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蘑小蘑

　　我是一朵蘑菇，蘑菇奶奶会给每个小蘑菇讲关于女巫小蘑的故事。小蘑是一个女巫，住在黑黝黝的森林里，每天站在板凳上煮一锅泛着紫色泡泡的浓汤。这汤很毒，里面加了青蛙的肉，毒蛇的血，色彩鲜艳的蝴蝶，风信子的种子，茶叶，向日葵的花瓣，葡萄藤的浆液,特质胡椒粉，奶油，还有纯正的女巫的头发。
　　味道鲜美，飘香四溢。
　　俗话说得好，每天一碗汤，美丽又健康。但这汤一定要配合了秘制的黑森林蛋糕吃，不然会让你永远昏睡。当然黑森林蛋糕也离不开浓汤。
　　好了，不说汤了。.小蘑呢是一个小男孩故事书里面的女巫，他总是在睡觉之前捧着书找他的妈妈给他念上一遍。这是小蘑最忙的时候，因为她必须打扮一番。穿上黑色斗篷，帽檐遮去半张脸，把熬好的汤装进小罐子里，骗走进森林的漂亮而白痴的公主喝下，然后等待王子的到来。
　　王子总是在最后一个彩霞天使飞进天使之门，天空一片黯淡，屋子里的萤火虫灯开始发亮时突然闯进屋子。他会一刀刺进小蘑的背，穿透小蘑的胸膛。他会将黑森林蛋糕含着喂给公主，从此王子和公主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一起。
　　{全剧终}

　　当王子的剑刺进小蘑的心脏时，没有声响，没有疼痛，甚至没有血液流淌，她只是象征性地倒地，闭上眼睛，进入睡眠。第二天清晨，宝剑消失，伤口愈合，小蘑还是女巫，继续熬她的汤。所有的一切，我们都叫他“命运”。
　　“命运是什么呢”有小蘑菇插嘴问。
　　“命运是一个不知道属于谁的东西，有的人认为它是上帝的宠儿；有些人认为它是自己的宝贝；有些人一生都在追逐，想抓住它；有些人呢会把自己都交给它。命运真是个神秘的东西。谁又说得清呢。”蘑菇奶奶看了一眼天边的红色云彩，又对小蘑菇们微微笑着。
　　不过没到傍晚之前，小蘑还是可以过她自己的生活的。她会在厨房里烘焙带着不同花的色彩的曲奇饼；她会关起门，换上泡泡裙和高跟鞋学跳舞；她会偶尔摆弄猎人妻子送的七弦琴。能听到小蘑唱歌，你会开心一整天呢。奶奶一直想不通小蘑是在哪里学会了这让人开心的魔法。不过我想，这也许上帝送给她的。
　　上帝有一个口袋叫做天赋。每当有天使要变成这人间的物时，上帝就会在口袋里掏一件出来作为礼物送给即将离开的天使。
　　你问我连蘑菇奶奶也不知道的事情，我怎么会知道？
　　因为这是我的天赋呀。
　　当然，回归正题，小蘑有时候还会带上甜饼蛋糕，浓汤红酒去森林里走走，碰上猎人就停下来喝一杯。猎人会分给她最好的鹿肉，有时也会送她几条逮到的毒蛇。猎人在喝浓汤的时候总是赞叹说小蘑真是个好手艺的女巫，而且每次还要皱着眉头挑剔公主做的甜甜圈口味有多么地糟糕。小蘑看着猎人一边皱成一团，一边又满足地舒展的脸，就会微笑地想：幸亏公主把甜甜圈给了救她命的猎人，不然王子吃了，还指不定故事的结局会变成怎么样呢。
　　小蘑望了一眼天空，天边开始出现彩霞天使的身影，色彩斑斓的裙摆晕开在天际，红色，黄色，紫色，各种色彩翻腾出淡淡的光泽，天色不早了，小蘑该回去准备准备迎接公主的到来了。
　　小蘑拿出花擦花擦随心所欲袋，把盘子红酒和毒蛇都装进袋子里，告别了猎人，拿起扫帚往回飞。袋子在扫帚尾端轻轻晃荡。这是女巫们一代一代传下来的宝贝，关于它还有一个传说。

　　传说，很久很久以前，一个女巫爱上了这个国家最强的骑士，骑士也为女巫所倾倒。从此女巫把扫帚扔在了家里，她想到哪儿，都有骑士的马载着，她开心忧愁都有骑士宽大的肩膀可以靠着。骑士说,他爱她的美，她的善良，她的笑容，她的嗔怪，他爱她的心也爱她的脚趾头。
　　女巫每天都开心，连天使身边笼罩的光晕也没有女巫的来得温和，美好。很快，骑士的生日就要到了，女巫对骑士说：让我们分开一个月吧，一个月后，我要给你最好的礼物。
　　女巫把木屋搬到了国境之南，在一个陌生而安静的森林里开始制作花擦花擦随心所欲袋。她绞掉了一头美丽的紫发，与树叶的经脉混成一根根丝线，她取来美人鱼的鳞片作为纽扣，用最直的鱼骨做针，用墓地上生长了最久的荨麻搓成穿在袋口的收缩绳。她把对骑士的相思都织进了里面。一个月后，女巫抱着小花（花擦花擦随心所欲袋）出现在骑士面前，怀里的一片紫色宛如天边的云彩。骑士看到女巫时惊呆了，她叫着骑士的名字，女巫的声音还是那么得清丽可人。可是这还是他的女巫吗？一头美丽如丝帛的紫发不见了，只剩短短的一截参差不齐地贴在耳际，脸色苍白，眼神疲惫，双手被古老的荨麻烫伤，变得粗糙，布满伤痕。女巫兴奋地给骑士讲着这份礼物，小小的袋子，但它可以容得下好几片森林，而且不会增加重量，不会损坏，他们可以在里面建造一个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世界。
　　骑士突然说：不，你不是我的女巫，我的小女巫有如丝帛般的紫发，有黑珍珠般的眼眸，有润如白玉的手，他的嘴唇红艳如玫瑰，她的脚趾白皙如明珠。这些。你都没有。所以。你不是我的小女巫。
　　骑士勒紧缰绳，掉转马头，踏上回城堡的路。女巫哭了，她第一次留下了叫做眼泪的珍珠。
　　她騎上扫帚追上骑士，她说着他们的过去，她挽起袖子给他看手臂上刺的茉莉花，她撩起裙摆露出他亲手为她戴上的脚环。可是骑士眼睛看着前方，连余光也没有给女巫。走出森林时，骑士忽然回头，他看着女巫，女巫欣喜，可一瞬间她又看到骑士眼里的决绝。骑士质问她，是不是她杀了她的小女巫，印上了她的茉莉花，戴上了她的脚环。骑士拔出剑，他要刺向女巫了。小女巫看着心爱的骑士，看着曾经以为可以代替魔法保护自己的宝剑刺向自己的胸膛。她从来没有见过骑士温柔的眼睛里能闪现出如此决绝与惨烈的光芒。女巫瞪大了眼睛，她想穿透骑士冷峻的眼神找寻以往的温存，她想再握住他的手。可是，骑士的剑已经穿透了她的心——这把她一直认为能代替她的魔法，保护她安好的剑。
　　女巫的血刹那间迸溅开来，血染红土地萌发出鲜红的蔷薇花，藤蔓疯长瞬间将女巫裹住不让剑再深入半分。风儿吹过，花瓣缤纷。女巫透过蔷薇花墙听见马蹄声渐行渐远……她不甘心，他明明说爱的是她的心，她的心没变，可是为什么他认不出她就是他的小女巫？
　　女巫的心被刺穿，她无法再用魔法，移动一分。
　　蔷薇说：浇灌我们吧，我们可以爬得很远，远到跟上骑士的脚印。
　　女巫开始想念骑士，每想一分，心上的口子就裂开一分，她用鲜血浇灌蔷薇。
　　蔷薇说：还有一点就能爬上城堡的墙头了。
　　女巫就让长在她肩头的蔷薇刺破了她的耳垂。当蔷薇花的小脑袋探进了城堡四处张望时，它们尖叫起来，每一片花瓣都颤抖着，相继凋零，包围着女巫的花墙瞬间倒塌，女巫从满地的花瓣中看清了蔷薇目睹的一切。他的骑士抚摸着一头水蓝色的秀发。
　　他说：你真美，你的头发比丝帛还柔顺，眼眸比黑珍珠还要黑亮，嘴唇比玫瑰花瓣还要柔软红艳……
　　他说：哦，你真像我不久前遇见的小女巫，可惜他被巫怪夺去了容颜，还被困在了花墙里，不过幸好我遇见了你……
　　这话让小女巫多么得伤心啊！她听见自己的心脏发出嚯嚯嚯的声音，裂缝的口子越来越大，越来越深，晶莹的碎片掉落。
　　小女巫忽然笑了，笑得满地的蔷薇花都失去了颜色。苍白的嘴唇蠕动着。
　　爱情是个什么东西，不过是岁月拂过绝美容颜的痕迹。
　　爱情是个什么东西，连回忆起来都觉得嫌弃。
　　爱情是个什么东西，只不过是你短暂停留的游戏。
　　爱情是个什么东西，醉生梦死只是一场梦里的境遇。
　　如胶似漆，琴瑟和鸣，过眼云烟而已。
　　没有人知道女巫最后去了哪里。有人说城堡外的那片蔷薇就是她；有人说她施展最后的魔法，抓走了骑士，去了一片不知名的森林；也有人说她走进了小花里再也没有出来。

　　小蘑想起这个故事总会叹上一分钟的气，不管这位传说中的女巫去了哪里，以后的每个女巫都把男人定义为最毒的生物，只有他们能让女巫的心碎裂无法愈合。
　　小蘑收了收神，身边穿过几个天使的身影，匆匆地飞进即将关闭的天使之门里，只留下裙摆后的星星闪着荧荧的光芒。
　　忽然间，扫帚不太平常地抖动了几下。还没等小蘑查看状况，天空嚯得一下闪过一道白光，却不是闪电。小蘑顶着剧烈划过的风往前冲，连一直在前面飞的天使都害怕了，一个转身冲进云霄。整个世界似乎被一把巨斧一下劈开，连地面也开始出现裂缝。飓风从天空裂开的地方铺天盖地地刮下来。小蘑赶紧穿透进入屋子里，催动住在屋顶的黑猫的灵力将整座屋子笼罩在它的保护之下，天空传来的隆隆声渐渐平息，地面上有一道和天空上一摸一样的痕迹。
　　小蘑贴着窗户看着外面的惊天动地，时间跟着墙上挂钟的滴答声一起溜走，窗外的天空渐渐平和，狂风暴雨平息，润滑如蚕丝的小雨飘洒在森林之上。窗户缝里透出一丝丝雨的凉意。小蘑看着窗户上的雨痕，想着这一切。
　　“你在想什么呢？”
　　“究竟是谁呢，拥有这么强大的能力，能划开天地。”
　　“那你想的怎么样？”
　　“世界万物瞬息万变，谁都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事情，猜测或者是预言，其实都是没有意义的事情吧，就像我现在所想也没有意义。大自然美好而强大，谁也猜透不了它的心思，何况……嗯？你？”
　　讲了一大串的小蘑才反应过来屋子里多了一个人……
　　王子优雅地端着汤站在她旁边，看着窗外的雨帘。
　　王子看了一眼小蘑变黑的脸。“美丽的小姐。”他说这话时明显停顿了一下，呼出一口气。
　　“咳咳，美丽的小姐，对于我的冒昧打扰，我非常抱歉，但是我想你不会忍心看一位英俊高贵又有才学的王子待在大风大雨之中的吧，我也希望面对这该死的大自然发的脾气之后能喝一碗热汤来让我的心脏产生足够大的宽容来原谅所发生的这一切。小姐，你的汤不错，如果你能搬去我的宫殿管理我的厨房，我会感到非常荣幸的。”
　　“可是……”，小蘑拍了一下脑袋，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等等，小姐，现在我的头有些痛，人也有些乏，如果你要和本王子聊天，我允许你在我睡醒之后过来。”王子说完便径自走向卧室，貌似还礼貌地诅咒了一下里面的摆设。
　　睡醒之后？小蘑嚎了一声，没人喂你吃黑森林蛋糕，你哪里还会有醒的时候！
　　在小蘑被某样不明物体绊倒之后，她默默地问候了整个王宫里的人。
　　公主躺在地板上，手里还紧紧抓着盛黑森林蛋糕的盘子。她把黑森林蛋糕都吃完了啊……
　　小蘑把公主搬到王子身边躺好。望了一眼在案上的圣经，泪眼婆娑，“上帝啊，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要这样惩罚我！”
　　没有新鲜的材料做浓汤，小蘑只好先做起了黑森林蛋糕。
　　在喂王子吃下蛋糕之前，“上帝啊”，小蘑说：“我不是真心要吻王子，所以，这可不可以不要算是我的初吻呢？”
　　但是上帝只是微微笑并不说话，小蘑看到上帝的牙齿发出耀眼的光芒。
　　“那这到底算不算是小蘑的初吻呢？”又有小蘑菇插话问。
　　“是不是初吻其实又有什么关系呢，只不过人们总是会对第一次看得很重很重，记得很深很深。很多人都认为初恋最美好，可是，不是每一次恋爱都是哭过笑过，温暖过受伤过吗？人们总是觉得第一次吃到的糖果最甜，第一次受到的恩惠最重。是不是呢？”
　　“是啊是啊。”蘑菇们都摇晃起脑袋，上面的露珠都被晃地滴滴地滑落下来。
　　王子醒了，小蘑跟他说了汤和黑森林蛋糕的事。
　　王子说：谢谢你，小女巫。
　　小蘑说：我叫小蘑。
　　王子说：小蘑，我忘了我叫什么名字，大家一直叫我王子。
　　童话故事里的王子都没有名字，大家都叫他们王子。小蘑忽然觉得做王子也有悲哀。
　　王子第一次想到自己的名字问题，没有名字，他忽然觉得好没有存在感，难以言说的寂寞感觉笼罩在自己周围。
　　“你叫森，是统治这片森林的伟大的国王的王子，森王子。”
　　王子看到小蘑在收拾的黑色女巫袍子，意识到这个背影是如此的熟悉。
　　王子问：“美丽的小姐，每次我的剑刺进你的胸膛，你都会不会痛的呢？”
　　小蘑看了一眼王子，他正用手绢擦拭着宝剑：“不会痛，没有一点感觉。”
　　“每次我都不想刺你，可是你知道，那个时候没有办法控制自己。即使我是英俊潇洒满腹才学的王子。”王子清了清嗓子，停顿了一下，“所以我只能每过一天，就命人在手绢上刺一朵雪花，希望我给你带来的痛苦能像冰雪一样，看到日出就融化。”王子扬了扬手中的绢子。“你瞧，这是第三千四百八十二块，唉，我的罪孽多重啊。”
　　小蘑看了一眼王子，心想他话可真多。不过，他是在为一个陌生人减轻痛苦吗？
　　小蘑见屋外的雨停了，便想出去采集些材料熬汤。
　　“王子殿下，你是……”
　　王子用手指点住小蘑的嘴唇。“请叫我的名字。”
　　“……森，你是跟我去森林还是留下来照看公主。”
　　王子忙拿起剑，批好斗篷走出屋子。“有时候看着一个色彩鲜艳的公主，还不如看色彩鲜艳的蘑菇。你知道吗？虽然公主的声音美妙如黄鹂，但是偶然也要听一下真正的黄鹂的歌声。”
　　“你怎么老是对着蘑菇微笑呢，小蘑？”
　　“其实我也是它们其中之一。每个女巫都是由某种植物炼化而成的。”
　　“那小蘑是一朵蘑菇？”
　　“嗯，是啊。”
　　“上一任女巫是含羞草，上上任是白玫瑰。第一任，是蔷薇。”
　　“那植物的性格是不是就是女巫们的性格呢？”
　　“植物的性格？你是说不同植物的不同性格，还是全部植物都是同一性格，还是一类植物的相同性格”
　　“玫瑰鲜艳带刺。高贵妩媚又带点小性子，这是她的性格；蔷薇在荒地上也能开放，她的性格里更多的是野性；苹果树清新可人；郁金香典雅精致；波斯菊乖巧纤弱……”王子停下来看了一眼小蘑，“但是这些色彩鲜艳，这些没有花瓣没有叶子，这些没有蜜蜂蝴蝶停留的小蘑菇的性格可真是看不透呢？”
　　“唔，按你的方法，也只能猜出个大概吧。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每朵花，每棵草，每棵树也是一样。我们永远找不到两片一模一样的叶子，你看，这棵苹果树上的每一片叶子都有着不同的心事。”
　　“那我也是独一无二的王子？不是所有童话故事里的王子ＡＢＣＤ？”
　　“那是当然，你是王子森，独一无二的王子森嘛。”小蘑采了一把毒草扔给他，笑着又开始低头找寻。
　　“小蘑也是独一无二的，不属于任何人吗？”
　　小蘑直起身看见王子盯着手里的毒草嘀咕着。又给了他一把叶子和一束向日葵。
　　“这个，为什么要给我？”王子抬了抬手里满满枝枝叶叶花花草草。
　　“这个是做汤用的，你出来了就得帮忙。”
　　“帮忙？帮忙是用来做什么的？”
　　小蘑抬起头看着王子，他脸上是好看的疑惑表情。
　　“是啊……你是王子”，小蘑好笑地摇了摇头，“王子在城堡里不需要用到帮忙这个词语，只要发发命令陪陪公主，做下王子的样子就算体现你的存在了。可是你现在在小蘑这里。如果你不帮忙，对于我在说，你就想是猎人借放在我家的他孩子的小衣服。”
　　“不帮忙我就没有价值？”
　　“也不是没有价值，只是……”
　　“帮助小蘑吗？本王子非常荣幸”王子把右手贴上左胸，微微弯了下身子。微笑着看了一眼愣住的小蘑，拿过她手里的大束向日葵就往前走。小蘑看着脑袋几乎淹没在向日葵中的王子，花朵上的阳光将他整个抱住，温暖地像春日的早上刚刚升起的太阳。小蘑觉得阳光似乎也拥抱着她，暖洋洋地像只猫咪。
　　公主醒了，王子给她喂下了汤。小蘑看到王子柔软的嘴唇触上公主的那两片鲜红的时候，莫名觉得有一层棉布裹住了自己的心脏。明明那里……
　　他们一起坐在小桌子边吃晚餐。吃饭之前一直缠着王子叽叽喳喳个不停，下坐吃饭时反而安静得像只小猫。
　　王子递过来一张纸条，淡粉色带着茉莉花纹的小纸片上面写着一串好看的字母。“饭后能一起散个步吗”
　　小蘑感觉自己的心脏莫名地抽了一下，“好，好啊，可是为什么要写纸条呢？”
　　王子愣了一下，提起笔。小蘑展开带着香味的卡片，“吃饭的时候不是不能说话的吗？”
　　小蘑小脸红了一下，心里默默念着，是自己太不懂规矩了吗？
　　王子看了一眼默默发呆的小蘑，收起了金色的羽毛笔，把盘子里的最后一片鹿肉放进嘴里，慢慢咀嚼干净咽下，用手绢擦擦嘴。小蘑看了看自己拨得乱七八糟地盘子，又是一阵脸红。
　　“可能是桌子的缘故吧。宫殿里的桌子总是长得看不清坐在对面的人的脸。所以要说什么的话，只能写下来放在小银盒子里让侍女送到对面去。
　　小蘑看了一眼王子比划的长度，分明比自己的房子还要长得多了。
　　“若小蘑喜欢，回去了之后我可以派人来给你造一个小殿。”
　　小蘑放下手里的勺子，看着王子弯起的好看嘴角，忽然觉得近在咫尺的王子变得很遥远，也许他们的距离就是宫殿里一只桌子的长度，虽然可以交谈但永远看不清对面的人的容颜。
　　王子看了看窗外，顿了顿。只见原本晴朗的夜空里飘起了鹅毛般的雪花。只是一顿晚餐的时间，天地已是一片苍茫。公主用完餐站起来和王子一起站在窗口往外看。外面的大风透过窗户的缝隙微微吹起窗帘的蕾丝花边也吹动公主散下在额角的发丝，漫天飞舞的大雪成了背景。小蘑似乎明白了为什么王子总是要与公主在一起的，现在眼前的画面绝美又自然，任谁也不想要破坏。

　　咚咚，咚咚咚。木门上响起熟悉的节奏。小蘑停下收拾的手，确定有敲门声，起身开了门。风夹着雪花扑到小蘑身上。熟悉的身形上覆盖着一层雪花。帽子下抬起硬朗的脸，男子沙哑地唤了声小蘑。
　　小蘑在火炉旁又铺了一张毛绒毯子。进来的是猎人的大儿子烈和他的小妻子。他的小妻子从她怀里钻出来，抖了抖落在裘毛帽子上的雪花，给王子和公主行了礼。王子和公主正在研究一本讲建筑的书，看了一眼两人，挥了挥手示意起身便不管他们。小妻子脱下红色的皮草风衣给烈，火炉烤得她原本被冻得雪白的脸庞开始泛起好看的红晕。烈把她散落在额头的头发拨到耳后，掏出一块绸布把被雪润湿的发尾慢慢擦拭干，端了杯热茶放在她手里让她捂着。
　　小蘑坐在火炉的另一边，忽然觉得有点失落，这些很熟悉，真的很熟悉。明明是自己教会他什么是温柔。现在他却自然地用在另一个女子身上，而且透入出来的气场叫做理所应当。烈感受到小蘑的眼光，礼貌地回了一个笑容便转过头去看着火光。小蘑望着温暖的火光，心上仿佛被浇了最酸的柠檬水，紧巴巴地缩成一团。而心里荡漾着的各种滋味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身体仿佛被火融化了一般，软趴趴地一动也不想动。
　　烈与他的小妻子的倒影印在窗户上，随着火苗一起晃动，随着一起晃动的还有小蘑的思绪。
　　那时候，小一号的小蘑和烈是森林里面最快乐的两个人儿。每天相互嘲笑对方，相互追逐打闹，相互恶作剧，一起冒险，一起打猎，一起煮汤，真不晓得哪里来的这么多话可以这么一整天一整天地说着，说也说不尽。当夜晚降临的时候，烈会回到猎人的石屋里，小蘑会找个树洞住进去。那时候的小蘑还没有小木屋，晚上要找到空的树洞来栖身，离开的时候要给大树一树枝的营养液。小蘑喜欢新鲜，那时候她的梦想之一就是把森林里所有有树洞的树都住上一遍。那个时候的故事书还躺在街角的那家小书店里面，公主还懒懒地住在宫殿里，不用辛苦地每天晚上演戏。
　　可是有一天，小蘑觉得自己不能这么整天跟烈在一起了。跟烈在一块儿的小蘑没有时间专心下来练习巫术，小蘑就不能成为一名真正厉害的女巫。上次他们两一起遇上两只大灰熊的时候，小蘑没有保护好烈。烈为了保护小蘑，手臂差点被灰熊扯下来。烈捂着血流不止的手臂笑着问小蘑，“小蘑小蘑，你有没有受伤。”
　　小蘑第一次感觉左胸的部位，里面有颗东西在嘣嘣嘣地跳动，小蘑觉得这东西要跳出来飞到烈那儿去了。逃出来后，小蘑开始觉得羞愧，烈因为自己受伤了。这样想着，每天想着，想得左胸里的那个东西很痛很痛。小蘑做了一个决定，她要离开这片森林了。外面的世界一定很精彩，一定会碰上很多的困难，自己只要多击破一个困难，巫力就会上升一个点，小蘑就会变得强大，可以保护好烈。小蘑想去跟烈道别，她坐在石屋前的大树上从天使从天门里面飞出来到她们飞回天门都没有看到烈的身影。猎人的妻子出来了，她看到小蘑恶狠狠得说都是小蘑的错，带烈去这么危险的地方，害烈受伤一直高烧不醒过来。小蘑更加羞愧了，小蘑的左胸也更痛了，她甚至想打开来看看，里面是不是生长着一只小虫正在咬噬她的骨血。小蘑把离别信放在树洞里。可是小蘑每天都换树洞，烈又怎么知道是哪一个树洞呢？
　　很多年以后，小蘑回来了，她踏遍了所有的森林，她成了最厉害的女巫了。可是，她也明白了，外面的世界并没有特别的精彩，森林的外面还是森林，森林里面会遇到的困难其实都一样，甚至有好多好多已经与烈笑着击破过。可是没有烈在身边，这些困难就真的是困难了，而且好难好难。后来，小蘑又明白了，其实她唯一的困难只不过是身边少了一个烈而已。
　　小蘑一回到森林就去了石屋，猎人的妻子看到小蘑看高兴，说好久不见很是想念。小蘑看着笑得亲切的她一时想不起来那个时候恶狠狠得指责自己的母亲是谁了。小蘑看到了烈，他骑着马穿着银白色的盔甲拿着剑。一头栗色的头发软软地触到肩，碧绿色的眼睛看着一起在马背上的姑娘。
　　烈已经是森林里最好的骑士，他要娶伯爵的女儿。
　　小蘑在森林边地蔷薇花里坐了三天三夜，其中一个晚上是烈与伯爵的女儿举行婚礼的夜晚。森林里所有的萤火虫都亮起了灯去看新娘的美丽容颜。小蘑坐在暗黑的长满刺的蔷薇花丛里，觉得自己什么都做错了。
　　那时候的烈是喜欢自己的吧，因为受伤的烈苍白而微笑地看着自己，碧绿的眼眸里溢出了担忧。其实男人为喜欢的女人受伤天经地义，其实小蘑不需要变强，烈喜欢的是那个开开心心无忧无虑的小蘑，只要这样就好，因为烈会变强来保护小蘑。其实一个男人不喜欢被喜欢的女人来保护。其实小蘑最大的错误就是离开。离开了喜欢的人，而且并没有说还会回来。
　　当森林的天空被庆祝的火焰映红的时候，小蘑感觉左胸里的那东西裂开了一条缝。痛的感觉不到蔷薇花刺刺进身体的痛了。小蘑忽然笑了，对着天空无声地笑。她捂着左胸，知道了那里面住着一个小东西叫做心。是蔷薇女巫裂成碎片撒在这片蔷薇花里的东西。在这一刻，小蘑觉得很安定，很安定很安定，几年来的经历都沉淀到身体里。小蘑觉得自己在这一瞬才体验到了这几年的千滋百味，而这之前她经历的不过是想念烈而已。
　　小蘑觉得忽然老了好几岁。
　　小蘑用巫力炼了营养液，用营养液换了小木屋，开始过没有烈，没有想念烈的安定的日子。
　　小蘑望着火炉，身体微微出了一层细汗。烈的小妻子已经靠在他身上睡着了。烈轻声问：小蘑小蘑，你近来还好吗？
　　小蘑回过神来，微笑着对烈说：我很好。
　　他们一起看着火光。一分钟，一刻钟，半小时，一小时过去了。
　　烈说：你走之后，我找了森林里所有的树洞，我没有找到你，却找到了被坏仆人抓去的伯爵的女儿。我把她救出来，她说要和我一起找树洞。当我找到你的离别信的时候，我很伤心，但我竟然还想与她再找下去。
　　对不起，小蘑。
　　他们看着火光，一分钟，一刻钟，半小时，一小时过去了。
　　小蘑说：都过去了，都过去了不是吗？
　　小蘑叹了一口气。忽然，哐当一声，门被撞开了，风雪一下子鼓进来，吹醒了已裹着被子在火炉旁睡着的王子公主和烈的小妻子。

　　一个白色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径直走进来，滑稽地向上跳了几下，身上的雪哗哗得落在地板上。进来的男人很胖，全身黑色的衣服紧巴巴地裹着。黑色连衣的帽子遮住半张脸，露出的脸苍白，肥肥嘴唇却鲜红如血。粗腰上别着一把闪着凌烈的光的镰刀。
　　是死神呢。
　　“外面的天气实在是糟糕。”他坐在火炉边搓了搓手，拔下镰刀放在膝盖上，用袖子轻轻擦去水珠。
　　小蘑感受到死神的阴冷的气息从他身上弥漫开来。往火炉边靠了靠，其他人以为只是进来了一个不懂礼貌的家伙，看他与小蘑相知，便也不管了，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又做起梦来。
　　“这天气工作会挺忙的吧？”小蘑递了热茶给死神。
　　“还好，这比我的身材还奇怪的雪是今晚上才开始下的，估计明天晚上有得忙了。”
　　“那这次是？”
　　“呶，是这个家伙。”死神拉了拉绑在镰刀上的银链，一直在门口的白色灵魂被迫飘近了，贴在死神的背上。“就是这个家伙，在与人发生纠纷的时候被人恼羞成怒不小心置于死地了，临死前竟然拜托我一定要走经过这片森林的路。不然早就到了地狱之门了。偏偏又碰上这种天气，要是再强行赶路，估计到了地狱之门，他的灵魂也保不住了……唔唔……这茶真不错。”
　　小蘑向他背后扫了一眼，白色的灵魂没有表情地看着小蘑，直直地透过了小蘑。
　　小蘑震住了。
　　一时间小蘑的思想方法被大雪占据。
　　冰冷而空白。
　　死神看到小蘑的身体开始不自主地颤抖，咦了一声。
　　“你认识这个人吗？”死神按住小蘑的肩膀。小蘑冷地颤了颤，开始恢复了些神智，点了点头。只是心里却开始难受起来。
　　小蘑看着没有表情没有神智的灵魂，金黄色的头发变成了银白色，杂乱地盖住眼睛，只有脖子上挂着的天蓝色雨花石莹莹发着光。
　　小蘑忽然很生气，你不是什么都知道吗，你不是什么都做得到吗，你不是说没有人能与你作对吗，你不是说什么问题都能解决吗？那么，为什么要这个样子地出现在我面前？
　　小蘑回了自己的房间，所有的煤都被集中在了厅房里的大火炉里，房间里很是阴冷。可是小蘑觉得现在自己的心脏要比雪天使的手还要冰冷了，其他的便也不在意了。小蘑把头埋在膝盖里，眼睛变得温润，里面似乎有东西在缓缓地流动。过了这么久，小蘑还是记得那个美丽的黄昏，瑟在华丽的马车上静静看着自己在院子里跳舞，他从马车上下来，身上透着淡雅的成熟男子的气息，他轻轻说：你真好看。
　　黄昏的光照在他金黄的头发上，印出不同的颜色。
　　瑟是来买小蘑的巫力石的，买来送给他的小情人。
　　巫力石是修习巫力的人平常炼制的小物。把形状好的石头放在身上，给它下个咒，石头就会吸收少许弥漫在主人身上的巫力。吸收了巫力的石头会变得圆润，透出光芒。常常会有皇家的小姐差人出高价来买几块去做成坠子。
　　小蘑带他进了小木屋，从床底下拖出一个木匣子，里面堆满了各式各样，各种材质的石头。它们浸润了小蘑的巫力，莹莹附着一层光芒，把房间照印地光怪陆离，小蘑看着瑟把巫力石摊在手心里细细地看，圆润不同色丝缕光芒他的脸印上不同的颜色，小蘑禁不住哈哈笑开了。瑟皱了皱好看的鼻子，抬了抬挂在鼻头的金边眼镜。瑟虽然成熟，但他皱皱鼻子的样子却很可爱。小蘑的嘴角笑得更弯了，抓了一把巫力石凑到自己脸旁，一张白皙的脸被印地五颜六瑟，楞了楞，跟着笑起来。
　　瑟在院子里细细抚摸这些漂亮石头的时候，眼前会飘过小蘑的身影，小蘑在笑，小蘑在采草药，小蘑在捕蛇，小蘑在跳舞，小蘑在飞，小蘑在伤心，小蘑在煮汤，小蘑在睡觉……原来巫力石依附的不仅仅是小蘑的巫力，还有小蘑的记忆。
　　瑟看着最后一块石头。形状是泪滴，颜色很是奇妙。泪滴顶端是粉红色，光芒丝丝缭绕在尖尖顶上很可爱，往下颜色渐深，红如血，再往下，深如墨。当瑟看到小蘑坐在蔷薇花丛里心伤的时候，手心的石头灼热如火钳。他却一点也不想放手。
　　当小蘑出来问他选得怎么样的时候，瑟摊开手心，手掌里的泪滴让小蘑心中一痛，又马上恢复了神色调笑说：这块可花了很多心力，价格可是要贵一点的。
　　瑟笑了笑。小蘑觉得这个人的笑容甚是模糊，不，是任何表情都甚是模糊，让人看不清他究竟真实想法是怎么样的。就如瑟说他除了选了这块泪滴以外还想购买一块，但是匣子里的没有一块另他欢喜的。瑟选了一块圆形的雨花石让她放在身上从头开始炼制。小蘑心里想着，本来自己就是携带着石头随时炼制的，反正不影响自己做事，真正花的也是瑟的时间，便没有拒绝。此后，瑟时不时就坐着他华丽的马车过来小蘑这里，看看雨花石的模样。每次来，瑟都会坐在院子里给小蘑讲自己的事。
　　瑟是另外一片森林里最有钱的商人，跟不同的森林里的国王都有往来，平时就是在不同的地方辗转，解决他生意上出现的问题。小蘑发现瑟很博学，虽然自己也到过不同的森林，但是知道的事情却不及他的一成。瑟给她讲生意上的那些纠纷，讲不同的森林里的习俗，讲哪个公主最漂亮，哪个王子最温柔，讲遇到的怪物和小精灵，讲他每个森林里的小情人。瑟说话的时候总是要求牵着小蘑的手，手心里隔着那块雨花石。
　　瑟说他在每个森林里都有一个小情人，那么他在哪里都会感受到爱情。
　　小蘑笑了笑。小蘑说：瑟真的从小情人那里找到爱情了吗？还是只是想无论走到哪里都想要一个固定的住所，想要有一个人陪。当你爱上一个人，你就不会想离开她，想她只属于你一个人，无论在哪里，心里想的都是她，而且希望她想的都是你，无论在哪里都希望她在你身边，不在乎住在什么屋子里。
　　瑟听了小蘑的话感觉有点受打击。他离开了好些天。小蘑很多天没有看到瑟倒是有些不习惯，他的经历总是能够让小蘑感到惊叹或者大笑或者唏嘘，当小蘑坐在院子里的时候，总觉得院子变大了，变得空荡荡的，手里也像是抓不住睡梦东西。可是自己明明也没搬掉什么东西，或者扩大院子面积过呀。
　　瑟急急坐着马车在他的小情人们之间走了一遭。他的小情人都很奇怪瑟为什么来了又这么快走了，瑟只跟她们说他在找一样东西。当瑟回到小蘑那里时，远远闻到屋子里面飘来的熟悉的汤的味道，已经点起的烛光透出窗户显得很温暖。瑟走进院子里，透过没有关上的门看到小蘑站在小凳子上拿着大勺子搅动着汤汁。热气腾在她脸上让她的脸红扑扑的，鼻头上挂着晶莹的细汗很可爱。瑟忽然觉得很是美好圆满。
　　瑟走进去向小蘑伸出手：小蘑小蘑，你可愿意做我的小情人。
　　小蘑停下动作看着瑟，瑟被她看得有点紧张，皱了皱鼻子，眼睛里却清楚得绽放着渴求的光芒。
　　小蘑哈哈地笑起来，说：瑟，原来你在这片森林里还没有情人吗，是想找一个地方歇息吗？
　　瑟听了皱紧了眉头，脸上的着急掉了一地，滚到小蘑脚边。小蘑看得清清楚楚，不再觉得他的表情都是模模糊糊。心里面有什么东西动了动。
　　瑟咳了几声，想要说什么，却堵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来，他也在想是小蘑了吗，是小蘑了吗？
　　小蘑看着瑟低着头有点生气：瑟问过多少个人这个问题呢？小蘑是第几个呢？
　　瑟颤了颤，有点窘迫，自己从来都是冷静淡然的，瑟也不知道今天是怎么了。小蘑从口袋里掏出雨花石看了看，“再过一个月就差不多可以炼制好了，到时候你来取吧。”
　　瑟忽然上前一步握住小蘑的手，“小蘑，是你了，我不要我的那些情人了，她们并没有给我爱情，我想我的爱情在你手里。小蘑，我不要你当我的情人，做我的妻子吧，小蘑你可愿意跟我走。”
　　小蘑看着瑟灼灼的眼神有些迷糊有些荡漾，但是只一刻又冷静下来。自己已经不是冲动的年纪了，这样的事怎么能不思量。但是心里的思绪千转百回只是化作低低的一声叹.
　　为什么不在早几年遇见你？
　　瑟没能再说什么，被他的仆人唤去处理事务了。小蘑不愿就这么跟着瑟走。瑟便得空了就过来看小蘑。瑟来了，呆上一天两天，甚至几个小时，就走了，来了走了来了走了。小蘑又开始觉得瑟模糊起来，不仅模糊还飘忽起来。小蘑并不想再要飘忽了，现在小蘑想要的是安定。小蘑很矛盾，瑟很好，每次瑟走的时候，她的心就开始飘飘荡荡不知道要停靠在哪里。如果跟瑟离开，这次的不顾一切，会不会像上次那样呢。小蘑很害怕，小蘑想在瑟身上找到些安全感，可是瑟太飘忽了，她想靠一靠他的肩膀都担心他的双手是不是准备去工作了，而不是摸摸她的头发。小蘑觉得瑟是一朵云，他只是在自己头上的天空停留了一会儿，看到下面的景色很美好，一时间忘了自己是云，想一直看着风景。可是风一吹，云终究会飘走。
　　瑟要去更远的森林了，她对小蘑说：小蘑小蘑，这是我最后一次向你伸出手，你可愿意跟我走。
　　小蘑看着瑟，看了很久很久，伸出手，在瑟的手心里放了附着莹莹天蓝色光芒的雨花石，缭绕在雨花石周围的却是白色的丝缕，像是碧蓝天空上飘着的云。
　　云飘走了，小蘑觉得院子更大了。

　　小蘑没有想到那次的离别就是永别。
　　小蘑到厅房里，看到死神撑着镰刀眯着眼。小蘑摸了摸置在瑟锁骨中心的蓝色雨花石，似乎看到瑟皱了皱鼻子，轻轻对着雨花石说，我要把你变成一颗里面只装了小蘑对我的记忆的宝石。
　　小蘑禁不住问自己，我要的安定到底是什么呢。以前为了爱情放弃了安定，后来又为了安定放弃了爱情。可是到底得到了什么呢。什么是爱情，什么是安定。
　　小蘑觉得很伤心，心里想着命运为什么对自己这么不公平，可是命运又是什么呢。
　　小蘑给死神披了一块毯子，把附在死神背上的瑟包进去，仿佛这样就能让他温暖一点。

　　王子在睡梦中醒来，听到咚咚咚的声音，他看到小蘑的眼睛里滚出莹白的珍珠。王子睁大了惺忪的眼，蹙着眉问小蘑：“小蘑小蘑，你为什么伤心流泪。”
　　小蘑不说话，只是眼里滚出的珍珠更加的大更加的圆润。珍珠滚落在地板上叮咚作响，王子却觉得异常沉重。王子走过去环住小蘑，小蘑僵了僵，只把自己缩成更小的一团。王子听到了碎裂的声音。

　　小蘑是在公主的尖叫声中醒来的，公主滚倒在满地的珍珠里，花容失色。小蘑从王子的怀里起来，感觉有点冷。
　　死神已经走了，烈和他的妻子留了信说要继续上路。
　　小蘑推开窗，眯着眼睛迎着略略有点刺眼的阳光，森林的天气真当变得很奇怪，昨晚狂风暴雨，现今阳光明媚，地上只铺了薄薄一层的积，树叶上挂着的水珠晶莹剔透，空气里弥漫着薄荷叶凉滋滋的味道，天空原本裂开的地方飘着一条粉红色的漂亮彩带。
　　小蘑站在门口向渐行渐远的王子与公主挥手，当两个美丽的人儿消失在阳光下的森林里时，小蘑松了一口气，这样就结束了吧。小蘑拒绝了王子邀请自己去城堡的请求，她累了，累地不想走出一步，累得不想说话，不想吃饭，不想动。而且怎么能够呢，如果女巫住在了城堡，故事还怎么进行呢？小蘑坐在院子里的木墩子上，看着森林披着阳光，想一会儿，笑一笑，想一会儿，笑一笑。
　　小蘑菇们都很奇怪，为什么今天的小蘑不一样了。蘑菇奶奶看看了一眼小蘑，也摇了摇头，笑了笑。
　　小蘑在木墩子上一直坐到天黑，当最后一个天使飞过天使之门，夜莺开始撷着星星挂在天空中时，小蘑走进屋子里，穿上黑色的斗篷，看着已经熟睡在床上的公主。小蘑听到门被打开了，身后的脚步越来越近。
　　王子一步步走近小蘑，握着宝剑的手不住的颤抖，他想跑，他实在无法想象亲手将利剑刺进娇小可爱善良的小蘑菇女巫胸膛是怎样的情景。可是耳边不断的想起，“王子勇敢地举起剑，对准狠毒的女巫的胸膛一剑刺下，王子吻了公主，公主醒了，从此，王子和公主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一起。”
　　王子闭上了眼睛。
　　当小蘑看到刺穿自己身体的剑时，全然不是以前的感觉。胸口很痛。王子似乎又听到碎裂的声音。
　　当王子的剑抽出小蘑的身体时，小蘑从未曾地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是这么地轻这么地空。轻地像是风一吹，就能鼓进伤口里，把自己胀成一个气球，飞进天空里。小蘑捡起从伤口里掉落的三颗碎片，把它们扔进了汤里。

　　小男孩今天很兴奋，听完了故事还是没有睡着，他抓过妈妈手里的故事书捧在手里，漂亮的书页被隔壁的凶哥哥撕坏了，他还哭了很久。妈妈找来粉红色的胶带把痕迹盖上。
　　小男孩的手指划过痕迹，抬起头笑着对妈妈说：这个故事听了好久了，妈妈妈妈吗，我们明天再去书店买本新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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