他身边凑,就像一只大暖炉,熏得他脸色更红润,不由得推他,“快滚开些。”
      “那个人叫你舟平。”叶青候想了想又问。
      唐汐脸色烦腻,“是从前老主人给起的表字,你不要叫。”
      叶青候略微丧了一张小脸,“你为什么有主人?那我现在是你的主人么?”
      “你当然不算主人。”唐汐淡淡道,话里的清冷带着彻骨的寒意,仿佛方才叶青候体会到的温暖情谊只是虚幻,阳光覆盖下的玄冰看上去再温软似玉也算不得温润。
      叶青候本来有三分撒娇,唐汐已算是对他极好了,他正在心甜意顺的时候,心里陡生一阵沮丧,蹙眉问唐汐,“今早是你的旧主人来唤你?你怎么肯去?他不是要杀你的吗?”
      “青候听说过幻术师吗?”唐汐不答他的话,忽然问道。
      叶青候怔了一下,倒是想的起来。“祖父说过一个故事。从前有个俞国人,是个极英武的武士,在俞国附近的山野里,哦,就是青浦原那一带,聚集了好多英雄豪杰,啸聚山林。后来他带着这些人攻下了一座小城,杀光了朝廷县衙里的人,想要以那座小城为基业,立一番事业。有一天晚上他在小城街市的小酒馆遇到一个幻师,那幻师对他说,自己是贩梦的游商,问他要不要买一个美梦。他听了新奇,就应了。幻师给了他一个枕头,他便沉沉睡去,在梦里他不断攻城略地,真的做了一个帝王。他治理国家三百零一年,依然不死,人们赞美他是轩辕黄帝一样的圣人。在这三百零一年里,第一个百年他忙于做个明君,勤勤恳恳为百姓做事。第二个百年,他乏味了,找了许多美女享受,醉生梦死,可是那些美女不管是他爱的还是不爱的,都渐渐老死,只有他一个人是活着的,慢慢地他就觉得美女珍宝来来去去都差不多,又烦了。最后一个百年他不停地征战,向北打赢了蛮子和雪山羽人,向南开辟疆域直到天涯海角。于是天下再没有可以征服的地方了,他开始觉得痛苦。在第三个百年结束的时候,他遇见了一个女人,并没有倾城之色,对于他却像是久别重逢的知己,就在这个时候,他才体会到无尽的欢愉,开始奢望天长地久。可是那女人只在他身边一年就死了,他想到将继续这样行尸走肉一般地渡过无尽岁月,便让士兵把他的眼睛刺瞎,手筋脚筋挑断,在柏梁殿里燃起一把火,把他烧死了。这个时候他才醒来,发觉只是一场梦,他睡去的时候幻师在一旁温酒,现在酒才刚刚热。可是那梦却太长了,他醒来以后只觉得心都老了,失去爱人的痛苦真实得无法摆脱,不久他就发疯了。他的手下为了争夺权力而混战,得胜的一方刺瞎了这位原来头领的眼睛,挑断手筋脚筋,将他献给了前来评叛的官兵。”
      叶青候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停了一停喝了口水,“这是我姑姑走了以后,祖父哄我睡觉时说的故事,我不大爱听,比姑姑讲的那些故事差了许多。但是如今姑姑讲的故事都忘记了,祖父的这些却一直记得。”
      他看了唐汐一眼,唐汐似乎听得入神,微微蹙眉望着窗外暖煦的日光,他也看不出唐汐的心思。他想了想又说道,“爷爷还说,幻师是真的有的,只不知是不是真如传说中一般的厉害又邪恶。祖父说他们自称是侍奉神的人,偶尔出入在街市上,非常罕见,多数自称幻师的都是江湖骗子罢了。可是从史籍上又总可以寻到他们的蛛丝马迹,似乎每逢乱世,这样的人就特别的多,公侯府邸,甚至宫闱中都有他们的影子。所以很多人认为幻师是不祥的,他们侍奉的神也是邪神。”
      “你祖父似乎是相信幻术师的传说的,所以这样刻意地去史书中求证。”唐汐忽然说道。
      “似乎是有一点信。”叶青候笑了笑,犹豫着想了一会,还是低声对唐汐说了,“爷爷对当年战败始终有些耿耿于怀,行军作战虽然靠的是统帅的谋略果敢,将士们的奋勇,可是爷爷说打赢一场战争,其实只是靠着自己不错,而对方出错,所以天时运气更加紧要。对爷爷当年那场关键的战事来说,对方似乎格外运气。爷爷晚年总说‘天时不在叶氏这一边’,所以灰心丧气,高筑城墙,要子孙不再贪图中原富庶,只要不被灭族即可。”
      叶青候说的轻巧,是因为他相信那些话是老人失去奶奶后的伤心之语,说叶氏会被灭族,实在有些谨慎过于了。
      唐汐却回过神来,轻轻叹了一声,“叶裴寂的心思深远,猜到了这种地步,果真厉害。”
      叶青候吃了一惊,祖父的名讳,唐汐轻轻叫出,听起来忒奇怪了些。好在他不忌讳,转念想到中原民间对祖父惧怕忌讳,时常是直呼其名而不叫尊称的,他就以为唐汐只是一时失言。祁人讲究不多,被中原人忌惮成那样,更显得肃公是英雄,所以也一向都不大在意这些事。
      “听起来青候不是很相信那些祖父的老故事。”唐汐看着叶青候,“因为青候没遇到一个人来卖梦给你,便把亲眼见到的东西都搁在脑后了。”
      叶青候觉得有些奇怪,心思忽地转了一下,隐隐浸了一丝凉意。幸亏唐汐的声音沉稳,还不算吓人。可是他接着说道,“在宫廷的酒宴上,难道你就没有体会到失去自己意志的感觉吗?”
      叶青候猛地打了个冷战,羽灵曼妙的歌声仿佛又响起在耳畔,如同东海传说中鲛人作歌,摄人魂魄,他几乎丧失本心。他忘记了这一节,只为那个酷似母亲的女人死去而伤心。
      “天生是武士,有比同龄人更强大的意志,所以可以挣脱那女人的歌声。”唐汐轻轻地说,“可难道幻术师只会用枕头来摧毁人的心智吗?幻术师生来就有罪无可恕的阴险,他们会有各种方式操纵意识,甚至杀死灵魂只留下一具行尸走肉。”
      叶青候越发有些不安,“唐汐怎么知道这么多?”
      唐汐轻轻笑了。厨房送了汤过来,他们俩停下了说话,唐汐也接过汤羹喝了一些,比刚才回过一些力气来。半碗汤羹喝下,他拿着勺子蹙眉了半晌,叹一声丢下勺子,“你祖父告诉你的话,或是讲给你的那些不好听的故事,都是有用意的。你不该忘记。”
      他抬起头来,叶青候也抬起头跟他对视着,黑色的眸子温暖干净。唐汐说,“你祖父不是告诉过你,逢了乱世,那些邪祟之人便会出现在公侯府邸,甚至宫闱之中?”
      叶青候不能相信,可是羽灵歌声的诡异他是怀疑的,不觉信了几分,问唐汐道,“国师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幻师?可他想做什么?想谋反不成?”他怔了怔又道,“为什么传说中的幻师只是出现,做了些事,便又隐匿了。他们处心积虑,野心却不是顶大的?”
      “因为他们有主人,有主人的约束,不敢逾越。他们加速乱世的到来和终结,去掉不可能成事的,选拔未来的人君,用尽可能小的牺牲,帮助择定之主更早君临天下,平定乱世。”唐汐说。
      叶青候沉默了,有一会几乎以为唐汐在说笑。可是唐汐的话却隐隐符合祖父的那些猜测,那似乎真是神的信徒在传播神的恩旨,泽被世人。可真要那样的话,那位神祗也不必要藏头缩尾只教信徒暗暗藏在俗世里,他自己直接出来不是更好。还有更深一层的意思他此刻还想不透彻,却模模糊糊觉得极不舒服,隐约如临大敌。“你说的犹如上天在选拔天子。”
      “也只是‘犹如’罢了。因为主人不是神,也是人。”唐汐说,抬起一只手,轻轻抚摸叶青候的额头,“可你真是驽钝。还想不明白么?邪祟之人也会出现在公侯府邸的。”
      叶青候被唐汐抚摸,心里又生出些懒懒的呆意,冲淡了方才的思绪,自己不去想,只问唐汐,“什么意思……”话未说完,猛然间额头上被唐汐碰触的那一点传入脑髓一阵刺痛,他心跳加速,那痛处渐强烈,似乎真要痛死他,可也就是一瞬,那疼痛就低回下去,缓缓消失。
      他回过神来,意识到唐汐在轻轻抚摸他的额头,在揉他痛过的地方,他才闭上大张的嘴,用鼻孔喘息着,脊背沁出一层汗。
      唐汐垂下眼睛,“其实所有的幻境都有破绽,你找到了,就可以击败。所谓幻术,也无非就是精神力而已,是意志的对抗。幻术师也是人,只不过生来有些特别,他们的意识可以向外延展,而你的意识只在体内。俞国那位武士运气不好,碰到了一位幻术大师,搭载的幻境几乎没有破绽,常人无法挣脱,但愿你以后不要碰到。即使死在刀剑下,也比在幻境里受无始无终的折磨,要好受的多。以后不要大意,只要觉出一丝不是现实,就要设法挣脱。幻术师即使可以运用精神力让意志外延,可也到底是进入你自己的意志里衍生和诱导,只要你的意志足够强大便好。”他的声音低下去,“可是这么浅的幻术,比那天作歌的羽灵差得远了,你却呆呆受着,毫不知道反抗”
      “我……”叶青候还是不能说出话来。
      唐汐想了一下,点点头说道,“你心里信我,未曾防备,所以刚才也确实是你最薄弱的时候。”
      叶青候倏地向后栽了身子,躲开唐汐的手。眼睛里闪烁着巨大的震惊和戒备,微微地有些发抖。
      唐汐的手慢慢放在自己的腿上,目光落在空空的掌心。胸口突然一阵窒闷,忍不住咳嗽起来,他知道不是身体的毛病,他的身体恢复的一向很快,可是咳嗽却像是心病,总也去不掉。随着咳嗽引起的抽动,胸口的伤口撕裂一般地痛。
      叶青候站了起来,转到他的身后,手掌小心地在他的背后轻轻抚着,也不吭声,只是低头,另一只手按在他肩头,努力制住他肩头的震动,掌心的力却极柔软。
      那还是个少年啊,梳着北地贵族少年家常梳的发式,乌油的发丝垂到了他的肩头上,当中细细地编了两个小辫子混在散发里,系着几颗绿松石。
      温软的怜爱浸透了他的胸膛,他能想象到少年雨打芭蕉的天气里他在窗前读书的模样,也能想象得到雪后初晴时候他锦衣轻裘,握着银鞘的腰刀在山林里纵马放鹰。他只是怕,自己只能想一想,却看不到。那许许多多被认为该为了千百万生灵的延续而牺牲掉的少年,曾经鲜活灵动的身影化为幽冥浮影,紧紧相随,幸灾乐祸地提醒他,他一直在惧怕的事已经开始发生。幻术师洞悉人心,他们缔造足够毁灭人心的幻境,其实就是他们自己的痛苦和最深处的恐惧。
      他猛地伸手抓紧了叶青候按在他肩头的手掌,痉挛似的紧紧捏着少年热乎乎的手掌。叶青候就势坐在他身后,慢慢搂住了他的腰,让他靠进他还没完全长成的臂弯,小声关切地问他,“唐汐,你怎么了?”
      “累了。”唐汐突然泄了气,再不撑着掩饰疲态烦恼,转头靠在他的胳膊上,“真的很累了。”
      “再吃点东西,然后我搂着你睡觉好不好?”叶青候本来清冷的声音因为压低而温软,方才的提防恼怒都化在心甘情愿的自我放纵里,醉人醉己。附在人耳边喃喃絮语,“长天白日的在家无事,没有师傅念,没有老爹管,正好陪你睡一下午。睡醒了我们再说话,你不要想太多,我不怕你的,你也别怕他们,有我呢。”
      唐汐连午饭都没吃就睡着了,秋日午后格外的好眠,叶青候本来躺着想了许多,却转来转去所有的念头多不的结果,结果也昏头睡去。这一觉好睡,两个饿醒来的时候,都已经过了夜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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