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子

　　“铃——”
　　随着海豚风铃声的响起，我知道，生意上门了。
　　我是个牙医，大学毕业已经一年了，却还是找不到工作。最后，没办法，就弄了那么个医馆，专看牙齿的。虽然医馆一星期前就开了，但今天却是第一次接到客人，因为医馆位置比较偏僻。没办法，为了省钱嘛！
　　进来的是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小姑娘，眼睛大大的，黑白分明。我喜欢这双眼睛，因为它和惠子的眼睛很像。
　　想到这儿，我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坐在镜子前的惠子，却见她只是那样安静的坐着，似乎外界的一切和她都没有关系。
　　也是，惠子本来就是个安静的女孩子，这一点，从见到她的第一眼开始，我就知道了。
　　小姑娘明媚的大眼里盛满担忧。显然，她没想到我如此的年轻。医生，似乎都是越老越好的。
　　看着她那略显惧怕的眼神，本不爱说笑的我，突然来了兴致。
　　于是，我放下手中的茶杯，装出很老道的样子，对她说：“放心，我都在这儿开了5年的牙医馆了，经验大把大把的呢！只是长着娃娃脸，显得年轻而已。”
　　我确实是娃娃脸，或许只要我扮下纯，即使说我只有18岁，也有人会信的。
　　没想到她却“扑哧”一声笑了。
　　我正纳闷呢，却见她突然指着牙医馆对面的小餐馆，说：“我在那儿住了二十年了。一星期前见证了一个屠夫到一个牙医的蜕变，那场面，忒华丽了！你说对吧？‘老邻居’？”
　　然后，我想起，牙医馆的前身，是个猪肉铺......
　　不得不承认，那一刻，我囧了。
　　但是，原本尴尬的局面也因为这个小乌龙而稍显轻松。
　　小姑娘告诉我，她叫小可。
　　小可，很可爱的名字。
　　小可自动地坐到了检查设备的躺椅上。但我却在这时走了神。
　　因为，我无意中瞟到了惠子。
　　她依旧是那样安静地坐着，只是现在眼睛却是注视着我，那眼里，盛满了只有我能看懂的爱意。不知不觉，我的眼中中剩下她一个人。
　　许是我的眼神过于专注，小可顺着我的眼神看到了惠子。
　　我像献宝似的对小可说：“怎么样，漂亮吗？我女朋友！”
　　小可先是错愕地盯着我看了一会儿，再转过头看了一眼惠子。惠子朝她友好地笑了笑，小可却只是撇了撇嘴。我为小可的不礼貌而轻皱了眉头。刚想说什么，却见惠子安抚似地看了我一眼。
　　只有我能看懂惠子的眼神，却也为她的隐忍而心疼。我知道，她是因为小可是我的第一个客人，不能得罪的缘故，才忍了下来。我看着她愈加苍白的脸，心如刀割。
　　我和惠子是在一次同学聚会上认识的。几乎在看到她的第一眼，我对“一见钟情”有了新的诠释。
　　我是一个一旦确定目标，就会不遗余力地去实现的人。而当时我，只用了一秒种，哦，不，或许还不到一秒种，就决定了，下一个目标，追到她！
　　事情进行得超乎寻常的顺利，因为在我暗恋明恋她的同时，她也对我很有好感。
　　有时我就在想，这就是缘分吧！
　　很快，我们就确定了男女朋友关系，被同学们戏称为“穷小草与富笑花”。
　　是的，我家很穷，她家很富。但这一切，在我们看来，都不是问题。我一直坚信，我们会一直在一起，直到死。
　　所以，在见证幸福破裂的那一瞬间，我也崩溃了。
　　那天，天气很阴沉。打开手机看时间，却无意瞟到了手机屏幕角落上的“星期五”。
　　毫无预兆的，“黑色星期五”五个大字，像魔咒似的蹦进脑袋，呼吸也在那一瞬间变得沉重。
　　“倒霉！”我对着地面啐了一口口水。
　　“快......快......快去医院！惠子跳楼自杀了，现在正在抢救中！”
　　当惠子的死党晴告诉我这件事的时候，我还在苦恼要怎么解决那因一时冲动而吐的口水。我不能做出那么不道德的事情，因为惠子喜欢懂事的男生。
　　等我像发了疯的野狗似的跑到医院的时候，医生刚从急诊室推出一个病人，蒙着脸的白布预示着死神刚刚来过这里。
　　但是我不信，不信那是惠子。即使在病床前晕过去的是惠子的母亲，我也不会相信的。
　　这太荒谬了！要知道，昨天她还答应我要陪我终老的。
　　我一个人默默的站在走廊上，却如何都不敢靠上前。
　　我觉得面前有一只巨大的黑手阻挡着我的前进，心里有个声音告诉我：“不要过去！过去了，就真的完了！”
　　那么疯狂的叫嚣，几乎使我落荒而逃。
　　而事实上，我也确实那么做了。
　　我，逃了。
　　不止逃离了那家医院，更是逃离了那座城市。
　　而现在，惠子不就好好地坐在我面前吗？
　　我就知道，他们当时是在跟我开玩笑。
　　想起后来晴给我打的电话。
　　“其实惠子的父母一直反对你们在一起，要惠子跟你分手，但惠子不答应。”
　　“难道那几天，你都没发现惠子的反常吗？”
　　“惠子舍不得你，便跟她父母闹翻了，她父母把她锁在了家里。”
　　“她就像只羽翼未丰却渴望飞翔的小鸟，从十一楼跳了下来。”
　　最后，她说：“惠子......死了......”
　　晴是个很爱讲笑话的女生，几乎每一个从她口中说出的笑话都成了经典。只是，现在她说的这个笑话不太好笑。
　　可是即便如此，我也笑出了眼泪。
　　“或许，真的，是我的笑点太低了吧。”我自嘲地想。
　　惠子。惠子。
　　看着眼前这个安坐在镜子前的女子，我的心被幸福填满着，稍有不慎，溢出来的，依旧是幸福。
　　“惠子，帮我拿杯水进来，小可刚检查完，需要漱漱口。”
　　惠子轻轻“嗯”了一声，起身去拿水了。
　　其实我知道她讨厌医院的味道，她以前跟我说过，所以她的脸色一直很苍白，苍白到近乎病态。
　　我叫她拿水，也只是希望她能出去透透气。
　　小可朝门口张望了一下，似乎确定了惠子不会马上回来，便压低声音对我说：“你女朋友叫惠子？”
　　我自豪得回复：“是啊！就刚刚出去那个！怎么样，漂亮吧？”
　　小可没有搭话，只是嘴角勾起了一个怪异的弧度。
　　不一会儿，惠子回来了。
　　她将水放到了桌子上。
　　我叫小可自己拿水漱一下口，却见小可嫌恶地瞪了我一眼，说：“难道你要我用你的口水来漱口吗？”
　　我不解。
　　小可索性站了起来，指着桌上唯一的一杯水，说：“这是我刚才进来时你在喝的那一杯好不好！”
　　我说：“神经！这是惠子刚从外面拿进来的，你不是亲眼看到了吗？”
　　我朝惠子看去，惠子温婉地对我笑了一下，眼神里充满着对我的肯定。
　　“这里自始至终只有我们两个人！到底谁神经啊！”说完，小可摔门而去。
　　只留下那串海豚风铃的清脆声音。
　　“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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