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华伊何在

　　上海和巴黎的区别就在于，一个日新月异，一个经久不衰。

　　起床后俯视窗外的景致，不再是西欧的沉闷古典，而是一个欣欣向荣的现代大都市，伊凡终于感动于自己做出了回来中国的决定的正确。

　　“Bonjour Shanghai, je suis retournée ici finalement,”伊凡对着窗外轻轻自语。

　　换上了简单的白色翻袖衬衫，配上有中国风刺绣的牛仔中裤，干练中带着朝气。伊凡又将一头绛红色的长发随意地扎起，照了照镜子，发现这几年的自己的变化其实不小。原本匀称的身材，因为熬夜和每天四杯以上的espresso而使人愈发清瘦憔悴，虽然还是完美的体型，但是面色却大不如前。原本清澄的眼神，现在也更加深邃也带了一丝倦意，在巴黎忙工作的时候从来都没有注意到这些。

　　从四季酒店出来，往南步行十几分钟就可以抵达上海最繁华的商业街之一——淮海路，位于老上海的法租界（French Concession），蕴含着浓郁的法国气息，有“东方香榭丽舍大街”的美名，她也是全上海公认的最美丽、最摩登、最有“腔调”和情调的一条街。伊凡找了一家淮海路边的咖啡店，要了一杯双份的espresso和一个crème brulée，坐在街边户外的位置，肆意地看着人流穿行，自顾自地想事情。

　　想到现在和他没有了时差，又在同一个城市，伊凡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心跳突然加快了些，是很久都没有过的感觉了。她知道自己想见到他，但是不知道见了又怎么样，或许还不如就像这样，见到他只会让自己再想到馨窈学姐说过的那些话，更加痛苦罢了。

　　记得四年前还在上海，A大毕业前的前一个星期，也就是准备订婚的前一个星期，馨窈学姐打电话约自己到徐家汇康平路上的一家门面十分隐蔽，里面环境却很特别、很温馨的一家咖啡馆，拥有一个同样温馨的法语名字叫“Le Petit Jardin”。原本以为她是要给自己什么特别的订婚礼物，所以才那么神神秘秘的，最后却让伊凡没有参加自己的毕业典礼就离开了上海，没有通知任何人。

　　“伊凡，你来了，”来到咖啡馆里面有玻璃屋顶的位置，馨窈学姐永远是那样的温婉娴静，典型的中国古典美女相貌，白皙的瓜子脸，小巧精致的五官，长发及腰，也曾经是A大当之无愧的校花，可是却是刚进校没多久就答应了陈琛的追求，让一个连的人心碎满地。

　　“嗯，馨窈学姐好，”伊凡嫣然一笑，每次看到馨窈学姐都有些紧张，所以叫得也一直比较生疏。

　　“伊凡，恭喜你和梓枫，终于要修成正果了，”馨窈学姐投以一个醉人的微笑，让伊凡都有些羞涩，“我有些事想告诉你，如果不说的话，我觉得这或许对你太不公平。”

　　“什么事？”伊凡听出了馨窈口中的迟疑，明白应该是很要紧的事。

　　谭馨窈低头看着自己眼前的咖啡，用小勺轻轻搅动两圈，缓缓开口，说了一个让伊凡一辈子也忘不了的故事。

　　曾经有一个男孩和女孩在同一所高中的同一个班级，男孩总是以稍高于女生的成绩占据着年级第一的位置。他们都是那样的优秀，无论是成绩还是相貌，女孩总是有那么些的不甘心，想要超过他。却在不知不觉间，对男孩的一举一动都细细关注，渐渐地就再也挪不开视线。直到高一的期末考试成绩出来，女孩的成绩滑落到了年级第十一名。女孩哭了，男孩来安慰她，说他发现了她对自己的注视，他其实也一直喜欢着女孩。

　　于是两人顺理成章地走在一起，成为了校园里人人称羡的情侣，就连家长和老师都没有怎么反对两个优等生的交往。高考填志愿的时候，男孩的妈妈因病去世了，男孩毅然决定离开家乡，去另一个城市读大学。女孩一直陪伴着他，填了同样的志愿。于是两人来到同一所大学，好景不长，他们大二的时候，女孩发现自己怀孕了，男孩抛弃了她，女孩万般无奈下决定将孩子打掉，男孩却始终没有和她和好。过了一个月，女孩接受了男孩在大学里最要好的朋友的告白。

　　“那个女孩就是我，而男孩……是梓枫，”谭馨窈平静地说着，像是在说一个完全不属于自己的故事，抬头看到对面的伊凡却已泪流满面，一脸的惊诧和痛苦。

　　“为什么？”伊凡失魂落魄地问道，“为什么要现在告诉我这些？馨窈学姐，你知道我不可能和一个背弃爱人的人在一起……”

　　伊凡没有等到谭馨窈的回答就兀自起身奔了出去，谭馨窈没有追出去，只是看着那个失落的人影在雨中消失，“伊凡，对不起，但是我实在不能忍受他居然能够这么轻易的忘记，而我到现在都无法释怀……”

　　第二天伊凡就回了法国，没有通知任何人。

　　“妈……”伊凡到了巴黎后打的第一通电话已经是五天以后。

　　“小凡，你去哪里了？你知不知道大家都在找你，还有两天就要毕业了，你这婚还订不订了？连梓枫都不知道你去了哪里……”伊薇急道。

　　“妈……我回巴黎了……”

　　“……怎么突然想到回去？”伊薇听出女儿声音中的古怪，一时也毫无头绪。

　　“前几天知道了一些事情，我……不会再回来了，”伊凡有些哽咽，“我没想到他竟然也是这样的人，先是爸爸，然后是他……”

　　一阵窒息的沉默，伊薇无法回答什么，因为明白了女儿离开的原因，只听见伊凡在电话的另一头呜咽，几分钟后才慢慢说道，“嗯，我明白了。小凡，照顾好自己，想妈妈了就打电话来。”

　　曾经的一切历历在目，伊凡点了支烟放在桌上的烟灰缸里，看着烟头由星星火点化为灰烬，随着时间推移，逐渐燃烧，直至消亡煙灭。侧头望向街上的熙攘人潮匆匆而过，没有人会记得谁曾经在这条街上漫步，就像那被岁月湮没的韶华时光，如水般流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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