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城旧梦

作者:孙小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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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8 章


      从渌洲城最繁华的街道“苏州路”出来一直往西,走上约莫三、四里地,路渐窄、行人渐稀,泥泞的小道两旁商铺酒肆绝迹,再过了桥,便有一所规模不大的学校立在眼前。
      西溏小学,肖广平教书的地方就是这里,这时正放秋假,学生们大多回家去了。这个学校靠近郊区,有钱人家的孩子都不往这送,学生少,老师更少,学校的日子很是艰难,校长黄炳爵先生左支右拙,方不至叫这百十个学生无处可去。
      学校的房屋已多年不曾修缮,前阵子雨水成患,有两间土墙茅顶的破损得尤其厉害,待要修它又变不出钱来。黄校长看着这样下去不是法子,想来想去就想到了商会会长江宗浦,他和江会长也是旧相识,当年学校盖校舍的时候商会也曾出过些力。江会长听得如此情形,慨然应允,因叫陈宽过学校来瞧瞧,看还有哪些地方需要修整的,预算了一并支取银钱。
      雨晴在一旁听见,嚷着跟了过来,到这里陈宽他们几个忙着查看房屋,她一个人无趣地很,前前后后转了一圈,就来到了学校的西北角落,这里有两间房子俱是矮矮的土坯墙,顶上用柴草遮盖,墙面有几处裂开了长长的口子,风儿从这些裂缝里自由地进出着,这也是教室么?雨晴一脚跨了进去。
      这是她见过最破旧的教室了,透过屋顶的缝隙,可以看到外面湛蓝色的天空,天气晴好,屋里的光线却很暗,这种土墙垒的房子通常窗户都很小,这间屋子只在快到屋顶的地方留着两个一尺见方的洞,中间支着两根木条,这便是窗栏了。
      也并没有像样的课桌椅,几块破砖叠起来,上面覆着长木板,当作课桌,该坐人的地方有的零星放一两块砖头,有的连砖头也没有,想是学生们上课的时候就席地而坐。讲台倒是好木头做的,瞅着还算结实,只是有些年头了,原本紫红色的油漆早已斑驳,尚未脱落的也东一片西一片地翘着,像是开裂的龟壳。
      一阵风吹过,屋顶上糊着的草灰沙沙地往下落,雨晴闪避不及,呛得咳嗽起来,忙要往外跑,眼睛又被灰尘给迷住了,涩痛难忍,泪水不断地流出来,一时什么也看不清。屋顶上还有灰土不断落下,她摸索着退到门口,一手支着门框,另一手忙去揉眼睛,猛听得有人大声唤她,正不知是谁,自己已被一股大力扯开,不由自主摔了出去,只听“轰隆”一声,顿时尘土飞扬,连带地面都晃动着。
      周围渐渐安静,雨晴跌在地上,慌乱中以为这肯定是地震了。待要站起来,才发现什么东西压在了身上,动弹不得,她被吓住了,头晕目眩,脑中一片空白。
      嘈杂声又大了起来,很多人嚷嚷着、向这边跑来。一个嘶哑的声音在唤着她的名字,这是谁?她费力地抬起头,映入眼中的是陈宽苍白的脸。
      原来这屋子年久失修,本已岌岌可危,这阵子又被雨水浸泡竟至整个坍塌下来,学校早先已觉得危险,这几天都没在里面上课,正想趁着假期重新加固,不想竟被她撞了进来。
      陈宽半跪在地下,伸出双手小心地揽住雨晴,他冰一样凉的手在微微地颤抖, “不要怕!”他说道。
      “嗯!”雨晴顺从地点头。
      众人手忙脚乱地开始搬东西,刚掀开覆在雨晴身上的草屋顶,就听到一片惊呼之声,“啊——是肖老师!”有个女学生尖声哭叫起来。
      “肖广平!”陈宽失声道。
      雨晴扭头看去,只见一个人伏在她的背上,双目紧闭,头脸满是鲜血,面色像是死人一样的灰白。雨晴尖叫着,一阵晕眩,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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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不知过了多久,雨晴醒来,愣愣地睁着眼睛。
      眼前是江会长俯着脸微笑地看着她:“哎呀,你这回可把大伙给吓坏啦!”
      “爹。”
      “好好,还认识你爹。没事啦,不要怕!”
      她晕过去是惊吓过度,只受了一点擦伤,原本衣服上大滩的鲜血也全是肖广平留下的,现在已全换了干净的。
      雨晴坐起来,瞧瞧自己,又瞧瞧四周,明白这是在医院里了,这个房间只住了她一个,除了她和父亲,没有其他人等。
      “大夫检查过了,没受多大的伤,放心吧。”江会长见她呆呆地左顾右盼,以为她是吓得傻了。
      “嗯!”雨晴用力点头让父亲放心,回过神来又道:“不能告诉娘,她胆小,知道了不说这是个意外,又要怪我乱跑,非把我禁足不可。”
      “我可不敢跟她说去,她要知道你今天出门是我准许的,还不把我也一块给吞了,呵呵。”江会长纵横商埠数十年,平日里不怒自威,只因对这个独生女儿宠爱有加,呵护之情溢于言表:“这事也怪我,不该让你跟了去。没想到这个学校竟困难到了如此地步,这么多年,老黄也真不容易!”
      “啊——”雨晴忽然一声惊呼,她模糊记起自己昏迷前的事情,一把抓住父亲的衣袖,紧张地问:“那个人呢!是不是有个人,脸上全是血的,他有没有……”她说不下去了,整个人发起颤来。
      “没事没事,”江会长赶忙安慰她道:“陈宽去看过,有一条腿伤了骨头,命是保住了,说是失血太多,要慢慢调养,幸而他年轻,平时身体也壮健。”
      “肖广平!是他救了我,”她想起房子倒塌之前听到有人呼叫,还把自己推了出去,“就在那时,他把我推开的——”她跳下了病床,心中惊惶歉疚。
      “哦?是这样?”江会长点头,脸色也凝重起来,“如此说来,这个年轻人救了你的命。”
      “我得去看看!”雨晴撒腿便往外跑。
      江会长连声唤她,她只不理,踉踉跄跄、晕头转向地奔到门口,却被一个人迎面给撞了回来。
      进来的人正是陈宽,他拦住雨晴,不由分说推着她坐到床上,方淡淡地说了一句:“夫人知道了。”
      雨晴一听就急了:“谁告诉的?”
      “这事瞒不住。”
      “我这就回去。”雨晴说着又要起身,被陈宽给按住。
      江会长沉吟道:“不急。过了今日,若没什么大碍再回去,夫人那里我先去看看。宽儿,医院这边……”
      “伯父放心。”
      江会长拍了一下陈宽的肩膀,出门而去。

      屋里只剩下他二人,气氛静默下来。
      雨晴是恼他先前拦着自己,故而有意不理不睬,而陈宽一向惜言寡语,此时自是无话,只默默地帮她坐好,盖上被子,又整理一番,最后在床边一张椅子上坐了。
      良久,两人不曾出声,雨晴忍不住,歪头看陈宽,见他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遂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陈宽移开目光,轻轻地咳了一声,道:
      “你怎么样?”
      雨晴摇头,却道:
      “他怎么样?”
      陈宽飞快地扫了她一眼:
      “应该快醒了。他母亲在跟前,哭得肝肠寸断,大家不忍听下去,都出来了。”
      雨晴听说,心道幸好陈宽拦住了自己,刚才要是冲了进去,可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那位可怜的母亲。
      “怪我,都怪我!我怎么就着了魔似的非要跑到那个破屋子里去。”她揪住自己的头发死命地扯了又扯,“你上回说我毛糙,我还跟你顶嘴,如今看来,我何止是毛糙,简直就是个——”
      雨晴没能继续说下去,她的手被陈宽拉住。两人是从小一块玩大的,彼此再熟不过了,即便如此,陈宽之前也从未做过任何亲切之举。他的手骨节粗壮,厚重有力,雨晴被他握着手,心中竟安定下来。陈宽帮着她被扯乱的头发拢了一拢,低声说道:
      “要这样说还是怪我,我不该带着你去,更不该带你去了却不管你。我才是罪魁祸首,我更毛糙——”
      见他加重了语气说这毛糙两个字,雨晴转动着乌溜溜的眼珠子,一个憋不住,终是破涕为笑了。
      陈宽松了口气,又道:
      “饿吗?”
      雨晴想起那些殷红的鲜血,摇头道:“我吃不下。”
      “这样,你也吓得不轻,先睡上一觉,我刚才让锦秀回去熬些粥拿来,等你醒了正好。”
      雨晴应着,放松后才发觉浑身软绵绵的,困意涌了上来,她很快便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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