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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
比梦境更可怕的真实。
六道骸看着灰发的女孩，犹如惊弓之鸟，一点点的打扰都会刺激得她弹跳而起，说是当头一棒也绝都不夸张，她的额头上布满细密的汗珠，咬住没有血色的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就好象那些孩子的血都是她流的，处于崩溃的边缘随时可能疯掉，和自己预计的一样。
真是愚蠢的人，不仅愚蠢，还肤浅，那么坚持不懈紧跟其后，只为一个无聊的真相。
就这样跟在后面奔跑，一次又一次。
有趣。
当单调的横线回到那微妙的汉字六，堪比四维电影的幻象在几秒内消失得干净，空间回到死一般的沉寂。他掏出那把精细的武器，现在要做的就是在她的身上任何一处轻轻划破一个伤口，这具身体就是囊中之物，他不仅可以像之前那样侵入她的意识层，更可以控制那摄人的能力。这具身体被改造得多么具有杀伤力，他可不会忘记那绚丽的无形之刃是如何勾出瑰丽的血痕。
那勾人心魄的魔性之舞，比世界上任何一朵鲜花都要来得艳丽动人。
手腕好细，细得稍一用力便会拧断一样，他看着她手臂上的绷带，毫不犹豫地举起三叉戟。
然后又放下。
裸露的皮肤没有一点伤痕。
——哼……
还有很多事要做，没必要在这里浪费时间。
赫瑟尔被丢在了另一个空无一物的房间，恰当点说是她自愿的。在那之后她昏迷了许久，醒来之后就在这里。她抱住膝盖坐在墙边，像具木偶似的，破碎的窗户被厚重的帘子挡住，什么都看不见还能让她安心些。
可能是过了一个晚上，也可能更长，外面好像有传来微弱的打斗的声响，这都无所谓，重要的是她好不容易克制住内心沸腾的情感和胃部的不适，还残存轻微耳鸣，在那之后就一直发着呆。
自己曾经是艾斯托拉涅欧家族的那些孩子中的一人，也受过那些非人类的对待，一定是这样。
但是她还活着。
在艾斯托拉涅欧被灭前从那里逃出来……
她不想思考，可被蛊惑一般继续沉浸其中，那源源不断上滚的是对艾斯托拉涅欧家族的憎恨。
黑手党……
怎么办。
之后呢。
还能做些什么。
要继续下去吗。
一下子失去了目标。
明天一早睁开眼睛，走到盥洗室，镜子里的自己梳洗完毕，例行公事的汇报，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那样。
可能吗？
还能回到这样的生活吗？
她忽然很希望这个时候有人能告诉她应该怎么做，哪怕只是机械性地服从指令，也比这样的状态要好的多。
几分钟的片段回放就将她的屏障打碎，现在重拾起来的、名为坚持的东西即使再拼合，也只是一堆碎片，满是空隙与裂缝，可这足以动摇她在加百罗涅所获得的一切祥和。
片段……
赫瑟尔抬起头，安详的黑暗毫不吝啬地接纳着她，她选择站起来，离开这里。
去找他。
走进浑浊的光之中，光亮被随处可见的碎玻璃捕获，将尖锐如刀痕的折射刺在赫瑟尔的身上，就这样呆傻地站着。
她的心里一直有这样的感觉，能够与“骸”的心境出现共鸣，哪怕只有微米，他们也存在于同一个世界。可如今她却置身云里雾里。回想起某一次踏入那条噩梦长廊的他，服下药丸后见到的他，最初在清新的雨中，在那个角落见到的他，一直在抗拒着什么。
曾经觉得那样是为了阻止。
“既然不想让我知道，为什么还要给我看……”她以只有自己才能听见的音量自言自语道。
——不过那种肮脏发臭不想回忆起来的东西，你不需要。
啊……冷静下来想，的确是不想回忆起来的类型，按照等级归类绝对属于可以毫不犹豫丢去分类的垃圾。可是只有这样么，他展现在自己面前的惊悚就是自己记忆的全部么，因为属于垃圾，她就没有拾回来的权利了么。
赫瑟尔一直觉得只要是“骸”提出的要求她一定会答应，可是他们一直围绕着“过去的记忆”打转，偏偏这是她绝对不会松口的一项，于是结果就是僵持不下。但凡换做是其他，她或许会毫不犹豫地依照他的话去做。
在这个人的身上可以看到自己向往的光芒，淡淡的，柔和的，带有温度的白色光芒。从未见过那个光芒，可是身体会不由自主地接近。
现在也是如此吗，她反问自己。
没错，现在也是如此，就算是有人放出类似幻觉的东西干扰她的坚持，还是能感受到那个光芒。
曾经在一本书上看到过，人的记忆分为两种，一种是心的记忆，一种是身体的记忆。心的记忆固然是很重要，可是即使它消失了，身体的记忆还会保留着，微妙的不可抗拒。
如果那记忆是垃圾，那必然存在其中的“骸”，有了那光芒在其中的垃圾，还会是那么无价值的草履吗。
赫瑟尔僵硬地摸索到楼梯，脚步声被无限拉长，回望这个空旷没有人气的楼道，眉头惆怅地蹙起。
这并不是她和“骸”对峙的楼层，应该在其上，为何要将她搬来这里。
不管怎么说，他们都已经离开了吧，如此一来她留在这里也没有意义。“骸”对她避之不及，赫瑟尔觉得胸口多了份压抑。
毕竟还算是白天，光线再怎么照顾不到的角落也亮了起来，正准备向下走的时候，骨骼发出微妙的响声，看来那个坐姿真的维持了很久。
背后袭过一片刺骨的冰寒，她的耳朵警觉地倾听周围的情况。
风的声音，树丛间嘈杂的声响，怪异的鸟类鸣叫，除此之外，并没有什么奇怪的。
可是有些不同……她慢慢地合上眼睑，空气中似乎还有薄薄的血的味道，从下面飘来的。
“！”
她能感觉到掠过脸颊的冰凉感，那个很多年以前把自己惊吓得无法动弹的强大的压迫力，正在寻求食物果腹的野兽出现了，吐着信子，就在离这里不远的地方，就在……楼下。
忽然来了一股浓厚的好奇心，想要看一看，那是什么。
她加快脚步向下走，看到楼道里莫名地残破了许多，仿佛经过激烈的打斗而出现的大面积破坏。赫瑟尔瞪圆了眼睛，她居然一点都没感觉到外面发生的战斗，莫非是太投入在自己的世界的缘故。
从那个再遇的房间门口传来了粗重的响声。
咣当……
出现了！
咣当……
赫瑟尔仿佛失了体温，伴随那铁链在地上拖曳的糙音，她战战兢兢地顶着扶手。
咣当……
三个穿着破旧黑袍，头上缠满绷带的生物，高大得不像人类。每个“人”的身后都拖着一条粗重的铁链，左右分别拷着那个眼镜男孩和大型犬男生，他们伤痕累累。中间铁链上的则是……
昏迷不醒的“骸”。
她倒吸一口气。
破烂的人形们缓慢地朝楼道的另一边移动，离她越来越遥远。
他们……
赫瑟尔双腿打颤，害怕得差点跪倒，错觉血液倒流，连思考的时间都没有，就向三个“人”摇摇晃晃地小跑。它们熟视无睹，继续朝前走。正要开口，意外地看到里包恩出现在她面前阻拦，旁边还有从门内走出的一身狼狈的泽田纲吉吃惊地看着自己。
“你果然在这。”
里包恩开口道。泽田纲吉一脸状况外的火星表情。
“他们……为什么会……”赫瑟尔焦急地发现一眨眼的功夫，那三个人形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她将幽怨的眼神投向里包恩。
为什么要……
“我必须阻止你追上去。那家伙——六道骸和他的手下一起逃狱，试图利用阿纲的身体进入彭格列，以此来达到他摧毁整个黑手党的目的。”这是简单扼要的概括，赫瑟尔的压抑更为沉重，眼眉纠结。
“看来你还不知道，六道骸就是摧毁名为艾斯托拉涅欧的黑手党家族的犯人。”潜台词是明白了吧，那种人根本就没有追上去的必要。
“六道……骸……”
黑手党……艾斯托拉涅欧。“骸”，不，六道骸摧毁了艾斯托拉涅欧？一个人？怒火和喜悦同时从心中卷起。
奇怪，这么地憎恶，现在却留在同样是黑手党的加百罗涅。六道骸要伤害彭格列十代目的候选人，为什么。
她惊觉，莫非自己做了不可饶恕的事。
如果说给自己看那些幻觉的六道骸与自己一样是利欲的牺牲品，那对他来说，自己就是叛徒。
这个念头瞬间从胚芽进化，很快枝繁叶茂。所以另外两个学生看到她的时候拼命抗拒？因为她投奔到了黑手党，他们敌对的阵营。这个思考根本无法解释通，还存在很多漏洞，赫瑟尔却顺理成章接受了，似乎除了接受就没有其他路可选择。
“你有什么打算。”
里包恩的口气严肃，刻意压低的帽檐让她看不到他的表情，这似乎是个分歧点，来决定她之后的命运。她却有种被当庭审判的感觉。
“……”
“是留下，还是离开。当初就说，你想走随时可以走。”
只要她愿意，可以抹杀掉在加百罗涅存在的一切痕迹，况且一开始就没有她存在过的证明。她很自由。
赫瑟尔的脸被灰发遮住大半，垂下头的样子就像脖子被吊住而直立的木偶，半晌，她摇了摇头。
为什么要留下。
她的世界中闪过一头反翘的金发，一副椭圆形的眼镜，还有一些穿着黑色西装的人。
对了，因为还有想知道的事。
利用加百罗涅有朝一日还是有机会了解的，即使那些人刻意避开关键点让她摸不着头绪。
骸没有错，他做了正确的事，错的是她。
一定可以利用加百罗涅来找到骸，来找到自己谜一般的过去。救出他。
还不到走的时候。
而且还不知道他阻止自己的理由。
里包恩像是看穿她的想法，轻哼一声：“好好想想吧，你为了什么留下。”
为了这个。
没错。
这之后里包恩没有再多说什么，建筑里的伤员全部被送去治疗，她还在之中看到了那个一头黑发的东方青年，他也是来打倒“骸”的。
将赫瑟尔送到公寓楼下后跟着黑色轿车离开。回到门前听到房间里传来电话铃的响声，她叹了口气，打开门。
一如既往的冷空间。
可怜的电话还在嘶哑地喊叫，她皱眉，缓慢地捞起话筒，不等她开口那边就一阵劈头盖脸的狼嚎。
‘赫尔！赫尔你没事吧？怎么一直不在家，我打了很多电话，发生了什么事？’
处于人体本能，拿着话筒的手远离了耳朵，生怕不存在的口水飞到她的脸上，等那端咆哮完了才凑近。
“嗯。”
‘什么就‘嗯’啊，快两天我都找不到你……啊罗马尼奥，等一下我刚接通电话……上一通电话的时候你还在生病啊。’电话那头的人显然急疯了，而且还在公务缠身的时刻，罗马尼奥的不满伴随他的担忧也一起传达过来。
赫瑟尔自己也没有察觉，此时口气非常冰冷，如果心是器皿中的液体，她的心说不定已经凝固了一半。
“我很好，没发生什么事。”
‘怎么可能会没事，里包恩那边也完全没消息，你究竟怎么了？’
“什么都没发生。”
那边片刻的沉默，接着就是纸张翻动的声音和不规律的人声，紧随而来是加百罗涅首领隐含怒气的反问：‘你觉得我会相信你的话？’说话的同时那边寂静了。
“不相信。”
‘你……’
“是，BOSS有什么指示。”
‘……那好，杰德·赫瑟尔，XX日我们会到日本，之前让你办的事我要看到结果。’
“是的。”她平静的声线一发出，电话那头就被掐断，回荡空虚的嘟嘟声。
杰德是赫伊里先生的姓氏，一般没有人这样唤他，连带着赫瑟尔也被人直呼其名，看来这次首领是真的生气了。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生气，只要把任务完成就可以了吧。
赫瑟尔走向厨房前照例翻了翻电话记录。
11通未接来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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