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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章:受戒
回过头一瞧眼前的人,晴玥心头一震,连忙搁下笔福身道,“大爷。”
“恩。”朱高炽淡淡的应了一声,又转而向朱高煦,“没想到二弟会在这里。”
晴玥抬头瞥了眼朱高煦,却见他神色恭敬。不知为何,晴玥忽然间就想到了一个人——方孝孺。建文帝朱允炆失国后,遗臣方孝孺被逼拟写登基诏书,在族人被灭、妻女充妓的威逼下仍坚贞不屈,最后被朱棣处以极刑,他死前曾留下一句话——燕王百年后,终也逃不过一个“篡”字。
说起来燕王朱棣,在夺了侄儿子的皇位后虽也造就了一番盛世,却也是现世报应到他儿子身上,这两兄弟简直就是宿世的冤家。朱棣向来偏爱朱高煦,只因不管从性格脾气,还是驰骋沙场的威猛,这个儿子都像极了自己。史书有载,朱棣也曾多次动念换嗣,不过最终还是为各种原因而放弃。但恰恰因朱高煦像极了他的父亲,就连骨子里造反的基因也不例外,他大半生几乎都在谋划将亲大哥拉下马。甚至朱高炽驾崩,其子瞻基即位,已废为庶人遭受禁锢的朱高煦都没有消停,直到被侄子扣在铜缸下,活活烧死……
这段历史很讽刺,亦然沉重,就算当初只是面对着记载这些的铅字纸张,晴玥的心底都有种抵触的情绪。而现下这两兄弟,就活生生的、面对面的站在自己眼前,她却已说不明心中滋味。只好像已看见那些,用鲜血祭祀皇位的千万生命的幽灵,飘荡在明宫的上空……
“二弟亦没料到,大哥也会来。”
晴玥闻言回过神来,偷偷扫视眼前的二人,只觉这一问一答颇有些意味。
朱高炽面无表情的凝视着朱高煦,良久不语,晴玥的手心就跟着一阵潮湿,却都是冷汗。忽然,他嘴角微扬,似笑非笑,“是啊,娘娘让我来问她两句话。”
“噢?”朱高煦深眸一亮,不经意的瞥了晴玥一眼,又微微欠身道,“那大哥先忙,二弟告辞了。”
朱高炽点了点头,脸上仍是若有若无的笑。
余光看着朱高煦健步离去的背影,晴玥只静默的低着头,等待朱高炽的问话,她猜不出燕王妃又有何指示。
“娘娘赏的。”朱高炽递过一只精致的富贵花锦盒。
“啊?”晴玥怔住,抬头疑惑的望向朱高炽,却见他眼中是一惯的寡淡,只好默默伸手接了过来。
不知为何,晴玥心中有些莫名的不安。燕王府赐的锦盒,她已然领教过一次了,来得是莫名其妙,背后又暗藏深意。眼下这个又是如此,自己明明还在领罚,怎么转眼又是赏?燕王妃的心思,还真是鬼魅难测。
“打开看看。”
朱高炽的话带着命令的口吻,晴玥只得听从,想来先打开看看也好,免得拿回去才发现,里面又是些猜不透的机巧。
轻轻拨开锦盒边沿的扣齿,一只通身滑腻润白的羊脂玉镯就赫然眼前。
“大爷,这是?……”晴玥满腹困惑,却又不知该不该问。
“那副炕屏很合娘娘的心意,这只玉镯拿回去给你娘。”
不是给我的?晴玥先是讶异,可转念又明白过来,心中不禁赞叹燕王妃真乃女中诸葛,什么事情竟都逃不过她的洞悉。
想来那炕屏上所绘,乃是北平府长城之外的风光。若不是那一段正好是后世著名的明长城八达岭一带,晴玥也难以知道那里的景色,又何况从未涉足边陲的徐凌玉?就算能请得一个熟知北平风光景致的画师,但燕王夫妇新婚之初,相持观景的画面,除了当年燕王妃的陪嫁丫鬟,还有谁会知晓?
晴玥会心一笑,双手捧着锦盒,向朱高炽福身道,“奴婢代娘亲,谢王妃娘娘赏赐。”
话刚出口,晴玥却又疑惑起来。既然燕王妃当时以然知晓,眼下又亲赐这般珍贵的礼物,那刚才她对自己的一番言行责罚,又是出于何意呢?正是难谙此中深意,朱高炽又淡淡的开了口。
“娘娘做事,自有娘娘的用意,你不必去探究。”朱高炽轻描淡写的说着,又顺手拿起桌子上晴玥罚抄的家规,“只需记住,谨言慎行方得平安。”
听的似懂非懂,晴玥却只能低头应着。
“抄了多少遍了?”
晴玥听罢,心里是阵阵惆怅,哀怨的瞧了眼儿毒辣不减的日头,有些无奈的道:“不足五十。”抬眼看了看朱高炽,他只是微微点了点头,然后举起手中的整摞家规,毫不犹豫的撕了下去。
晴玥惊愕的瞪大了眼睛,洞张着嘴看着朱高炽三下两下,已将自己辛苦所抄的家规撕得粉碎。她想要咆哮,甚至上前制止,可身子已僵硬的无法做出任何反应。
“背出来。”朱高炽面无表情的负手而立,似乎已经习惯于做事情不给解释。
晴玥咬了咬牙,她再愤怒,仅剩的理智也能让她清楚的知晓,眼前是何许人也。她深呼吸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闷声将魏国公府家规一字不落的背了出来。
“不错。”
抿着嘴,晴玥紧紧攥住衣角。
“抄写完一百遍,果然还是有效果的。”
晴玥顿时懵住,惊讶的望着朱高炽。他却仍是那副万古不变的表情,只随意将手中粉碎的纸片扔回到桌上,随即拂袖而去。
朱高炽身影渐远,晴玥都还没回过神来,她甚至忘记了请安恭送。
“发什么呆呢?家规抄完了吗?”
重重的一记拍在肩膀上,晴玥吃痛的回过头,就对上朱高燧那张嘻嘻哈哈的笑脸。她瞥了眼桌上的一摊碎纸,心想应该也没谁会无聊到将它们重新拼接起来,算一算是否足够一百张,便向朱高燧点了点头。
“倒写得挺快啊!”朱高燧伸出大拇指赞道,“我听二哥说你正被大哥训话,他因才从这里离开,不便再来。我就身先士卒来探探虚实了!大哥可是说你了?”
晴玥摇了摇头,“没有,大爷只是替娘娘交代了我几句话。”
“那就好!”朱高燧也不多问,只抓起晴玥就往外走。
“三爷这是要拉奴婢去做什么?!”晴玥边说边用力甩掉朱高燧的手。
朱高燧转过身,笑道,“带你出府办件事。”
“又出府办事?!”晴玥瞪大了眼睛。
朱高燧一笑,“这次是小事,比不得上次的阵仗,其实主要是带你出去玩。”
晴玥听罢,头摇得拨浪鼓似的,摆着手道:“三爷饶过奴婢吧!奴婢才被王妃娘娘罚过,这笔头上的墨都没干,您就扯着奴婢出府胡闹。”
朱高燧听罢一愣,遂拿起桌上毛笔,拿手指戳了两下,皱着眉道,“哪里没干?硬得都能戳死人了!”
晴玥扶额一阵长叹,“重点不在这里!重点是奴婢到底是个奴婢,若是给人逮着了,可不能像爷儿们这样好过关!”
朱高燧烦躁的一挥手,“我比不得你们南边娇养着长大的,从小就是在北边跟鞑子打交道,自来战场当教场,最不惯那些繁文缛节!难得遇见你这样一个不扭捏的,我是诚心与你结交。往后别人跟前,你可劲儿的装乖卖巧,我也只体谅你有你的为难。但拜托你私下在我跟前,少来些‘奴婢奴婢’的,听得我耳朵直要冒血!”
晴玥听完这番话,顿时又好气又好笑。这朱高燧性子直爽,对自己诚心相待,倒也算是自己的福分。可朱高炽那句“谨言慎行,方得平安”还如犹在耳,她哪里还敢跟着他胡闹。
见晴玥不做声,朱高燧是皱着眉头负手上前,“再说了,你也不比别的丫鬟。我们两个的母亲情如金兰,你也是知道的!更何况你本就是舅舅的骨肉,别人怎么想不知道,反正我是打心底就把你当姐姐看的!”
晴玥猛的上前捂住朱高燧的嘴,惊恐的环视四周,见并没有人,才舒了一口气。又转而直盯着朱高燧的眼睛,一字一顿,“你有此心,我已心满意足。可纵使是众人皆知的秘密,也绝不可说破。否则,只是害了我。”
或是从未见过晴玥这般认真慎重的模样,朱高燧有些怔住,只木讷的点了点头。
晴玥见此,才松了口气儿,遂将手拿了下来。
“那你到底去不去啊?”缓过神的朱高燧又把话题绕了回去,涎着脸道:“好歹我刚才在娘娘面前为你求情,否则你这会不仅不能出燕王府,恐怕倒还要进阴曹地府。你也别扫兴啦,我保证还和上次一样,神不知鬼不觉的溜出去,平平安安的把你送回来!”
晴玥忍不住“扑哧”一声喷笑出来,“三爷也知道说,王妃和我娘情如金兰,想来又怎至于将金兰的女儿往死了送?”可望着朱高燧渴求的眼神,她又只得毅正声色道,“只此一次!最后一次!!”
“没问题!”朱高燧满口应承,不由分说的就拉起晴玥往外跑。
晴玥跟在其后是甚感无奈,朱棣的儿子,真是一个比一个难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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