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殁

　　“你是谁？”痴痴地望着那一双眼，陆卿只来得及喃喃地问出一句，便晕了过去。
　　“姑娘，姑娘。”卫青揽着陆卿轻晃了几下，却还是不见她清醒。卫青眉头暗蹙，如此一个从天而降的女子，会是什么来历？看她的衣着——很是简单的一身素色曲裾，描绘着团团菊花。淡雅自然，倒是符合她给人的感觉。只是那料子极是滑爽，触摸起来，竟是分不清是什么材质。发长三尺，只单单用一支白玉簪子簪起，不同于时下女子崇尚的点绛唇，脸上画着淡淡的妆容，自有一种清雅情态流出。只是，如此时候，如此地点，她又是如此出现，让卫青不得不暗自思忖。
　　“舅舅~~”远远地呼声匆匆传来，一匹骏马飞驰而至，霍去病精准地在卫青身旁勒住了缰绳。
　　“舅舅，她是谁？”一见卫青揽在怀中的陆卿，霍去病眉一挑，问道。
　　“尚未知晓。”卫青淡淡摇了摇头。
　　“她哪儿来的？”霍去病一愣，换了一种问法。
　　“天上。”对着霍去病，卫青倒也坦白，只道霍去病是他的亲外甥，自不比旁人。有什么话也好与他说去，不用担心其他。
　　“天上？”霍去病又是一愣，下意识地就看向上面。只是朗朗乾坤，除了几朵被夕阳染红的云彩，根本没什么不同寻常的东西。
　　从天上来？霍去病从不相信他这个舅舅会开玩笑诓骗他，就算是六月结霜，都比这有可能。只是，这青天白日的，一个大活人从天上来，这又是何道理？
　　莫非…..那女子还是仙人不成？
　　霍去病啼笑皆非地想着，耳畔却传来卫青的声音。
　　“去病，我先将这个女子带回去。此时虽非战时，但是毕竟边境事故不断，我们也不可掉以轻心。”
　　霍去病点点头，他自是知道卫青顾虑这个来历不明的女子会否是匈奴那边的人。陛下始终没有放弃对匈奴的讨伐，两国交战，自是各种的计谋策略。况且陛下有打算在几月后对匈奴再度用兵，此时若是出了什么差池，那就算是拿他霍去病的命也是换不回来。
　　“舅舅，不如将她带到长安令那里吧。”长安令专管长安各种大小事务，也监管长安狱所。
　　“不用，我先将她带回府，然后再做打算。”不知为何，想到长安狱所中的氛围，卫青便是手中一紧。
　　“……好。”霍去病略略迟疑，但是如果是他舅舅说的，那想必自是有他的道理。
　　略略停顿，两骑飞驰，已是绝尘而去。

　　待陆卿再次幽幽醒来，已经夜晚掌灯时分。甩甩依旧有些疼痛的头，撑着身侧的床榻支起身来。
　　这是哪儿？
　　环顾一周，正对着她的却是一条长案，案的一头摆了一只青铜香炉，正袅袅的飘着丝丝缕缕的烟雾。长案的另一头摆着几卷竹简，也不知道是什么。旁边摆着一张睡塌样的物件，铺着一层东西，看上去颇是舒适的样子。睡椅旁几步便是门，雕着花样，可惜陆卿望去时还隔着二进的珠帘，看不清全貌。望回自身，所处的床榻轻轻一抚便觉很质感，明显是上好的梨花木。而身上盖着的绣花锦被，光看绣功便是不凡。
　　如此种种，都让陆卿恍若隔世。这一看就知道是一间古色古香的房间，只是自己是怎么过来的，却使劲想也无半分的印象。努力之下，只忆起了一双眼眸。一双深邃的黑眸，让她不经意间就会坠入其中的眸子。
　　那是谁？她现在又是在哪？心绪不宁的陆卿没法再安然的呆在床上，掀开床被就要下床。
　　吱呀一声，门被人推开。一人走了进来，让陆卿停住动作。
　　“姑娘，可是醒了？”进门来的是一个身穿枣色曲裾，头梳堕马髻的妇人。年约在四十岁左右，面目慈祥，手中端着一个托盘。
　　“你….我….”期期艾艾了两句，陆卿却没有吐出什么话来，反倒是肚子咕噜叫了一声，刚好让两个人都听见。
　　“姑娘想必是饿了吧。”轻笑了一下，妇人还是很知数地接了下去，“奴婢是厨娘张嫂，是大将军吩咐奴婢前来照看姑娘的。之前已经有大夫来为姑娘诊过脉，姑娘没有大碍，只是脑后受了撞伤才至会昏厥过去。大将军一早就作了吩咐，让厨房准备了一些小米粥给姑娘备着。奴婢想着姑娘光吃米粥可能无味，所以另外备了一些小菜，您要不先用起来？”
　　托盘上放着一盅瓷器，想必放的便是小米粥。一旁放着一双木筷子和木勺，还有两小碟的蔬菜，依稀能看出来是黄瓜和白萝卜，虽不多，但也看上去精致开胃。
　　若非陆卿现下心中被“大将军”三个字和眼前的一切给震住了，倒是很乐意饱餐一顿。
　　“大将军！是谁？”陆卿脑中直觉反应出一个名字来。
　　“自然是我们大汉朝的大将军，卫青大将军。”张嫂颇有些自豪地回答道，眼中却有着些许的疑惑。这姑娘，莫不是脑袋伤得严重，竟连大将军都不识了？
　　“汉朝？！卫青？！”陆卿低声喃喃了两句，方才抬头，盯着张嫂问道：“现在的皇帝是刘彻？”
　　“嘘….姑娘。”张嫂一听，吓得赶紧把托盘放下捂上陆卿的嘴，“皇帝的名讳可是忌讳，不可以直呼啊。”
　　看来果真是了。陆卿的身子软软地向一边倒去，亏得张嫂眼尖，眼疾手快地将她扶住。
　　刘彻，卫青。就算她的历史再不好，也知道的两个人。
　　汉武帝刘彻，大将军卫青。这两人，可以说是西汉史上的一抹不可挥去的色彩。西汉的辉煌，在他们的手中达到了顶峰。北击匈奴，第一次在几百年的屈辱史中反败为胜的两个壮志青年，携手给了外敌一个好看。汉武帝其人，不是一言两语就能概括。都道他击匈奴平内乱，在汉朝历史上当是赫赫有名的君主。而卫青，这个骑奴出身的大将军，却是陆卿所崇敬的。
　　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不管是在何时，就算是自己显荣发迹之后，卫青依旧一片赤子之心。姐姐是母仪天下的皇后，自己又是位极人臣。但他却谦让仁和，爱护士兵如同爱护自己的孩子。这一作风，和他的外甥霍去病是极大的不同。而且后来，即使霍去病的声望日渐超过了他，皇帝也明显倚重霍去病，他也没有怨言，依旧一心为国。这样一个人，才值得刘彻在他死后为他建墓于茂陵东北角，形似阴山，彪炳其功绩。
　　难道现在，她就是在这一段历史的发生地么？
　　“张…张嫂，是谁带我回来的？”陆卿堪堪稳住自己的情绪，问道。
　　“自然也是大将军。他将姑娘带回来的时候，姑娘不省人事，赶忙去找了大夫。大夫看过说无妨，大将军这才命我来照看姑娘。”张嫂见陆卿面上已经平静下来，便也放开了她，垂首退到一边。
　　是卫青！那么，她所记得的那双眼眸，难道就是他？
　　“那…..大将军，现在在哪？”陆卿小心翼翼地问道，生怕是否有禁忌。毕竟古代的人，男女之防极为严谨。
　　“大将军奉召入宫去了，现下还未归。姑娘找他有事么？”张嫂和蔼的答了一句，又重新拿起了那盅粥来，“姑娘要不先用点吃的，差不多大将军也会回来了。”
　　“没，没事……我自己来就好。”见张嫂拿起小勺就要喂她，陆卿赶忙拦了下来。想她这么大了，就算是幼时都没有人喂她吃过饭，想想就臊得慌。
　　“谢谢张嫂。”接过碗勺，陆卿颇为乖巧地道了声谢。
　　“姑娘不必客气，大将军的吩咐，奴婢做这些事都是应该的。姑娘先用着，奴婢先下去为姑娘煎药了。”张嫂也是明白人，知道陆卿可能是不习惯有人伺候，便道了一声，退了下去。
　　陆卿一直抬着那盅小米粥，直到听到关门声，这才放下了碗。
　　闭上双眼靠在墙沿上，陆卿消化着她刚刚所听到的消息。
　　汉朝，难道她现在真的是在汉朝么？
　　想不明白为什么，虽然她听说过穿越这种奇怪的事情，但是从来都没有当真过。此时真的发生在她身上，偏偏还是一个根本不懂历史的她身上。这是什么缘故？难道就是因为她之前在跳关于汉朝的舞蹈么？
　　现下若是真的在卫青这儿，即使卫青是以仁和著称的，但是他肯定会来询问她关于她的身世。到时候应该怎么回答？说自己是未两千年以后的人，然后不小心掉到大汉朝来了？真这么说出去，卫青说不定就把自己当做奸细直接杀了。
　　可不这么说，又能怎么说呢？荒诞的事情虽然有，但在两千多年以前的汉朝，可不会有人相信这些话。到时候弄巧成拙，反而是糟糕了。
　　总得要编个原由，才能渡过去啊…..
　　这样胡思乱想着，陆卿头一歪，靠着墙沿，又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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