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相忘

　　待选定日子登基了才算是正统皇帝，杜承轩现在还不肯住进皇宫，偶尔往来于王府和皇宫之间，大臣们不明白他这是何苦。

　　在这之前的数天里，每天早上，杜承轩都要在承乾宫批阅一些奏折，因为传国玺印在他手上嘛，办起事来很方便。

　　“有没有看到六爷？”杜承轩批完一摞奏折，忽而想起来，杜承俊这两天好像都没到眼前来晃。

　　“回爷的话，没有。”长安守在一边觉得很无聊，终于可以说话了。

　　“那你去问一下，看看有没有知道的。”长安领命出门。杜承轩突然很想知道杜承俊在哪儿，就吩咐长安出去问一下，他这里只有长安伺候着，内监宫娥都被赶出去了。

　　长安转了一圈回来回话，没有人看到，说是好像今天没有进宫，连太后和宁修华那里也没去。

　　“都不知道？”杜承轩疑惑了：“跑哪儿去了！”

　　门外内监传：“司马丞相求见。”

　　杜承轩头也不抬道：“传！”

　　杜承轩问：“丞相一早进宫，有何事？”

　　司马丞相取出自带的奏折禀报了一些事项，还有关于杜承轩登基大礼的安排，杜承轩全都应允了。

　　“还有事吗？”见司马丞相不走，有话却不说的样子，杜承轩就开口问了。

　　司马黎有些吞吐的回答：“是，不过不是老臣的事。”

　　“那是何事？”话说，杜承轩好像是很不喜欢别人说话噎着的。

　　一瞧杜承轩冷下脸要生气，司马相爷就紧张了：“有人给王爷您留了一封信，托老臣稍过来的。”司马相爷呈上杜承俊留给杜承轩的书信，恭恭敬敬的退到一旁，杜承轩开信一看，心里就不爽快了，原来杜承俊人早就跑了。

　　五哥亲启：

　　信上写着：诸多事项皆已告停，有贤臣大将相助，兄长必定顺成。闲野之人不敢烦劳君上，唯有一事相托，有劳兄长代为照顾母亲大人，大恩不言谢，小弟就此告辞。

　　杜承轩无奈，不由感叹，闲野之人告辞了？杜承俊这小子就是贼啊，还有司马黎，够老奸巨猾，说不定所有的事都是他和承俊那小子商量好的！

　　“丞相，司马大人！”杜承轩几乎是封着牙说话，弹着书信：“这怎么回事？”

　　“老臣惶恐，”司马黎无辜道：“未曾看信，并不知晓，不知王爷所问何事？”

　　杜承轩一脸我不信你的样子，盯着司马丞相看了许久，才呼一口气道：“算了，司马大人辛苦了，若无它事就先行退下吧。”

　　“是，老臣告退！”司马丞相偷偷擦着冷汗，杜承轩的眼神真是盯得他浑身难受，可他明明没有做亏心事。

　　跟王玉惠一起去探望程子娴的病情无果，今日王玉蓉想着身体好些了，该出门走动一下，顺便告知程子娴好消息，于是和湘琴两人一起整装出发了。

　　出王府，为过两条街，一辆马车挡住去路，横在面前。

　　上次被抓留下的阴影还在，这突然拦截的马车使得王玉蓉一下子就紧张起来，帘子掀开，坐在里面的竟是杜承俊。

　　王玉蓉被请上车，两人坐在车里不说话。

　　“你找我可是有事？”王玉蓉憋不住问。

　　杜承俊淡笑：“嗯，没事，我只是想你送送我！”

　　“你要离开？”王玉蓉讶异。

　　“…………”杜承俊只笑不语。

　　王玉蓉问：“你跟他说了吗？”他指的是杜承轩，两个人心知肚明。

　　“他的性格很适合做皇帝，而且是做个好皇帝，虽然他不一定喜欢，但我相信他会做得很好的！”杜承俊答非所问。

　　嘁，你自己怎么不做皇帝去，王玉蓉不明白杜承俊指的好皇帝性格是什么：“就他那样，有时候，很讨嫌呢！”

　　“你们会很幸福吧？”杜承俊问的突然，眼神里有一丝祈盼，热切。

　　“呵呵！”王玉蓉愣了一下才笑将起来，有些不好意思，不知如何作答，可她这神态或许已经是最好的回答了。

　　“是希望你们幸福的！”杜承俊忽而显了落寞，略带忧伤的语气，不知道感叹的是别人还是自己。

　　王玉蓉偏开视线，皱起了眉头，总觉得杜承俊怪怪的，又怀疑他本就是这性格，心里别扭得紧。“那你也要幸福啊！在外要好好照顾自己，有空回来看看我们。”王玉蓉咧开笑脸。

　　杜承俊还是挂起清淡的笑容，没有再回答，两人沉默，马车内又陷入沉寂，车外有马蹄哒哒的踩在青板石面的声音和车轮咿呀的低吟。

　　这马车一步一圈渐渐远里，出了城门就停下来了。杜承俊下马车，路边已有一人等在那里，牵了两匹马，杜承俊和王玉蓉告别一声就上了其中一匹枣红色的骏马。

　　“能说说你要去哪里吗？”王玉蓉下车后，忍不住问，心里竟然有一种要留住杜承俊的冲动。

　　“…………”杜承俊笑着挥挥手，不回答。

　　“你不说，我会叫他全国通缉你的！”王玉蓉有些恼怒道，觉得自己很莫名其妙

　　杜承俊脸上升起了阳光：“回去吧，谢谢你肯送我，我会不定期给五哥写信的。”

　　杜承俊是逼着自己离开，逃避也好，懦弱无能也罢，他怕控制不了自己，怕情不自禁，怕给大家带来困扰，所以，唯有离开，是最好！

　　回家路上的王玉蓉一腔子莫名的气，这叫什么事，请了人家去送他，结果只给他哥哥写信，嘁，全家都是怪人。

　　晚上，王玉蓉把杜承俊离开的事告诉给杜承轩听，杜承轩就郁闷了：“凭什么杜承俊是光明正大的去逍遥，凭什么我就被人拦下来了？”

　　王玉蓉不了解杜承轩为什么不痛快，“哟，你这是跟谁置气呢？”

　　杜承轩伸手在怀里一摸，掏一封信给王玉蓉：“你看看，你看看哪，司马黎送来的！”

　　“怎么，你怀疑是司马相爷和老六联合起来诓你？”王玉蓉看完信出言猜测：“我说还不至于吧！”

　　“嗯，”杜承轩没精打采道：“司马黎是个老匹夫，杜承俊是个小狐狸。”当然，杜承轩没有说大将军王正德和太后肯定也有份。

　　信上就那么寥寥几句话，王玉蓉翻来覆去的看，觉得多半是杜承轩不平衡，哪有人算计他的样子。

　　杜承轩忽想起来，仰头望天，问：“承俊为什么叫你去送他？”

　　“我怎么知道，”王玉蓉也觉得奇怪呢：“会不会是害怕你啊？”

　　“不过，”王玉蓉心里有疑问，“我觉得承俊其实很信赖你！为什么？”

　　“是吗，你也发现啦？”杜承轩若有所思，思绪飘远：“为什么？可能是小时候养成的习惯吧！”

　　于是王玉蓉静下来，认真的听杜承轩的讲述。

　　“小时候，我们很少有机会出宫去玩。”杜承轩看了王玉蓉一眼，见她没有问题才继续说：“有一次，父皇心情很好，带着我们一起去秋猎，本来小孩子只是由后妃照看着在帐中玩的。”

　　“但是，承俊和承桓两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偷偷跑出了营帐，到了红日西沉准备生篝火的时候还没回来，才有人禀报给了父皇。”

　　“当时父皇和大臣们猎了许多野兽，正高兴着，一听之下大怒，立刻就慌忙派人四下去搜索两人。我不知道父皇是怎么找到承桓的，但是我在山涧下的石洞里找到承俊的时候，洞外面正转着一匹瘸腿的母狼。你知道吗？”杜承轩笑了：“承俊怀里里箍着一只小狼崽，不哭不动，就那样和母狼对视着。”

　　王玉蓉问：“但是，当时为什么是你找到他？”

　　“我也是擅自溜出去，偷偷跟在护卫后面的，慢慢就掉队了，后来不小心滑下山涧才发现承俊的，因为他瞪着母狼害怕，所以没有回答上面喊他的人。”

　　“算是我救了他一命吧！从那以后，他就什么事都喜欢跑来找我。”

　　“五哥，五哥，我有一把新木剑，我们一起玩吧。”

　　“五哥，五哥，我偷了很多桂花糕你要不要吃？”

　　“五哥，五哥，你教我吹笛子好不好！”

　　“那个时候，他真粘人的，我可讨厌他了！”

　　王玉蓉笑了：“你们那时候多大呀？”

　　“我七岁，他五岁。”

　　“好可爱啊！”王玉蓉感叹：“你怎么不喜欢和他一起玩？”

　　“唉——”杜承轩长叹一声，抱头揉脸，许久才说话，叫了王玉蓉一句：“蓉儿。”

　　“嗯？”王玉蓉等着杜承轩下面的话。

　　“我想，咱们应该很快要搬家了。”

　　王玉蓉什么心都没操，笑说：“只要生活得快乐就好了，至少，到目前为止咱们还是很好的。”

　　杜承轩倒要笑自己多忧了，王玉蓉可心宽着呢。

　　“喂，”王玉蓉推推身边的杜承轩：“别躺了，我说，咱们是不是该下去了，我不想待在屋顶了。”

　　“不下去，我心情不好，你要陪我看星星，赏月亮。”杜承轩开始耍赖皮了。

　　这时候，却已是，柳月初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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