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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二)
闷油瓶一听,有些意外地坐直了身子,望着我。之前闷油瓶一直是所有人的向导、救星和智囊袋,在斗里那可是被当成救世主一般,走到哪都闪着佛光。这是我第一次比闷油瓶先想到办法,我终于也派上用场了,一定不能掉链子。
“有一件事情很奇怪,那就是我们两个的幻觉是怎么重合到一起的?”我看着闷油瓶问道,“一开始你是怎么看到我的?”
闷油瓶回忆道,“我看见你脸朝下趴在地上,像是……死了一样。”
我心里一动,一下子想起我从小花身上被拉进的拥抱,不由得觉得脸上一热。然而闷油瓶一脸坦荡地看着我,我赶紧晃晃脑袋把其他想法赶出去。
“如果咱们从头开始想的话也许就能得出一个合理的解释,”我坐回红木椅子里,面对闷油瓶说,“不管出于什么目的,这个斗把所有生物拦在外面,说明这里一点阳气都不能透进来。这里机关重重是想挡住有阳气的人,所以这个幻术的目的也就只能有两个……”
闷油瓶面色平静,显然已经明白我的意思了。
“这幻术要么把我们赶出去,要么把我们弄死在这里。”我一口气说,“我最开始遇到的那个幻境里的小哥也想劝我出去,第二个幻境里小花的尸体也是想让我动摇,当我觉得后悔当初下这个斗的时候,场景就变成我的古董店了。”
我看了一眼闷油瓶,他一动不动,似乎很有兴趣耐心听的样子。我受到了鼓舞,继续兴致高昂地说下去。
“如果我们只是挂在悬崖上,这些事情都只发生在脑海里的话,这些幻境千方百计地动摇我们、试图把我们赶出去不就没意义了吗?所以我推断,我们在幻境里的行动,实际上也是在现实中的行动,只是我们的五感被控制,看到和感受到的东西不一样而已。”
说白了我们现在就像精神病一样,可能实际上我俩正坐在悬崖边上呢,但在我俩看来那就是红木椅子。暖炉散发出来的热气说不定就是粽子的口臭,我以为自己正把手放在暖炉上方取暖,没受幻觉影响的人就会看到我正一脸满足地抱着一颗粽子的大脑袋。我之所以会遇到闷油瓶是因为在现实中我确实遇到闷油瓶了,这样所有的事情就都说得通了。
我有点小得意地看着闷油瓶,却见他一副平淡如水的表情看着我,显然已经猜到了我的下一步想法。我顿时有点泄气,故作矜持揭秘的心情也没有了,忿忿地说,“至于怎么出去你就知道了吧?”
闷油瓶也没谦让,直截了当地道,“你是说我们——走出去?”
我点点头,“不管是符咒还是法阵什么的总是有个范围的,只要我们能走出这个范围就不会受到影响了。我们在幻觉里走,在现实中我们的身体也是走着的,所以最终是能走出幻术范围的。”
“但是我们走的时候必须沿着一个方向走,不然就不知道走到什么地方去了。现在我们的感官全都受到幻觉的影响,方向感、视觉、触感等等一切判断力都是错误的。所以我们要走出去的话,只能依靠五感以外的……第六感。”
闷油瓶慢慢地点点头,算是同意了我的推理。但是他显然也在考虑我最后结论的可行性——怎样发挥第六感?
我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试图放空思想,用心而不是用屁股上的神经去感受那张红木椅子,努力让它还原它本该有的样子。我冥想了半天,无论如何屁股下面那椅子还是椅子,这种熟悉的触感实在是太真实了。
人类被文明和科技束缚得太久太久,那些属于天然的本能和直觉都已经退化得差不多了。就像是很多动物都能通过磁场变化来预感灾难的降临,人类对此是几乎没有感觉的。所以一下子让人放弃依赖了一辈子的五感而去遵循第六感,这是不可能的。不过所谓天无绝人之路就是,我身边就坐着一个专门摧毁别人的世界观,打破常理可能性的家伙。
果然,片刻后闷油瓶站起身,脸上恢复成原先那副静如止水的样子,看起来心里是有数了,他走到我面前把一只手伸给我。
我低头看看那只手以及奇长的手指,抬起头傻乎乎地问:“干嘛?”
“你的腿。”闷油瓶言简意赅地说。
我这时才想起来,我的腿是真真实实受伤了的。虽然幻术让我没有感觉到疼痛,要是真这么走下去那肯定是受不了的,估计就算在幻境里走不了多远也得趴下,等痛觉恢复的时候就惨了。
闷油瓶一把把我拉起来,把我的左胳膊架在肩膀上,一手揽着我的腰,这样我的左腿丝毫不用着力就可以前进了。
“把眼睛闭上。”
我连忙把眼睛闭上,把一半重心放在闷油瓶身上。所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这法术既然能施出来,肯定就能被破解。控制大脑,选择相信不相信某个感官这种事,我相信只有精神力十分强大的人才做得到,也许古代那些资深的道士都有这种能力。闷油瓶常年在斗里生里来死里去的,本来直觉就比一般人敏锐且准确许多,再加上他这个人的道行基本算是成精了,理论上应该能把我们带出去。
最开始的几步闷油瓶走得非常慢,他大概也在适应。我感觉到我们正在往店门口挪动,我忍住想睁开眼睛去推门的冲动,闭着眼不停地告诉自己这是幻觉。结果我只感到脸上一阵冰凉,头顶上响起一串好听的铜铃声,我们撞上店门了。但闷油瓶的脚步完全没有停顿,仍然保持着原来缓慢但坚定的速度向前走。
这是一种很奇特的感觉,我觉得自己的鼻子都要被玻璃门压扁了,正常人谁会不顾一切想要穿墙而过?但是闷油瓶紧紧揽住我的身子向前一推,就像从一个牙膏管里面生生被挤出来一样,我们竟然穿过了玻璃门。
然而并没有如期所至的鹅毛大雪和寒冷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的是一股浓重的血腥味,让我闭着眼简直也能感受到血光一片,胃里一阵翻腾,差点吐出来。
“吴邪,不要睁眼。”
闷油瓶低低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我点点头,他抬起揽着我腰的手,把我的脑袋按在他的脖颈上。微凉的体温透过眼睑传过来,闷油瓶身上清冷的味道盖过了恶心的血腥味,我很快平静下来。
场景显然是变换了。原因也很简单,就像之前那个被我识破的闷油瓶一样,我们穿过店门,打破了那个幻境的常理,就相当于幻境被识破,这个幻境无法支持下去,就切换到下一个场景了。
闷油瓶越走越快,我感觉到我们穿越了不知道多少个不同的场面,有不同的声音、味道、温度。我始终把脸埋在闷油瓶脖子上,努力不被幻觉所影响。
终于,我突然感到脚下一绊,全身就像走过一个水帘一样一阵冰冷,我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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