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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三:削藩
“你父亲回来了。”
朱允炆进门告诉晴玥这个消息时,她正在屋里沏茶,手一抖,就被滚水舔了一下,“他可平安?”晴玥边吹边问,疼的龇牙咧嘴。
朱允炆看得眉头一蹙,命人去拿烫伤膏药,又抓起晴玥的手来看,见她食指已经红了半截,“魏国公身体安好,只是……”
“只是什么?”晴玥惊慌追问。
宫女芳枝捧着一个描花小瓷盒奉到晴玥跟前。
“朕来。”朱允炆拿了药,挥手打发众人退下,又拉着晴玥坐下,亲自为她上药,“只是带了不好的消息回来。”
晴玥松了一口气,立刻又紧张起来,“什么不好的消息?”
瞥了对方一眼,朱允炆思索了片刻才道,“周王次子密报其父谋反,你父亲此行就是替朕去刺探周王的虚实。他掩藏身份到了开封地界,耳闻目睹果然如周王次子所报。周王集结兵力,日日练兵谋阵,还到处招揽奇人异事,蠢蠢欲动。”
“那皇上准备怎么办?”
“朕还没想好。”
想到朱允炆日后的困境,晴玥忍不住要提醒他,“藩王势力尾大不掉,皇上不可不虑。”
“你有什么想法?”朱允炆望着晴玥,眼中黑亮。
“请皇上先恕奴婢妄言之罪。”
“但说无妨。”
“先皇大封龙子龙孙,是为保国家安定,边疆安宁,但这些年各路藩王日益坐大,手握重兵反而成了天家的威胁。尤其是皇上您才登基,年纪尚轻,恐不能令各位长辈信服。先皇虽有遗诏不许入京奔丧,可是诸位藩王仍是纷纷而来,皇上权可念是各位王爷的孝心,可天下之道,君道为大啊!皇上仁慈不予追究,但众位王爷说不定还认为皇上在京中玩什么见不得光的把戏。”
朱允炆点头不语。
“如此误会、矛盾激化,难保一些藩王动起不臣之心。”
“那你说怎么办?”
“奴婢不敢。”晴玥躬身垂首。
“你怎么想怎么说,朕只当笑话听过便忘。”
晴玥深深吸了一口气,“削藩。”
朱允炆双眸骤然一亮,凝望着眼前的人,点了点头,“不愧是魏国公的女儿。你可还能说说,该如何削藩?从哪里削起?”
一不做二不休,晴玥鼓足勇气,将思量了多时的答案说了出来,“奴婢以为,不可武力蛮削。毕竟皇上才登基,应是轻徭薄赋、以民为本,而征战就太过劳民伤财了。而且藩王众多,朝廷军力有限,难保兵戎相见之时,后院起火。”
“武力不宜,那效仿汉朝推恩呢?”
晴玥思量片刻才回答,“推恩之法很好,将藩王的封地、军力都逐一分封给子孙,如此可以削弱藩王实力,但是却不适合我朝。”
“为何?”
“因为先皇孙辈之中,皇上为长,余之弟兄都颇为年幼,甚至有好几位王爷比您还要年幼。这推恩令虽可行,但是要到各位皇孙全部长大成人就藩之时,恐也有些晚了。”
朱允炆点了点头,噙着笑注视着晴玥,“还有其他想法吗?”
“奴婢以为,最可行的法子就是迁藩。皇上应该把手握重兵的藩王重新分封到别的地方去,如此既不伤“亲亲”,也可削弱藩王的势力。这些藩王要重整旗鼓,至少还要数年,而皇上就可趁着这个时机将兵力重新集整到中央。”
“你这个想法,倒和户部侍郎卓净不谋而同。”
“是吗?”晴玥咋舌。
“你倒是再说说,这迁藩该从哪位藩王开始呢?”
“必是燕王。”晴玥趁热打铁,慷慨激昂,“燕王坐拥北平重镇已经十数年,可谓树大根深,晋王薨世后,燕王更是一王独大。放眼望去,燕王也是皇上还在世上的最年长的叔叔。如果顺利让燕王迁藩,其余诸王就不敢不从了。”
朱允炆长长舒了一口气,含笑摸了摸晴玥的头,“朕现在应该庆幸,当初没有一生气就把你丢在燕王府不管不顾了,否则来日你还要成个让朕头痛的女军师。”
生气?丢在燕王府不管不顾?因为朱高煦吗?晴玥不语,只睁着大眼睛无辜地看着对方。
“朕很高兴,沉星回来也可放心了。”朱允炆的手顺着滑落到晴玥的脸颊上,轻轻捏了两下,“你既能说出这番话,肯定不会是燕王的人了。”
晴玥脸色大变,震惊地看着对方,他们,居然一直都在怀疑自己。虽然确实和燕王妃有交易承诺,可这些年,从未做出真正背叛他的事情。莫名的屈辱顿时就涌上心头,晴玥心灰意冷,决然退后了一步,朱允炆的手愕然悬在空中。
***
洪武三十一年七月,新皇下旨将燕王迁藩南昌,旨意还未到,北疆忽就出现多股元余势力在边界搅扰,杀得辽王朱植措手不及。因不熟悉北疆的地形和元余部队的作战特点,辽王带着部队是连吃败仗。胶着危机之时,是燕王振臂一呼,领兵出征才扭转了局势。为了追击敌军主将,燕王还身负重伤。
一时间,朝堂上下无不对燕王百般赞扬,只因边疆忧患,又因人言可畏,迁藩之事就只能不了了之。朱允炆心中憋了一肚子的火,却无处可泄。青沉星风尘仆仆从北方赶回来时,只带回来这样的话,“北方的军心都只向着燕王一人,士兵将领对辽王都是阳奉阴违。又因法不责众,辽王在北方实在难伸拳脚。”
晴玥听了,心中自有一番思量。燕王与蒙古人私交甚好,那一年朱高煦还带着自己在青司坊偷了行令送蒙古人出城,这些突然出现的部队,恐怕来得有些巧。
八月,朝廷接到密报说北元残余势力有南向的迹象,遂派曹国公之子李景隆带兵北上支援。但当部队经过开封之时,李景隆突然折返包围周王府,立地宣读皇帝诏书,将周王及其诸子废为庶人,流放云南蒙化。
一时间朝廷上下被新帝的雷厉风行所震撼,这漂亮的第一仗让所有人都知道,新帝朱允炆要削叔叔的藩,是来真的。
临近新年,皇上又是一道旨意,派工部侍郎张昺为北平布政使,谢贵、张信为北平都指挥使,又命都督宋忠屯兵驻守开封,并调走北平原属燕王管辖的部分军队。
“现在朝堂上下都知道下一个矛头对准谁了。”青沉星穿着一身大毛的桂绿袄裙,像一块沉甸甸的油青宝玉。
“不觉得太打草惊蛇了吗?”晴玥不看好朱允炆此举。
“皇上要削藩,总要师出有名。周王谋反是他儿子告的密,你总不能指望燕王的儿子也学他吧?”看到晴玥嘴角扯了一下,青沉星忙又接话,“只是这些探子去到北平什么有用的也没有带回来,只说燕王天天在府里养鹅。可不是一只两只,是里里外外都是鹅,人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你说燕王是不是疯了?”
晴玥冷笑一声,“谁疯,他都不可能疯。”
“我看这背后肯定有什么古怪。”
“你想一想,几百上千只鹅养在燕王府里,该是有多吵?这种吵闹可能掩盖不少声音。”
“什么声音?”
“比如,练兵习武喊号子的声音。”晴玥眼中是难测的深意。
青沉星恍然,“我要去告诉皇上,燕王可能在府内练兵备战,准备谋反。”
“你凭什么这样说?”晴玥忍不住反驳青沉星,即使她知道青沉星说的是对的,“难道只许皇上认定藩王拥兵自重,有不臣之心。就不许藩王认为皇上飞鸟尽、良弓藏,想要一竿子打死所有人?皇上是先皇的孙子,先皇当初如何诛杀功臣以绝后患,青沉星你应该是最知道的吧。”
“你!”被戳到痛处,青沉星立刻血气上涌,攥起拳头。
“都是龙子龙孙,为什么他就要甘愿被废为庶人流放幽禁?”
“只要交出兵权,朝廷的供养一点也不会少。”青沉星努力压抑着怒火。
“如果我是藩王,也不见得相信皇上,谁知到哪天皇上心念一动又要我死呢?那一刻我连自保的实力都没有。”
“你今天吃错什么药了?”青沉星觉得对方不可理喻,“你到底是哪一边的?”
“你觉得我是哪一边的呢?”晴玥冷眼看着青沉星,“你和皇上,或者还有辽王朱植,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是燕王的人?什么时候在试探我?什么时候又确定我不是燕王的人?”
青沉星怔愣住,目光也随之闪烁起来。
“若不是那日我亲口建议皇上削藩,而且要以燕王为首,你们恐怕至今还在防着我吧?你们会怎么做?”晴玥一步步逼近青沉星,盯着她质问,“晋王府来的琉璃呢?迁宫之后为何再也没见到了?晋王不是已经死了吗?你们也不肯给她一条活路吗?”
被对方的眼神燎得无处可躲,青沉星大力推开晴玥,“你和琉璃不一样!”
晴玥目如死灰:“你现在做的一切和当初迫害你父族的人有什么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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