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善若水

　　良生感到很玄乎，对于自己上次一句话也不说就走掉还是觉得很失礼，一个陌生人那么热心地帮助自己，今天他却坐在自己的隔壁，还真是有缘。
　　“你在想什么？”唐善水看着偷笑的杜良生，心里惊异这女子前两天还是大哭，现在却笑得这么灿烂。“没有，只是觉得很有趣。”
　　“有趣？”
　　“嗯。”良生点了点头，然后指指自己又指指唐善水，表明两人的关系。
　　唐善水会意，呵呵一笑，双眼眯成一条线。
　　“对了，你那天怎么走了？”唐善水好奇地问：“害我那天找了你好久，还以为你想不开去做傻事了呢？”
　　良生吐了吐舌头：“不好意思啊，我忘了。因为我还没意识到自己发生什么事，不过后来我想起来有想过去找你，但是又不知你是谁。”良生越说越心虚，到最后连自己都听不清楚自己在说什么了。
　　“你没事就好了。”唐善水好气又好笑，明明是陌生人，这两天还是老担心着，怕她会出事，怕她一个人哭。
　　“你去上海干嘛啊？”良生不想他还在那个问题上绕便转移话题。
　　“办事情，你呢？”
　　“不知道。”良生如实回答。
　　“那你有认识的人吗？”
　　“没有。”
　　“没有认识的人也不知去干什么，这样很危险的。尤其是你一个女孩子。”唐善水吃了一惊，虽说自己也曾一个人去一座陌生的城市旅游，但是好歹自己是个男人，现在的社会可不太平啊！
　　良生微微一笑，耸耸肩，“这有什么大不了的，上海怎么说也算是祖国的一颗明珠，我去那里也算是去见识见识什么是国际大都市，长这么大还没做过这么疯狂的事情呢！”
　　“这也算疯狂的事？”
　　良生点点头：“还行。”
　　“在你不知道做什么之前，有想过去到处玩么？”
　　“有啊，应该有很多好玩的地方吧，我现在是权当度假。”
　　“我对上海还蛮熟悉的，要不我给你当导游怎样，免费的？”
　　“你？”良生打量了唐善水一下。
　　唐善水问：“有问题吗？”
　　良生摊开双手做出一个无所谓的动作：“我的问题倒是没有，只是你不是说是办事情的吗？我害怕我会给你带来麻烦。”
　　唐善水也摊开双手做出一个无所谓的动作：“麻烦倒是不会，主要是看你肯不肯。”
　　良生笑着点点头。
　　到了上海，已是万家灯火，唐善水就带着良生直奔上海大酒店。一个家庭式的套房，两个房间还有一个客厅。装修也很简单化，灰白色调。简单又不失明亮。
　　随便吃了点东西，良生就一觉睡到第二天的下午，走出房间，唐善水不在，只留着一张粉红色的小纸条在茶几上，一眼就看得到。
　　良生：我去办事，等我回来。
　　下面还有一排数字，不用想，是一个手机号码。良生突然想起自己的手机，那天从宾馆回到家后便关了机，打开手机，显示60条未读信息。全部是同一个人的。也只有那么一个人会给自己发信息。
　　良生把手机往沙发一扔，无心理会信息的内容。没一会，手机就”啦啦”地响起来，是这个人的专属铃声。
　　良生打开电视机，CCTV新闻台的女主播清脆的声音播报着最近发生的国家大事。茶几上的点心摆放得很精致，一口一块，喝了口水，点心的香气还残留在舌苔上，回味无穷。盘底的桂花图样栩栩如生，如幻如真。
　　“手机响了，怎么不接啊？”唐善水走进客厅，就看到杜良生像猫一样缩在沙发上，开着电视机却不看，无聊的摆弄自己的头发。茶几上的点心吃得一点也不剩，稍微放下点心，本来在路上还担心她起来不吃东西呢！
　　良生不回答反问：“唐先生，你结过婚没有？”
　　唐善水饶有趣味地注视着良生说：“没有。”
　　“那你有没有女朋友或者未婚妻之类的？”
　　“没有。”
　　“那你有没有喜欢的女孩子或者是正在追的？”
　　唐善水想了一下，说：“正在追求的没有，不过喜欢的倒是有一个。”
　　“哦？”良生翻身正坐了起来：“那你是有多喜欢啊？”
　　“一点点吧。”
　　“哦。”良生失望地又卷缩在沙发的角落里。
　　唐善水不明就里，问：“你问这个做什么？”
　　“我只是想知道，如果你喜欢的人知道你和我在一起，会是什么样的感觉？”
　　“为什么想要知道啊？”
　　“我也不知道，就是想知道。”
　　“她不会知道，我也不会让她知道。”
　　“是不是你们男人都是这样，在外面不管做了什么都不想让自己的女人知道啊？”
　　“差不多吧。”唐善水笑着说。
　　“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啊？”
　　“没有为什么啊，不过我们现在也算是认识，还好，我为人比较善良和热心。”唐善水说完也觉得自己的脸皮有点厚，害羞地低下头，不敢看良生。
　　良生呵呵地笑起来，漫不经心的笑意像初开的莲花，干净内敛。唐善水深深着迷，如果时间停在这一刻那多好！
　　唐善水问：“你饿不饿，我们去吃午餐吧。”
　　良生看看时间，已经是下午两点半了，自己吃不吃东西没所谓，因为也算是起床没多久，但是唐善水就不一样了，早上去工作，下午回来还陪自己这么久，有点过意不去，便马上起来整理一下衣服和头发，跟着唐善水出门。
　　点的菜稍微清淡，但是良生胃口却极好，囫囵地吃了两碗饭。唐善水吃得也不慢，但是一口一口细嚼慢咽非常优雅。良生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这样的男人摆在这里简直是一种浪费，比起八点档的偶像剧男主角不知帅气多少倍。
　　“我脸上有饭吗？”唐善水看见良生偷瞄了自己好几次，不自觉地摸了自己的脸，没发现有什么东西。
　　良生突然呛到，好不容易通了气，喝了口汤，才讪讪地说：“没有。”说完，继续喝汤。
　　“对了，你有想到去哪里玩吗？”唐善水问。
　　良生说：“我也不知道，反正就随便逛逛吧。”
　　唐善水说：“那这样吧，我带去看看上海的特色，不然你也白来这里了。”
　　良生说：“好啊。”
　　吃完饭，良生跟着唐善水走到停车场，唐善水指着前面那台很拉风的卡宴说：“这是我朋友的，上午去办事的时候顺便借来的，正好我们可以用它代步。”
　　良生认得这个品牌，那个人也有一辆，当初买的时候还是用她的名字登记的。
　　上海的大大小小的景点，良生都玩得不亦乐乎，一旁的唐善水也显得很高兴，不仅是一个尽职的导游也是一个很好的队友，同时更像一个兄长。
　　这个星期也算是这四年来过得最舒服自在的日子了，良生特别感谢唐善水对自己的好，作为感激，良生特意在唐善水出门办事的时候，去了酒店附近一家叫纪念品的店挑了一个《神秘花园》的音乐盒。路过一家ARMANI专卖店，不由自主地走进去，以前和那个人逛街的时候，也常常走进ARMANI专卖店，然后总是帮他选衣服，比自己买衣服都要积极。
　　现在想想，都不知是自己真的是爱他比爱自己多还是自己笨？在这个物欲纵横小三当道的时代，人人都在呼吁女人要比男人更爱自己，可是自己还是死心塌地地爱着他，一点也不知道保护自己。
　　这些天和唐善水相处，也发现他很爱穿ARMANI的衣服，便挑了件天蓝色的圆领T恤。
　　回到酒店，没一会，天气又阴沉沉的。房间里不开灯，像是到了夜晚一样，瞬间笼罩着一片黑色，压力也不禁往上升。
　　良生打开所有的灯，却越发感到害怕，安静地连蚂蚁路过也听得到似的。窝在大大的黑色沙发的一端，不敢开电视机，害怕一个响雷或者一道闪电劈过来，虽然没做什么亏心事，却还是会害怕。双手抱在胸前，无事可做。
　　看见玻璃茶几下面一层摆着一本A4大的书，良生取过来看，是一本人文杂志。
　　唐善水一走进酒店的房间，就看见大大小小的灯全打开了，窗户也全都关得紧紧的。位于在28楼的房间，空气也感觉得特别淡薄。
　　唐善水一边打开窗户一边问：“良生，你怎么把窗都关上了？”
　　良生抬起头，窗外已经阳光灿烂，天空也多了许多的白云，说：“刚刚好像要下雨。”
　　“哦。”唐善水一边回答一边也把灯全关上。
　　“良生，我有话对你说。”唐善水坐到良生的面前说。
　　良生抬起头，看着唐善水：“什么事啊？”
　　“我想要了解一下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我在上海的事情办完了，我们也在这边玩得差不多了。”唐善水喝了一口茶说。
　　良生点点头说：“哦。”然后又低着头继续看书。
　　虽然和良生认识的时间不长，良生也从不主动说什么，但是唐善水可以大概理解到良生的行径。例如第一次见到良生的时候，她在电梯里痛哭，按照自己的理解不是失恋就是离家出走，但是自己还是感觉她比较偏向前者。
　　人在受到伤害的时候，要么很容易相信别人，要么就是一直拒绝别人。
　　良生应该就是前者，不接电话也不主动与别人联系，却选择和一个陌生人待在一起，一点也不害怕。
　　唐善水没有专业的心理科知识，自然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不过唯一懂得的就是她需要时间。
　　第二次见面是在飞机上，严格地说他见她是在候机大厅里。那时他真的没有想到会再见到她，在去机场的路上，他还在想她只不过是一个刚好遇到的路人。
　　听到她在读《致橡树》，那简直就是天使的声音。虽然她捧着书，但是她没有看着书来读，如果他不是知道那诗是舒婷写的，他定会认为是她当场说出自己的心声。
　　她就像是一个故事，一个看不懂读不透的故事。
　　良生并不是一个难相处的人，她很落落大方，在大街上看到那些乞丐或者一些注明需要帮助的人，她都会或多或少去捐点钱，并且是微笑着去做这些事情。
　　她穿衣也很保守，喜欢穿长袖的衣服，天气很热的时候，袖子永远都是卷一半。她不喜欢蕾丝、雪纺，也不喜欢那些花花绿绿的衣服，却偏偏酷爱一些黑白蓝灰的颜色和快要拖着地的棉布长裙。
　　她不爱穿高跟鞋，不是白色帆布鞋就是夹脚的拖鞋，看着她的穿着就会想起大学校园里漫步的少女或者是在沙滩上的捡贝壳的女孩。
　　她很爱吃零食，就算是吃饱饭，看见街上的摆摊，还是会很兴奋地来一份，然后一边走一边吃，从不嫌脏也不嫌麻烦。她说阿么常常对她说能吃就是福。她一贯彻底。吃到撑了，会找个地方坐下然后沉默。
　　她也会有多愁善感的样子，会看着一件东西然后一动不动很久，她解释说是在放空，脑子里存放的东西太多了，要删除一些东西才会有空间去记一些新的东西。
　　他没有告诉她大脑的内存是无限的，不管你用多少年都用不完，也没有告诉她其实他看到她眼眶里盈着泪光。
　　人都是有秘密的。比如他，他喜欢她却不敢说。虽然很想说。
　　“你要去哪里？”良生突然问，打破了这里的宁静。
　　唐善水说：“我要回武汉，休整一下就去北川。”
　　良生放下杂志，一脸虔诚地看着唐山水：“北川？在哪里的？你是去工作吗？”
　　唐善水说：“算是吧，我刚回国的时候，曾在一本杂志上看过关于北川的一个小故事，当时就被故事中的背景吸引住，后来我查了一些资料，在西北真的有这样的一个地方，所以我想做一个关于北川的摄影专题。同时我也和那边的村支书打了个招呼，我会帮他们做一个宣传片，希望广大人民可以资助那里的孩子读书或者是捐书捐衣。”
　　“那你也算是去做善事咯？”
　　“算是吧。”
　　“亲自去做没有报酬的事情不会怕浪费时间么？为什么不直接捐钱过去呢？”
　　“钱会捐，事情也要做，做事不一定要有报酬，对自己有益就好。有些事自己没有经历就体会不到那份心情。”
　　良生不知道该怎么去理解唐善水的话，心里欲蠢蠢欲动：“你是自己去吗？”
　　“嗯。”
　　良生试探着问：“我能去吗？”
　　“当然可以。”唐善水爽快答应，坐了一会又说：“你去收拾一下东西吧，我们等会去武汉。”
　　他们坐在飞离上海的飞机，时间过得很快，良生不由地感叹，刚刚还在酒店，唐善水很有风度地帮她背包，然后有拖着自己的行旅箱，而自己两手空空地像一个孩子一样跟在他的后面。
　　唐善水看着若有所思的良生问：“你又在想什么？”
　　“你是哪里人啊？”良生不答反问。
　　“我爸的是山东人，我妈是福建人，我生在甘肃，幼儿园之前在内蒙古，小学在南京，中学六年在西藏，大学在北京，硕士是在美国，博士是在英国，后来在法国居住过一段时间，现回国才半年，暂时居住在武汉。”
　　良生听得目瞪口呆，过了好一会才说：“你确定你是地球人吗？”
　　唐善水呵呵地笑着摸着良生的头，说：“我是啊，我说的地方都是在地球上啊！”
　　良生羡慕地说道：“真嫉妒你，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人生何求啊！”
　　“你不好么？”
　　“不好，我十八岁以前都是生活在一个小镇上，一步都没踏出去过。大学就到了北京，那算是我去过得第二个地方，上海是我去过得第三个地方，武汉将是我去的第四个地方吧。”良生皱着眉头继续说：“我小时候的梦想就是环游世界，可是在十八岁之前，却从不轻易走出去，我爸妈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南下打工，我就是典型的留守儿童，每次爸妈回来的时候，就会给我讲很多外面的事情，对外面的世界是惊喜又害怕。”
　　“那也没什么不好的，社会本就是一个大染缸，总有机会去的，小的时候生活本来就该单纯些。”唐善水看了良生一眼，又说道：“其实我也不喜欢这样的，小时候没有现在这么通讯发达，我在一个地方刚刚建立好坚固的友谊，却又要离开。开始的时候会哭，一直到了大学，我才适应我的生活，我从来没觉得自己有一个家，算是客居他乡吧。现在我的父母在台北定居，我们也很少时间相聚，来来去去，到头来也还是一个人在兜兜转转，生活就是这样。对我没什么好嫉妒的。”
　　唐善水说得没有错，对他没什么好羡慕的，自己不管身在何处，在寂寞的时候累得时候想一想，至少还有一个家在那个风景旧曾谙的小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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