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离娘子(男生子)

　　“这位客官，里面请。”酒楼的小二殷勤地说。
　　“不用了，老夫的熟人已订了雅间，约老夫过来的。”完成了一天的公务，离开皇城，已换上便服的黄扬摸着八字胡，慢吞吞地说。
　　“这边请。”小二将黄扬领到楼上的雅间，推门进去，房里是同样换上便服的李知贤、孙楔和钱忠三人。
　　四人见了面谁也没有说话，直到小二退出房间并把门关上后，钱忠这才不耐烦地说：“肥狐狸，你可总算来了，大家等你很久了。”
　　“公务繁忙，对不住诸位了。”黄扬笑呵呵地道了歉，等他一落座，钱忠就问：“诸位，都明白今天到这里是干什么的吗？”
　　“当然明白，可没有叫上欧阳尚书，这合适吗？”孙楔问道。
　　“那个直肠子，什么事都藏不住，被他知道了反而麻烦。”钱忠说。
　　李知贤冷笑一声，讽刺说：“没想到钱尚书也有害怕的时候。”
　　“这就叫小心使得万年船，”钱忠反问道，“钱某这么做，还不是为了大家？”
　　“钱尚书倒是说得理直气壮，不过你把亲侄女送到宫里去，到底只是为了这件事，还是有其他的打算，李某就不知道了。”李知贤冷冷地说。
　　“你这是什么意思？”钱忠气恼地问。
　　“好了，黄某不是也把自己的掌声明珠给送到宫里去了吗？”眼看着二人又要吵起来了。黄扬摸着胡子，打了圆场，“大家来这都是为了一件事，个人的过节就先放一下。”
　　“就是，” 孙楔附和道，“现在陛下专宠蓝妃，而蓝路又是朝廷重臣。这次虽然蓝妃流产，但保不定下次她就能顺利地生下太子，等到那个时候，这后宫和外朝不都变成他们姓蓝的一家的了吗？”
　　黄扬叹了口气：“而且蓝路仗着他妹妹这个靠山，越来越不把其他人放在眼里了。前些日子，还让黄某把那个孙成名的名字写进提拔官员的奏折里。孙成名是什么人？一个平庸无能之辈，这种人还想得到提拔？”
　　李知贤问道：“你答应他了？”
　　“黄某有什么办法？幸好陛下英明，没有同意提拔此人。”
　　孙楔怀疑地问道：“不过，孙某还是想不通，将一群十几岁的小女子送到宫里，与蓝妃争宠，就真能把这事给办成了？”
　　钱忠回答道：“你怎么还不明白呢？陛下现在后宫空虚，蓝妃又流产了，听为她诊治的御医说，近一年内皇贵妃是很难再怀上孩子了，而陛下已过了三十岁，若要避免皇族的诅咒发生，必定要尽快充实后宫，让妃嫔生下孩子，当然了这只是第一步；第二步，就是待蓝妃失宠后，我等发动自己的门生，将平日里收集的关于蓝路的罪证上奏给陛下，不相信弹劾不了他。”
　　“原来如此，不过孙某还有一件事，如鲠在喉，不吐不快。”
　　“不会是今天那道圣旨的事吧？”
　　“正是，陛下为何要下这样的旨意，那个女人是什么来历？今天在殿上他俩说话时又在打什么哑谜？”
　　“谁知道呢？”
　　“不会是皇帝已经那个了吧。”孙楔指了指肚子。
　　“没那么快吧。”李知贤惊讶地说。
　　“那你去问一下皇帝，不就什么都清楚了。”钱忠没好气地说。
　　“你想害我？”
　　“或许是因为春色撩人，这只是陛下把她留在宫里的一个说辞罢了。” 孙楔推测道。
　　“什么春色撩人？那女人的一双绿眼睛看得人心里瘆得慌。”李知贤说。
　　“或许她知道陛下的一些事情。”
　　“可现在她身处后宫之中，我等也没办法当面求证呐。”
　　“好了，这也算是陛下的私事，我等静观其变就是了，还是办正事要紧。”黄扬摆了摆手，打断了其他人的思绪，说，“诸位都饿了吧，等会黄某做东，这里的炖萝卜可是叶城一绝，真正的人间美味，你们一定要尝尝看。”
　　“黄尚书，你平日里可是无肉不欢呐，怎么换口味了？”
　　“大鱼大肉吃多了也会腻，偶尔吃些炖萝卜，真是爽口得很。”黄扬眨巴了一下眼睛，暧昧地说，“或许陛下也是这样想的。” 李知贤听罢，‘哼’了一声，摇了摇头。
　　孙楔忽然想是想到了什么，提议道，“诸位，何不让刚刚回来的林刺史助我们一臂之力？”
　　“找他？”黄扬陷入了回忆之中，“黄某还记得很清楚，十年前，年纪轻轻的他高中状元，破格去了刑部没多久，就遇上调查贪污治河款的案子，当时为了这个案子还与顶头上司吵了一架，事后当时还是丞相的杜晦深欣赏他的才干，收他当了门生，从此那林尔雅便官运亨通。如果不是五年前，他忽然上书皇帝，自荐去当贞河州刺史而离开了叶城，现在的刑部尚书也许会是他也说不定。”
　　“说起来，他倒真是个有胆识的能人，贞河州地西接紫鳌、北衔虎蛮，民风彪悍，自古就是个多事之地，他去了以后不出两年就将那地方治理得井然有序，最近又促成了紫鳌国太子来访之事，现在虽说还只是个刺史，但已经是陛下眼前的红人。或许等太子来访之事结束后，皇帝就会把他调回叶城，委以重任了。”
　　“那我们改日请他出来，叙叙同僚之情？”
　　“一定要的。”
　　房内四人皆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与此同时，在苍府内，苍术生着闷气，把自己一个人关在书房内，若有家仆想叫他出来，就会被他训斥一顿后赶出来。
　　眼看着时间不早了，苍术的夫人见家仆们都劝不动，索性亲自去了书房，只见苍术双手背在身后，在房里来回踱着步。
　　“郎君，晚饭都已经准备好了，就差你了。”苍夫人站在书房门口温柔地说。
　　“我不饿，你们先吃吧。”苍术停下脚步，气鼓鼓地说。
　　苍夫人走进书房，轻轻挽住苍术的胳膊，劝道：“再有烦心事也不能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呀。”
　　“正是气煞人了，陛下怎么能让她进尚药局？”苍术如孩子般跺着脚。
　　“到底出了什么事了？说出来，我也好替郎君分忧。”苍夫人是黄扬的远房亲戚，嫁给苍术已二十多年了，很了解自己这位郎君的脾气。
　　苍术长叹一声，他现在的确需要有人能听他倾诉，于是便将今日的圣旨和几日前自己与苦艾在太医局的谈话都一五一十地说了，苍夫人听罢，不禁失声叫道：“郎君糊涂啊！”
　　苍夫人是个聪慧的女子，考虑事情比她郎君更为周详。苍术为人高傲、固执、冲动、得罪过不少人，但依然能在尚药局典御这个位置上坐那么久，这与苍夫人在暗中经常为他出主意是分不开的，所以听她这么一说，苍术不免也有些慌了，忙问：“此话怎讲？”
　　“郎君只想到那娘子胡乱为陛下看病，却没想过她也是陛下的救命恩人。你对皇帝的救命恩人如此无礼，万一她在皇帝面前告你的状，那可就糟了。”
　　“那可怎么办呢？说都说了。”苍术后悔地说。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苍夫人想了想，说，“但事情并非没有转机，如今陛下让她进尚药局未必是件坏事，郎君何不乘此厚待她，弥补你与她之间的关系呢？”
　　“话虽如此，但我堂堂尚药局的典御竟要对一个乡野村妇服软，一想到这个，我这心里就不舒服。”
　　“看事情要往长远看，我让郎君厚待她，其实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苍夫人犹豫了一下，轻声说，“有些话不知该说不该说？”
　　“这里又没外人，快说吧。”
　　“其实，我在想陛下要答谢那娘子的救命之恩，为何不赏赐银两，而偏偏要让她进尚药局呢？”苍夫人皱起眉头，“这件事情或许没那么简单。最近，皇贵妃流产，而皇帝又……”
　　“难道是为了那件事？”苍术恍然大悟，恼火地说，“她居然没说实话！”
　　“此事关系重大，她不肯告诉你，也是情有可原的。”苍夫人缓缓地说：“就算皇族的诅咒是路人皆知的事，但男子怀孕也是天下奇闻，更何况他是皇帝，就更不能让人知道了。可怀孕产子又岂是易事？如果陛下真的已蒙受三十岁之难了，那就必定需要一个大夫在身边。”
　　“不行，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可以交给一个连来路都不清楚的乡野大夫手里？”苍术摇着头，焦急地说，“夫人，快把官服取来，我现在就要进宫面圣，一定要劝陛下回心转意才行。”
　　“郎君还不明白吗？”苍夫人拦住正欲离开的苍术，说，“自古君心难测，谁又明白陛下此刻在想些什么呢？不要说此事只是没有根据的推测，若是真的，那位皇子能否能出生还是个变数，以前也不是没有此类先例。郎君贸然将此事揽到自己身上，要是以后陛下不想生下皇子，让郎君配制堕胎药，该怎么办？而且皇子流掉后，谁又能保证皇帝不会后悔？万一陛下哪天后悔了，怪罪下来，到时候不仅是郎君，苍府上下恐怕都要被连累进去了。”
　　“那到底该怎么办呢？”苍术一时没了主意。
　　“事情总是要有人扛着的，皇帝既然选了那娘子，郎君为何不能装一下糊涂，不要去蹚这浑水呢？”
　　苍术不再说话了，只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打消了进宫面圣的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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