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相忘

　　晨起，王玉蓉照常没事人一样，梳洗打扮完去吃早餐，当然还要抱着小佳仁挑逗一番。王玉蓉喜欢用象牙筷子沾了汤汁菜水给佳仁舔一舔，说是尝尝盐味。

　　只要王玉蓉一把筷子放到小佳仁嘴边，她就咧嘴笑，不断的嘹着舌头，有时候直把涎水流的满下巴都是，母女两个乐此不疲。

　　这天还早，骄阳含羞，杜承轩还未下早朝呢。王玉蓉昨天夜里不能睡，今天算是早起了，可这早膳还未撤走，请安的人就来了。

　　“郑才人到。”

　　“云才人到。”

　　“郭才人到。”

　　“宜才人到。”

　　“伍才人到。”

　　照例这五人是一起，另两人落后了，果然，片刻后又是两声。

　　“兰美人到。”

　　“□□到。”

　　得，人来齐了，日日都是如此。

　　刘姑姑上前一步提醒：“娘娘，该去大殿了，人都在了。”

　　太后免了皇后礼，皇后免了后妃的礼。太后说免了，王玉蓉便不坚持每日都去了，可王玉蓉说免了，这一群女人还是天天要来的。

　　当然要来，来了可以有机会见到皇帝嘛，元启皇帝最喜欢去的便是皇后的章华殿了。天天来请安，天天来，有时候还能碰到皇帝留着大家伙儿一起吃午膳。

　　皇帝的承乾宫、御书房不是随便可以踏足的地方，可来给皇后请安总是没错的。礼多人不能怪，你总不能因为烦了人家礼仪规矩做的太周到而给人家下罪吧。

　　这便是叫你没话说的地方。

　　这群女人，一个个淡妆浓抹，打扮的花枝招展的，王玉蓉看了都眼花缭乱了，真亏的杜承轩当她们全都不存在一样，那一个个可都是光鲜夺目的美人。

　　王玉蓉舍不得放下女儿，随口回了一句：“让她们等等罢！”

　　不管喜不喜欢，高不高兴，王玉蓉总是推脱不了要去大殿接见她们的。先前还想着要以生病为借口推掉，然这是个笨办法，那一群女人可是来得更勤了，问医送药，嘘寒问暖，一天三遍，直把人弄得心里毛毛的，以为自己真的害大病了。

　　嘴巴搁在脸上总是要说话的，那一群女人坐在那里等候，也不是会闲下来。

　　“姐姐你今天的发髻梳得真好看，是哪个巧手的人梳的，回头叫她教教我宫里的丫头罢。”

　　“哎呀，妹妹你可真会哄我，你今天穿的这轻纱流云衣服可真漂亮。”

　　“我今天戴了一对新耳坠，怎么样，能看出来吗，好不好看？”

　　总说这些有的没的，还总能把自己说得很开心。

　　王玉蓉一出来，女人们便行礼：“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吉祥。”

　　“快快免礼，都起来吧！”王玉蓉觉得闲暇时欣赏一下美女是很好的，就是说话太累心了。

　　兰美人，丞相司马黎之女司马馨岚。郑才人，靖远侯郑友航之孙女郑莹莹。宜才人，兵部尚书顾中道之女顾宜香。云才人，右将军西门光耀之女西门飞雪。郭才人，吏部尚书郭有为之女郭孝柔。伍才人，左将军伍尚文之女伍运秀。□□，国公张道远之孙女张丽娟。

　　却说这些女人皆出名门，个个都是身份高贵。然张丽娟是最气不过的，众人中只有她一人位份最低，还只是一个宝林，她的姑姑是当今太后，姑奶奶是当今太皇太后，如她进宫处得这般境况，这岂不是要让人笑话。

　　若说皇帝不待见她们这些新进宫的女人，偏偏司马馨岚一人侍了寝，还提升为了美人。

　　侍寝之事，真真假假只有杜承轩和司马馨岚知明白，外人知道的只有自己眼睛看到的，便也坚信自己不会看错。

　　这样一来，兰美人和□□就理所当然的被孤立了。那五位才人，以西门飞雪为中心，言笑晏晏，司马馨岚和张丽娟就成了孤来独往了，这二人是绝不会走到一起的。

　　那一冬日在林园，杜承轩问王玉蓉有什么想法，王玉蓉推了问题：“你想说就说吧！”

　　杜承轩再难以开口还是要道个清楚的，断断续续算是把事情摆开在明面上了。

　　大意就是，庄太妃的话，选妃之事是推不过的，哪朝皇帝都是后宫嫔妾成群，要立王玉蓉为后，就必须答应太后的要求。

　　王玉蓉说：“容我好好想想。”

　　杜承轩不能猜全王玉蓉好好想想是在考虑什么，但是，王玉蓉回头只想了一个晚上就回答了，满足太后，让她们进宫吧。

　　杜承轩问：“你就不伤心吗？”

　　王玉蓉神情淡然，“有掣肘，总归要面对的，你肯说出来，咱们就一起面对，我总归是要相信你。”

　　于是，杜承轩就在大年初一册封王玉蓉为后，方时还挺着个大肚子，一个多月后孩子就出生了，还封了公主。如此，她这个皇后的册封大典在史册也有辉煌一页了。

　　王玉蓉含羞责备杜承轩太闹事了，也不心疼她有孕在身还要完成那么累人的大礼。杜承轩笑说，皇帝怎么就不能任性几回。

　　因了杜承轩提了先帝之丧，太后便答应不举行全国秀女大选，只由她从官家挑几个满意的人选充盈后宫。如此后宫便有了这些娇俏美丽的女人。

　　皇后说免礼请起，一行人便起身退回原位坐好，唯有西门飞雪略作停留，抬头多看了王玉蓉几眼。

　　“本宫身上可有不妥？云才人看得这样认真。”

　　西门飞雪回到位上方坐好，跪直了身子，巧笑着回话：“是妹妹听错了罢，有人传言昨晚上皇后娘娘遇刺了，方才久不见娘娘出来，担心娘娘身子有什么妨碍呢，所以多看了几眼，现瞧着娘娘气色很好，真不知道是哪个嚼舌根的乱说话！”

　　王玉蓉面不改色，心下思量，看来，皇后遭袭，章华殿闹刺客的事是不胫而走了，明明传话叫不要说的，消息在皇宫里可真灵通。

　　眼角瞥见□□身形一震，脸色有些发白，王玉蓉上心关问：“□□莫不是哪里不舒服，可要说出来，要不要传太医？”

　　“不，不碍事，臣妾昨晚上没有休息好，回头午间再睡一觉便好了。”

　　张丽娟话说急了，有些掩不住的慌乱透出来，片刻便却又沉下去，想是知道自己神态不佳，刻意掩藏装饰吧。

　　郑莹莹把端在手的茶杯往桌上一搁，抿不住笑：“是啊，是啊，昨晚上雷电声势太怕人，真不能好好安睡呢。”

　　顾宜香绣帕点朱唇，微微露笑：“郑姐姐昨个儿没去皇上那儿么？有皇上在，雷电怕什么！”

　　郑莹莹脸红顾宜香取笑她先前厚着脸皮送上门去粘皇上，扯扯衣袖，赧道：“没有，没有，皇上为国事烦忙我怎会去打扰，妹妹休要胡说！”

　　都知道郑莹莹一连三个晚上都在杜承轩宫外守候，前两晚虽是白等，第三晚却得了一些珠玉布帛的赏赐。女人们哄堂一笑，郑莹莹这会儿也是斜了腰板自笑不停。

　　张丽娟却把头低了恨不得藏起来，她是学着郑莹莹大胆尝试着向皇帝表现自己，可换来的却是跪了一整晚。女人们的的笑声传到张丽娟耳中极是刺耳，充满讽刺，像是自己的的笑话被发现了，委屈的眼角挂了泪。

　　这大殿内只有王玉蓉知道，那赏赐是她给的，杜承轩没有让人把郑莹莹拖走算是好的。皇后以皇上的名义给郑才人赏赐，郑莹莹到此知道，至少面子上得了好，当然回去也变乖了，再不去烦人了。

　　张丽娟觉得自己被玩弄了，被取笑了，心里扎得痒痒。

　　王玉蓉命人端了糕点，瓜果上来招待。

　　郑莹莹就爱一惊一乍：“哎呀，来了这半天，佳仁公主何在，皇后娘娘怎不把她抱出来？这一天不见可让人念想着呢！”

　　一说到佳仁公主，司马馨岚就喜欢了：“郑妹妹这话倒是呢，娘娘快把公主请出来吧！”

　　和郭孝柔耳语了一阵的伍运秀听到公主便笑：“哟，兰姐姐莫急，往后皇上恩宠盛了自会有孩儿抱在怀里不用念想，哪像我们这些人，不知道的人只说我们是胡乱把神伤。”

　　王玉蓉从来不把这些女人话里的短长放进耳朵里，说笑间，已经命人把女儿抱了出来，司马馨岚离了近，先把佳仁抱在怀里了，连王玉蓉这个亲娘也只接了个空。

　　对别人的话，司马馨岚不生气也不回辩，只是抱了佳仁在怀，忘了一眼王玉蓉，淡笑无言。这一眼倒令王玉蓉不知如何应接，好在司马馨岚接着就哄孩子去了。

　　被司马馨岚抱了佳仁，其她人就不打算再抢了，唯郭孝柔起身到司马馨岚旁边。拉拉佳仁的小手，摸摸她的小脸，才从袖里取出一个香囊放在她怀里。抬头向王玉蓉解说：“闲来无事，别的不会，我又绣了一个香囊给佳仁公主。”

　　王玉蓉点头婉言替孩子道谢，司马馨岚拿着香囊闻了闻：“嗯，淡淡的香！”

　　一有人跟自己说话，佳仁就咯咯笑，孩子笑，大人们也笑。

　　“皇后娘娘，臣妾忽感头晕，先行告退！”

　　张丽娟请退，说完就走了，还没等王玉蓉这个皇后发话。其她人看着她离开的背影，眼角藏的，不知是不满还是不屑。

　　张丽娟许是受刺激了，这只有她自己知道。

　　王玉蓉命刘姑姑传太医去给张丽娟瞧瞧，捎些药去。有一个人走了，其她人也不多留，热闹的大殿一下子就静了许多，司马馨岚抱着小佳仁还在逗笑。

　　“咳，咳！”佳仁突然咳了两下，小脸一皱，哇的一下，吐奶了。

　　吐得鼻子脸上都是，哇哇哭呛得小脸犟红，定是非常难受。

　　这哭声可响亮，王玉蓉就心疼了，慌忙上前去抱女儿，一看，司马馨岚衣服上也沾染了。

　　“快，乳娘！”王玉蓉可急了，她还不大会照顾孩子呢，先前说不严重，可怎么又吐奶了呢！

　　王玉蓉抱歉的让湘琴带司马馨岚去换衣服，自己跟着奶娘抱着孩子走了。

　　不是特别忙的话，照例，杜承轩下了朝是要先来看看妻子女儿再回去批阅奏折的。

　　怎么宫人都不在？杜承轩甩了宫人在外，自己进门。一看屏风后有人换衣服，没多想就走近：“你这小懒人，不会是睡到才起吧？”

　　司马馨岚竟没有发声，直到杜承轩到了里面才捂着衣服“啊”的一声叫出来。

　　杜承轩也是吓了一跳，慌忙退出来，片刻，司马馨岚就整理好衣衫，换了干净衣服出来。

　　杜承轩尴尬自叹：“不是应该都走了么！”

　　恰巧司马馨岚出来听到了这话，羞红了脸伤神，勉强挤出笑容，迎着杜承轩宽阔的背：“原来皇上是等我们都走了才来皇后这里，难怪左等看不到，右等遇不上。”

　　“哦，没有，只是没想到是你！”杜承轩没问司马馨岚为什么穿着王玉蓉的衣服，也没听进去司马馨岚在伤神什么，他解释的是，他只是误闯屏风，不该看的。

　　司马馨岚低了头，五味杂陈，忽而声音带了哽咽：“皇上眼里只有皇后一人，就连看都不想看我们一眼么？”

　　这话问的，杜承轩愣了一下，司马馨岚就遮着脸跑了，王玉蓉刚到门口碰到都没叫住。

　　“怎么了？才好好的，她怎么快哭的样子？”王玉蓉只好问杜承轩了。

　　杜承轩不答反问：“她怎么会在你寝宫里？”

　　王玉蓉就把佳仁吐奶弄脏了司马馨岚衣服的事一说，杜承轩就明白了，立刻嚷着要去看女儿，王玉蓉拉着不放，问司马馨岚刚才是怎么回事，杜承轩怎么都不肯说。

　　王玉蓉联想到司马馨岚换衣服，坏笑着说：“哦，我知道了，你可要去安慰一下人家哟！”

　　杜承轩被笑得尴尬，气的手心直痒痒。

　　佳仁公主并无大碍，乳娘说大概是吃得太饱了，王玉蓉听罢直怪自己不该喂太多，果真是不会照顾孩子，羞说这个娘当的可真不应该，又被杜承轩取笑一番。

　　昨晚刺客袭宫一事常可人已经报告给了杜承轩，若不是接到南方急报耽搁了，他是会立刻赶来了探望的，无奈皇帝总要以国事为重，一拖就拖到了早朝之后。

　　待乳娘把小佳仁带下去后，王玉蓉嬉笑：“今儿个早上我可不招待你了，瞧你这几天都挺忙的呀，要是有事就赶紧先去处理吧！”

　　屋里就他夫妻俩，杜承轩一把抱起王玉蓉，惊得王玉蓉哇哇乱叫。“别动，”杜承轩把王玉蓉按在躺椅上，“让我看看！”说着就撩起王玉蓉的裤脚，小心翼翼的拆开包扎的布条，手中忽而就多了一瓶药，认真的涂抹起来。待一切弄好，恢复原样，抬头却看见王玉蓉安静的，含笑看着自己。

　　“疼吗？”杜承轩心疼的问。

　　王玉蓉轻轻摇头，张开双臂拥抱杜承轩，把头靠在他的胸膛，努力的把溢满的眼泪逼回眼底，用心去寻找踏实，去感觉依靠，好一会才放开杜承轩，站起来转两圈，大笑：“你看，我好好的，没事儿，一点儿都不疼！”

　　杜承轩把王玉蓉揽入怀里，亲吻着她的额头：“不要每次我一来就急着要我走，我就是想多陪陪你，难道你都不想我吗？”

　　想，她当然想，刚刚好不容憋回去的眼泪又上来了。王玉蓉沉默着没有接话，就这样被抱着，假装坚强，心里却叹，有杜承轩在身边的时候真好！

　　“我已经专门派人去追查刺客之事，另外，我会派几个暗卫到你宫里，在查清刺客之前，你还是要多小心，嗯？”

　　王玉蓉推开杜承轩，堆上满脸笑容：“好啦，好啦，我相信你，随你安排，都交给你来处理，我会好好的，没事的！”

　　她眼底分明还晶莹着泪水未干，杜承轩看在眼里，心疼不已却不道破。别离只是一瞬间，好险，昨晚若不是佩云赶得巧，那后果可是不敢料想。

　　到底是谁想害蓉儿，一时半会儿，真无半点儿头绪，胡乱猜测又怕打草惊蛇，一次不成，料想对方可能还会派人行刺，若要让枕边人再陷险境，杜承轩是万般不甘的。不过，听常可人的意思，孙佩云武功不弱，看来暂时只能加强保护了！

　　杜承轩心底生恨，双眼如鹰，周身隐隐散发出一股不可抗拒的气息。王玉蓉瞧着杜承轩好像在思索什么，陷入了沉思，可不满了：“哎，你在想什么呢！”

　　“没什么，你没事就好，我会尽快解决此事的。”

　　“呵呵，你刚刚说要往我宫里安排人，我不反对，不过，我也得往你宫里安排一人！”

　　这倒令杜承轩意外了，“哦？是什么人？”

　　“陈达，陈公公！”

　　“陈公公？”杜承轩有些疑问。

　　王玉蓉不待他说就先解释起来，陈达自那日送交传位诏书和传国玉玺之后就被安排在京郊别院。风波平定之后，杜承轩的意思是让他在别院颐养天年的。

　　本来是没什么差错的，可前几天王玉蓉听刘姑姑和常可人闲聊中念叨陈公公几次三番想寻死，说什么是要追先帝而去，幸好每次都被救下来了。

　　王玉蓉询问之下才知道常可人也是听长安说的，不是很清楚，所幸直接把陈达给传进宫了。果真是意志消沉，一心寻死。王玉蓉好一番劝说下没有多大效果，最后决定，拜托他一个任务，完成任务之后就可以去死了。

　　王玉蓉交给陈达的任务就是：好好伺候当今皇上，也不负先帝。陈达感觉到王皇后的用心良苦，含泪答应。

　　说起来，陈达，陈公公，也算是功臣一个，虽然宦官向来受轻视，但都是人生肉长。杜承轩听罢自觉此事处理算是些许欠妥，满口答应了王玉蓉的安排。

　　此后，陈公公入宫当差，一直伺候在杜承轩左右，感念皇恩，为人处事，甚是稳妥。

　　一般人等好解决，只是这后宫如云的女人，仍旧要劳烦王玉蓉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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