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烂爱情

　　一个故事

　　青春的时候微醺的感情，青春的时候，脆弱的牵绊，青春的时候，不能开口的罪恶，终于被时间湮没，于是只剩长大后的寂寞，就像，像阳光下，心，渐渐腐烂。

　　十七岁的陈涵不懂爱情，只知道傻傻的喜欢，喜欢在那个人的身边听那人一路杂七杂八的说着，喜欢那个人垮在他身上痞痞的说嗨，兄弟！喜欢和那个人一起打架时的畅爽淋漓，喜欢那个人吃饭也要一如既往的张牙舞爪，喜欢那人踢球进球时回过头对自己仰起头张扬的笑，喜欢那人很多很多。。。。。只是人总是在长大，总是在变，总是在渐渐懂得，原来，第一次知道什么是心痛就是他给的，原来，第一次知道寂寞就是他给的，原来，第一次知道很多事情没有如果，原来，第一次知道什么叫做求不得，无论怎样努力，怎样祈求，依然不是自己的。
　　二十七岁的陈涵知道爱情是苦的，剥了尘世繁华，层层笑脸伪装，爱情，是夜里回到家里，未开的灯，无人等候，是夜里点一支烟，抽到心肺都痛的寂寞。
　　夜，从来都不是安静的，来往的人群，流转的霓虹，真的假的欢乐。今天是情人节，于是，繁华的欢乐的分外欢乐，于是孤单的寂寞的分外落寞。墙，是一间同志酒吧的名。下过班，陈涵便来到了这间酒吧坐着，来这间酒吧里大部分都是单身人，单身的人都有不同的理由可以堕落，男的女的，哭的笑的，在这里，找一个温暖的拥抱，一个对孤单短暂的治疗，一个可以继续伪装的理由，陈涵是这里的常客，即使不喜欢堕落，但更不喜欢寂寞，点一杯Cuba Libre，静静等待，白色衬衣开到第三颗扣子，黑色的西服套在身上干净整洁，修长白净的手指，有着优美曲线的下颌，陈涵从不缺人搭讪，但是搭讪的几个人都被微笑拒绝了，今天的自己怎么了，陈涵觉得有些焦躁，刚刚那几个人，并不全都不是自己不喜欢的类型，明明就可以一起出去找个地方互相取暖互相安慰，明明就可以放下一切短暂欢乐，明明可以像以前一样看对眼便不问姓名不问身家拥在一起的。可是今天的自己怎么了，明明很想拥有一份温暖，但又有什么在阻隔着，是什么，答案在口袋里，在那只小小的手机里，可是陈涵不愿去想，不愿去明了。于是，当酒吧的人群渐渐散尽，点了whisky一杯又一杯的喝下去，于是，头晕了，恍惚了，离开座子，靠到最近的那个人身边，在耳边轻轻引诱，于是被带到酒店，被拥抱了，被进入了，于是呼一口气，终于孤单被赶走，自己被充满着，于是仰起头，深吻，渐渐沉没。
　　陈涵第二天醒的时候，那人已经走了，没有招呼，没有留言，就像很多次陈涵对别人做的。陈涵笑笑，穿起衣服，却见有人进来了，“你。。。”陈涵微微怔住，那人却毫不尴尬，扬扬手中的食品袋，“我去买了早餐来”。于是，洗刷完吃完早餐后，就是这样一种局面，俩人面对面坐着，互相打量对方，陈涵看着对方年轻俊朗的脸，觉得自己昨晚倒没有吃亏，可现在这样，一夜情的人，一夜疯狂后这样面对面坐着，多少有些奇怪吧，短暂沉默后，陈涵想要开口，“抱歉昨晚喝醉了。。”“不如做情人吧。。”俩人的声音同时响起，那人先笑了，“陈涵，有什么关系，为什么急着撇清呢，请不要误会，我只是昨天无意看到你的掉落名片”，原本因从对方口中听到自己的名字有些怒气的陈涵此时有些无奈，像是这样，一夜情后，觉得彼此适合而提出交往请求的人并不是没有过，但是眼前这个人流露出的强势和细心却让人有些莫名眷恋，“对不起，我并没有想要交往长期情人的意愿”，“急着推脱做什么呢，我不会给你造成困扰的，即使孤单，也坚决抵抗企图进入你的世界的人，最后寂寞一生，这就是你想要的么，为什么不抛开一切，试一次呢”，低低的笑着，说出令人动摇的话，眼前这个人真像是诱人堕落的魔鬼，可是，堕落的后果有多痛，有多重，很久以前，陈涵就已经体验过了，所以，即便动摇，即便想要抓住眼前的人，即便心里的小人拼命叫嚣着答应他答应他，陈涵依然微笑着拒绝了，拿起外套，打开门，走出这间会让自己动摇的房间，离开这个会让自己动摇的人，远远的走远一直没有回头，所以，也没有看到身后那人，悲伤的笑容。
　　出了酒店门，陈涵打了一个电话给自己的好友兼老板陆明浩，请了一天的假，再翻一遍昨天收到的那条信息，开车去了Z城，今天在那里，自己喜欢了十年，思念了十年的那个人将要举行一场浩大的婚礼，这场婚礼邀请了几乎当时班级里所有的人，和那个人年少时的所有好友，所以当时那件事发生后远走他乡，割断一切与之相关联系的陈涵也才会被找到并邀请吧，这算什么呢，明明是告白被拒绝了，明明是被冷酷对待了，明明是被厌弃被丢开的，如今却又被以最好朋友的名义邀请了。陈涵的车开得很慢，因为不想过早的回去面对那样的欢庆，因为要积蓄一些面对他的勇气，因为要把一直逃避的过往再次翻拨出来。
　　陈涵到的时候，已经快中午了，大概人都在房里了，那个人的新家门前很冷清，没有想象中的拥挤热闹，陈涵走过去，敲开门，就见冲门的客厅里沾满了面容沉重的人，就看见了笑的苦涩的新娘和那人的父母，那人的父母是认识他的，大概被告知过，新娘也是认识他的，于是被引到众人前面，于是，他看到了那个人，那个人还是那样张扬的笑着，还是那样的灿烂的笑着，只不过那样的笑脸是黑白的，只不过那样的笑脸被装进了那个小小的相框里，摆在众人面前，陈涵只觉得这一切都不是真实的，怎么会是真实的呢，这样的事情怎么会是真实的呢，怎么。。怎么可能是真的呢。。怎么可能呢。。。。。。
　　陈涵在那里站了很久，久到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久到忘记了时间，忘记了世界，陈涵觉得今天的一切都不是真实的，连周围人的劝慰声，来往人群的走动，新娘的哀切相告，连那人一直一直出现在梦里，而现在就在眼前的笑脸也不是真实的，朦朦胧胧恍恍惚惚，像隔了层帐子，陈涵想把它拨开，陈涵想这个梦快点醒来，但自己就像被魇住了，黑色的潮水，周围的人影压着他，他挪不动腿，喘不动气，发不出声。直到新娘哭泣着解释把大家找来的是因为这婚礼是新娘一直的心愿，直到那人的父母哭泣着，向大家做礼，直到人再次一个个散去，直到新娘拉着他来到那人最后居住的那间屋子，陈涵依旧觉得一切都那么的不真实，恍惚着，疑惑着，挣扎着，逃不脱逃不脱，怎么醒来怎么醒来怎么醒来！
　　在那个人居住的屋子，陈涵看到了一本装满俩个人相片的相册，看到两人赢得的学校球赛的奖杯，看到自己告白时赠给他的手表，看到他留给自己一卷的带子，然后，陈涵离开，回到A市。陈涵还在恍惚，今天发生了什么，今天看到了什么，今天听到了什么，今天怎么了怎么了，真是奇怪，真是奇怪，整个人像是不存在的，自己还是真实的么，于是拿到那卷带子，努力的看着看着，像是上面带了什么预知的神谕，能点醒人的佛禅，终于，回到家里，看到带子里那个人，苍白的病房里，虚弱的笑着，叫他“阿涵”，泪才流下来，真实的世界才回来，真实的感觉才回来，陈涵颤抖着，坐在沙发上，看着那个人，那个人说“阿涵，阿涵，你看我们又见面了”，那个人说“阿涵 ，阿涵，对不起，我只是再承受不起你的爱，只是找不到合适的方法合适的时间告诉你真相，只是开不了口，所以只能冰冷的对待你，只能让你离开。。”那人笑着又哭了，那人说“阿涵阿涵，对不起，阿涵阿涵。。。”陈涵突然就恨了，不知道是恨自己的不察觉，还是恨他的不告知。那么这十年的入骨寂寞是为了什么，这十年的入骨思念是为了什么，终于还是不存在了，像是小心翼翼守候多年，那珍宝不敢触摸不敢觊觎，然而却碎了，明明以为会一直在那里的，就算只能远远看着，远远想念，却不见了。。。。。。
　　陈涵一遍又一遍的看那卷带子，一遍又一遍的听那人说阿涵阿涵，一遍又一遍，麻木而执着，直到第二天的晚上，一直联系不到他的陆明浩找到他家里来，看到黑暗中守在电视机前的他，面容苍白憔悴。陆明浩看到好友的样子，又看到电视上那个人，于是对陈涵的事情都有所了解的他便明了了，于是把电视机关上，给他温了水，在他对面坐下，原本是想说些什么安慰眼前这个人的，可是看到他的样子，忽然觉得说了什么都是无力的，也只能心里叹一口气，“阿涵，你先去休息一会吧，即便他不在了，你这样子对自己，他去的也不会安心的，”于是陈涵的泪又下来了，在最好的好友面前，忍不住的伤痛终于发作，陆明浩走过去抱住他，任平时干练内敛的陈涵哭成个孩子。或许是真的累了，或许是后来陆明浩给他的那几片安定起了作用，陈涵睡了，陆明浩守在陈涵窗前，想了想，拨通了几天前找到公司来的那个叫做江宁的年轻人的电话，人来的很快，刚刚进门时喘得很厉害，看到江宁紧张的神色，和那天这个年轻人对他说的话，陆明浩觉得，或许把陈涵交与他照顾些日子是当前最好的选择了，这个江宁，陆明浩查过底，Z城出来的，这几年自己开了家公司，在业里和周围人的口中，信誉人品都是不错的，而且，那天江宁说的那番话，或许，他和陈涵曾是旧识了。陆明浩还在想该如何让开口，就见江宁回过头，对他说“请让我在这里照顾他吧，他变成这样的原因我也是知道的，我希望能够留在他身边，让他慢慢忘掉Z城的那个人，或许你不相信，但是，在见到陈涵之前，我就已经爱上他了”。说完话的江宁一手与陈涵的手握在一起，一手去抚陈涵锁紧的眉心，于是，陆明浩什么都没说，轻轻关了门离开了。
　　陈涵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忘记一切了，如果连想到就会心痛到难以呼吸的事情，最好的方式还是遗忘吧，于是陈涵忘记了，他忘记自己回过Z城，忘记自己见过那人的灵堂，忘记自己看过那人最后的影像。陈涵对出现在自己家里的这个人毫不诧意。就像两个人已经是同居许久的情人了般，莫名而又必然的，陈涵和江宁开始了同居的关系，对于陈涵的无谓和接受，江宁有些忧心，他像虔诚的教徒突见了自己的神那般小心翼翼，惴惴不安，他内心充满喜悦，可同时也充满了恐惧。从被姐姐和眼前这个人深爱着的那个人那里，大学的江宁便认识了陈涵，即使未曾相见，但那个人的讲述却让他爱上了他，直到酒吧的相遇，心中的那个人现实中的重叠在一起，江宁便一直期盼着这样的一天。可现在的这个陈涵彷佛什么都没变，可又像变了些什么。江宁猜不透。他不拒绝江宁对他的关心，他和江宁刚刚遇见他时一样，上班，下班，泡吧，然后和江宁上床。
　　一个多月的时间过去，江宁愈发不安，明明一直和自己吃穿一起的陈涵几乎瘦成了一把骨头，明明拥抱着在怀里也是温暖的，可怎么都觉得是冰冷的。在春天的天气真正温暖起来的时候，江宁小心的询问陈涵，“涵，天暖了，我们出去旅游吧，听说F城的春天美的会让人遗忘凡世，我们去吧？”对于江宁的建议，陈涵顺从无议的点头应允了。
　　从A市去Z城，只有半天的车程，中午他们便找了酒店住下了。陈涵收拾完包裹便坐在窗边，从这个角度看过去，远远的，大片的红的花，绿的树，隐没在期间的农家小屋的白色屋顶，确实美丽的像是仙境，只是远远看着，就要入到梦里般，陈涵想着那个梦，大片的樱花灿烂的开放着，那个人骑着单车从后面追上来，停在他的旁边，大声喊着他的名字，脸上是飞扬的笑容，不对，不是的，那个笑容隐在烟雾的后面，像被扭曲了的漩涡，看不清，看不清，就像是要被吸进那漩涡里，但身后一双手臂温暖而坚定的环住了他，“涵。。。。”带着刚刚沐浴完的香气和水汽，江宁唤他，于是陈涵回过头，像是寻求什么似的急切地吻住他，直到呼吸变得热烈，身体变得灼热，头脑再无其他。
　　激情的余温尚未散去，江宁看着床的另一半上侧卧的那个人，洁白的肌肤，支起的骨，明明那么脆弱，却又那么固执，温不透捂不暖，坚固而悲伤的守住自己的城墙，想到那双温润的眼睛，明明是无奈的江宁却觉得心忽而柔软，于是拥住他，“涵，忘掉他吧，忘掉他，忘掉他，我给你幸福，忘掉他，我给你温暖”，陈涵不说话，望住窗外，这样看去，街上的灯连成一线，一直往无限的远处延伸着，还想继续一直看下去，眼睛却被遮住了，于是那人又吻下来，沉重的狂野的，带着绝望和惩罚，引着他一起坠落，不想反抗，不想争辩，不知回答，于是，闭上眼，一起坠落。
　　陈涵渐渐不知该如何面对江宁，这个人，执拗如同自己一般，以一种决绝的信念，同自己一并发着疯，逼着自己。在F城的几日里，两人几乎无时无刻不在一起，白日里，江宁守着他，照顾他，答应他的一切有理的无理的要求，陪他凌晨去山上，陪他中午在一条条的小巷子里毫无目的地乱转。这个年轻的男人，在他冷时给他披上围巾外套，在他饿时给他送上暖菜热汤。又在夜里，一遍一遍地吻他，叫他涵，拥抱他，然后在得不到回应后，一遍一遍的刺穿他。无法回应，不敢承诺，无法推脱，于是不若纠缠。

　　两人在回到A市是两个周后，那时候，A市也蒙了一层春天的温暖的暧昧的气息，彩色的花朵，植物渐渐复活。陈涵依旧苍白沉默，然而却忙了起来，原本是包揽了两人的大部分事务处理的陆明浩留下了一封给陈涵的密信后不知所踪，陈涵不讲，别人不知，陈涵不讲，别人便也无法追问，只是陈涵渐渐忙了，只是这间小小的公司莫名的开始遭遇许多难题。在陈涵忙起来时，江宁也是忙碌的，他一面忙碌自己公司的事物，一面在陈涵不知晓的情况下，帮他周旋，化解这大大小小的危机。所以，即使日日相见，陈涵也看到，眼前这个人瘦了，陈涵看着眼前这个人，他知道他的心意，他知道他为他所做的，他知道他的绝望和伤心，他看着眼前这个人，看他忙碌，看他处理公务，看他做好饭菜，看他温柔的看着自己，看到自己都恍惚。看到，夜里他的眼睛，看到他说，“涵，忘掉他吧，忘掉他，涵，我在这里啊，我在这里”，于是他转过脸，说“好”，那人呆住，扳过他的身体，盯住他的眼睛，带着不可思议的颤抖的惊喜听他再说一遍“好”。然后埋首他的肩窝哭泣，陈涵伸手拥住他，闭上眼睛，渐渐入眠。
　　第二天的傍晚，江宁打电话回来，说有一个惊喜，电话那头的江宁孩子似的欢欣雀跃，电话这头，陈涵有些微笑的声音，“好，回家时候，路上小心”。于是，这真是个美好的结局。
　　江宁回到家，家里收拾的很干净，陈涵不在，江宁找遍搜有的屋子，目标定在卧室旁小小的杂物间，于是，满心欢喜，掏出珍藏许久未能送出的的精致钻戒，偷偷靠近，压抑着雀跃的心，幻想着、勾勒着那些美好的未来，打开屋子，于是瞬间毁灭。
　　都是血，全部都是血，散在墙上墙上组成诡异的文字，落在地上像是昏暗的溪河，河的源头陈涵静静躺着，一如往昔的苍白瘦弱，捧着那卷暗黑色的带子躺在那里的陈涵，安静的，就像睡着了，于是，江宁走过去，颤抖的叫他的名字，于是，触摸他冰冷的脸，于是，终于悲号。
　　原来，还是不懂得，原来还是得不到，原来，还是忘不了，原来，还是逃不掉。

　　哈！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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