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奔走
我的出生是个传奇,我在五岁之前一直不知道,而我知道是因为母亲在我不知怎么又把爷爷心爱的一只碗打碎之后告诉我的。爷爷有七个孩子,清一色的公子,爷爷极宠奶奶,虽然让她经历了七次生产的痛苦,但是教养的痛苦便由爷爷一力承担:吃喝拉撒睡到后来的谋生。我觉得教养我爸爸和他的弟兄们实在是最痛苦的一件事了,所以,我一直认为爷爷是世上最伟大的人。关键是,除了我爸爸,他的兄弟们又各自有了孩子,又是清一色的公子,这使得爷爷的头疼翻了几倍,完全不知家庭的安宁何在。而我,这一片草原的唯一一朵鲜花,风中摇曳~~
我想,大家是对我期望过高了。
自出生起,包括家里的帮忙的刘大嫂,所有人都称我大小姐。是的,包括我的长辈们。之前,我以为这就是我的名字了。但是,终于,在我扯了小表弟最爱的小被子逼他给我道歉的时候,妈妈忍无可忍,吼了一声,罗青青,你太过分了。其实,我真的一度茫然。于是,我终于明白,罗青青是我的名字,大小姐是大家给我的溺称,真的,溺爱的称呼。
想来也明白,我的出生并没有给家中带来一丝安宁,我想,爷爷是明白的。因为他每次见到我,都那么开心,口中总是嚷着:哟,瞧我们的大小姐来了。当然,没过多久,他都会请妈妈将我这位大小姐哄走,因为,他的东西实在是不多了,而给他报信收拾东西的三哥已经成长到不受他的贿赂,有自己男人生涯该专注的事情了。而四哥,太宠我。剩下的弟弟们,咳咳,可能胆还没长那么大。
待我明白这一切并不合理,是由于我的出生过于传奇造成的时,我已经成为了一个无法无天,唯我独尊的坏脾气的女孩。是的,不是假小子。
我的母亲是我见过最美好的女子,无论是比家中的各位婶婶,还是她娘家的我的姨娘,她美丽,包容,勤快,灵巧。所以,我如何会长成一个假小子?我从小就翻看各种杂书,认字也极快,从小就庆幸自己是个女子,还是个不丑的女子,在我的身上,也将会发生那些最美好的故事,里面有俊朗的书生,还有小桥,流水,盛开的蔷薇。
但是,我不是故事里温柔缱绻的女子,当然,怎么会是,我的爸爸是我见过最暴躁的人。他有时幽默丰富的是世上最有魅力的人,有时是莫名其妙的是世上最会怒吼的人。虽然,他没有很多的机会吼我,但是,他有很多机会训斥家里的所有人,包括伯伯叔叔们,包括婶婶妈妈,包括表哥表弟。当然,他不是总有道理的。事实上,我觉得当一个人在怒吼的时候,多半是没有道理的。你想,要是有道理,又没有人争执,他何必吵呢?
但是,即使这样,我也成了和我爸爸一样有坏脾气的人。我也没事大声叫嚷,然后自己觉得自己暴躁,我想,也许爸爸他也是知道的,就是控制不了。
我的记性很不好,非常不好,只能记得自己的片段的事,即使是上半年的事,下半年我也不记得我上半年做了什么。我只能归功于长期闺阁,无甚乐事,但是,家里除了我自己,没有人同意,他们可以如数家珍,随意说出很多件我做的,他们认为搞笑,我觉得匪夷所思,坚决不承认的事。
所以记得我五岁发生的这段对话,不仅是因为这有关我生命的意义,也因为在说这个不久,就发生了我人生中第一件与浪漫搭上关系的事。
说完话,我遇到四哥和六弟,然后我们决定捉迷藏,由于捉的那个人是一个人,太过孤单,所以我和四哥共同决定六弟找我们躲。当我和四哥躲在爷爷房里的书桌下时,太过于无聊,四哥忍不住,开始聊天:青青,你知道吗?在很久很久时候,我们这样的关系是可以结婚的。
我当时虽小,其实已经开始接触各种情感作品,毕竟家里这么多哥哥,想天真纯洁也很难。我在心里边说我当然知道,边因为着第一次有异性和我这么正面的谈过婚姻这么美好的东西感到窃喜。当然面上我只是低着头没有表情,也没在开口,心里想着不好,四哥才这么小就喜欢无聊时聊这样的天,以后一定会是个登徒子。
其实,从这就可以看出我是一个多么大家闺秀的女子,对于从小长大的哥哥也时刻意识到此为男子,在如此的话题上,我也能不动声色,恍若未闻。当然后来四哥可能说了什么栗子饼什么的,但是内心如此纠结的我是不会听见或者记得这些的。
而我的初吻,却是我的奇耻大辱,之前我也提过,我是一个大家闺秀般的女子。6岁那年的夏天,我在表弟的窗前看婶婶给他剥葡萄吃,其实,本来我是可以直接进去要求婶婶也剥给我吃的,但是那天我刚跟母亲吵了一架,我希望我母亲给我生一个亲生哥哥,她却坚决不肯答应我,大吵一架后,我在表弟房间的窗外看他们母子,觉得我和母亲的关系可能到了一个严峻的时刻。
正当我陷入无比忧伤和严肃的沉思中的时候,二哥突然把我抱起来:“我们大小姐想吃葡萄了,亲我一下,我带你去吃。”我严词拒绝了他这个轻佻的建议,他抱着我狠狠亲了一下,而且还是嘴!!!我人小力薄,脚踢无果,觉得自己委屈坏了。他一放下我,我就撒丫子跑回了妈妈房间,朝着爸爸妈妈大哭:“二哥他欺负我,他亲我嘴。。。。。。”爸爸妈妈对视一眼,笑了,“二哥他是喜欢你。”“不是的不是的,他亲我嘴,就像就像。。。。。。”我再也说不出来了,我总不能说就像哥哥们藏着看的书上那样吧,当然我只是瞄过,像我如此有智慧的人,当然早知道他们没在看什么好书,但是我又是那么大家闺秀的人,所以,我对那些真是一点兴趣都没有。
但是,在父母的劝说下我还是原谅了二哥,这么多年,我想说,还是值得的,不然,我一直和他僵着,以后我的零食和笔墨纸砚,还有一堆杂书就可能要以更加困难的方式遇到我了。
我对这些都记忆犹深的缘故是,长到18岁,这是我唯二的和男女情感有关的事,事实上这并不准确,虽然作为大家闺秀的我理解男女大防,但是显然,我的哥哥弟弟们都没有判断出我的性别。
我父亲追我的母亲用了8年时间,这在我们那时看来是绝对传奇的,我想,这也是造成传奇的我出生的原因。我母亲在她9岁时到药铺去帮忙,而去买药的11岁的我父亲就此对她一见钟情,并坚持不懈的对她献殷勤了8年,终于打败了同在药铺帮忙的王秀才,在我母亲17岁时迎娶她过门。
我的愿望就是也能有这样的爱情,但是在我10岁那年就明白不太可能了,因为那样,我就得18岁才能嫁人,所以我在12岁依然平静的年岁便开始缠着问家里人特别是母亲怎样俘获的父亲,问父亲又是怎么被吸引,可惜他们均讳莫如深,任由我着急。
我在15岁的时候终于认清现实,要求他们帮我安排对象,但是他们除了大笑两天加不时打趣,终再无反应。
我思考他们是舍不得我,于是提出只要让我嫁个好丈夫,不在乎他们将他倒插门至我家,虽然我怀疑这个人如此的优秀程度,不过,这只是给他们增加了更多笑料。
于是我出门找寻意中人,不果。
本来我以为我如此般性格,在现在世间应该并不多见,既是如此,即使不是众人仰慕,也应该有人会觉得我的特殊的脾性是如此的值得挑战和吸引人。
但是,我看见一位砸了我最喜爱的绿杨居后依旧风姿绰约的女子,我自愧不如,并且在人群中听到了对她的评论,我觉得,这个世界还是没有先进到可以欣赏这样的风格,所以,在骗到。。。咳,嗯,找到一个如意郎君之前,我决定隐藏自己这样的风格。
但事实是,我站的地方不对,我站在了几个只是举人的迂腐书生旁边,而不是笑着看着那个女孩的一些貌似纨绔子弟那里,不过,我那时还是年少,只知道貌似纨绔就不是良人却忘了既然纨绔就有纨绔的资本。而且,当我真遇到对我的真实脾性感兴趣的人时,那已经不再是我的真实脾性了,世事总是如此,在你盼望着的时候抓不住一丝烟影,到你真的再不抱希望也再不如是想,却来一个百分百情人,你望着他,只能想,曾经我那么想吃烤羊腿,我吃不到,到大夫说为了你的健康,别的也没什么就是不能吃羊了,他给你奉上一桌烤全羊,但我也只能说无福消受,要不然,我的命就没有了。
综上所述,我活到18岁,可以言说的情事只有以上两件,其实,那也无法言说,因为如此不仅觉得我可怜,还会有人觉得我变态。世事就是如此,无论我内心多么坚信,但是为了照顾大众的价值观,只好打着哈哈承认自己的无知,真理往往就这么被埋没,但谁让人们都是为了社会更加和谐?于是我也只能说我做了18年的大家闺秀,恪守本分,从来都是做些女工,学学礼数,无知乖巧,傻傻的什么也不想,从来没想过自己为什么还没有出嫁,也没有算着如果这时候我父亲那样的人物出现,我就只能等到26岁出嫁,那么,我的侄子应该可以叫他儿子一般年纪的孩子叔叔或者姑姑,这就是伦理的悲剧。
可幸,老天没有让这样的悲剧发生,在我又一次作为刘大嫂的闺女出门寻找良人的时候,我的家被抄了,听说是官府一堆侍卫亲自来押人,那个一窝蜂的把门前的石狮子都推倒了,其实我很纳闷为什么需要如此着急,其实谁都知道我们家只有些弱妇孺,是的,爷爷奶奶在他们80多岁时相继死去,是喜丧,而他的儿子们,其实守着个药庐,只算文弱,而剩下的,就只有妇孺了。
刘大嫂的木讷的丈夫在我准备冲去衙门时叫住了我,递给了我一个包袱。
我觉得很匪夷所思,这明明没有任何预兆,谁会给我准备一个包袱?
包袱里又一封信,是父亲的,他以为他说的明白,其实,我一点也不明白,他说,这一天是预料到的,希望我不要难过,拿着包袱里的盘缠找一个地方好好的生活,在哪儿哪儿我有一个伯伯在隐居,如果无处可去可以去找他,而递给我包袱的这个人,刘大嫂的丈夫,会好好照顾我。
我看着银票不觉有些好笑,我以为撑着我们一家人,我们家很快就要入不敷出了,而且大嫂很快就有第二个孩子了,家里一直在想各种办法开源节流,而这个包袱里竟然有可以我们一家人过半年的银两。
而且,我会有什么地方去呢?他们都被人绑走了,我还有什么地方可去呢?
我在我们家后院小门的桂花树下站到了夜里,直到我觉得萧索的秋天里的桂花香浓的叫我恶心,再也不能闻了。我转身问一直在我身旁木讷的男人:“你是谁?”
我本来从来没想过问这个问题,现在却觉得这个问题非问不可,他看着我:“大小姐,大家都希望你能重新生活。”我看着他觉得很不能理解,是今天的人都出问题了还是我出问题了?虽然我很想为了和谐生活继续同意大家的看法,但是现在大家除了面前的这个人都已经不知道是人是鬼,让我觉得勉强自己实在没有必要,毕竟,现在面对面是一比一。
他继续面无表情,“大小姐,希望你能理解,知道太多并不能让你快乐,不如就按照你父亲所说,好好生活。”我想,他真的不能怪我形容他木讷,他根本就是个木头,如果他是为了称得上我对他的形容变成这样我一定说他善解人意,伶牙俐齿,但是他不是,这就让我们走进了一个死穴。我有些不爽,他怎么知道我父亲说什么?要么是他偷看信要么是他伪造的信。但是,我看着有着我印痕的纸,实在不知怎么怀疑。
这张纸是在12岁时,正好遇上父母纪念他们相遇20年,虽然父亲厚脸皮说是相爱20年。我正是最天真烂漫的年纪,又由于我的一点点早熟,对于这件事的敏感程度比生辰什么的高的多,十分想要给他们一个特别的礼物。于是拽着孟君君陪我一起刻印章,两个小女孩划了半天没有成果,我又不服输,于是用一些有些奇怪形状的边角料在纸上印图案。如此富有创意的工作,无论结果怎样,都是很有美感的。所以,我印了一张有许多淡淡图案的纸,本来想多做几张让父亲母亲没事写情书的,但是实在是小孩心性,就是没有定性,做了一张便玩别的去了,而这张就是我那天给他们的礼物。
这个世上,只有这一张。
我看着这张没有落款的信,我想,父亲肯定是一次心血来潮写的,一定是想着以后有话再添在后面,然后,慢慢的,我会收到厚厚一叠的信,都是他们想对我说的话。我又想,如果我当年多给他们印些纸,现在我收到的信会不会不是这薄薄的一张。我还想,我不能再想了,我得赶快离开这个熏死人的桂花树。
我干等到第二天却打听不到任何消息,像什么话题被禁止谈论,大家都讳莫如深,那个城西的大房子,似乎一直都是空的,没人表示任何不妥。
而我,罗家一家人的大小姐,也没被人提起过,其实,我发现,好像没有人知道我的存在。我在外面玩的时候一直都是刘大嫂的闺女,而我终于觉得从来没有人向我提亲好像除了我自己还是有些客观原因的,比如没人知道曾有个罗家的大小姐。
我想,我有一些地方需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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