贼心不死

　　28

　　小可拉着唐笑的手，失声叫道：“娘，那是爹啊！”
　　唐笑没有言语，只是呆呆地看着马上那个人，踌躇满志、意气飞扬，面上带着淡淡微笑，对周围欢呼的百姓颔首致意。
　　呵，这才是你的本来面目吗？

　　“娘，娘——”小可用力摇晃唐笑的手臂，唐笑回过神来，深深地出了口气，心头堵塞的郁气散出一分，握紧了小可的手。
　　“娘，你不与爹相认么？”

　　唐笑微笑着摇摇头，相认？他骗了她就已经表明了他的态度，自己再去相认，岂不是自取其辱，她一个小百姓，如何与一个如日中天的将军抗衡？再次抬头看他，此时张邱毅正转过头来，两人目光相遇，张邱毅瞳孔扩张，眼睛睁大，那表情分明是不可置信。唐笑轻哼一声，微叹口气，拉着小可转身，向人群外挤去。

　　张邱毅心下大急，唐笑方才那表情，为何是讥诮的笑容，她为何不认自己？不及想唐笑为何会出现在永昌城内，看唐笑和小可即将消失在人群，大喝一声：“娘子！”
　　唐笑脊背一僵，握着小可的手紧了紧，更用力地挤出去，终于获得自由。又听一声“娘子”，然后是人群的惨呼声，眼前黑影一闪，张邱毅已经站在了面前。

　　“娘子。”张邱毅满脸的激动之色，伸手去握唐笑的手。
　　唐笑将手向背后一藏，一派冷冰冰地神色：“将军，你认错人了。”

　　张邱毅呼吸一窒，低头看看小可，再抬头看看唐笑，忽然笑了，“娘子，你怎么了？”很自然地去揽唐笑的肩，唐笑迅疾地退后一步，脸上戒备之色更浓，身后的人群因张邱毅的一声娘子，一时震惊下鸦雀无声，随后嗡嗡隆隆的窃语越来越大，而她，也成为了目光聚集的焦点。
　　唐笑深深的吸口气，不去看他，低头从他身旁走过，就像擦肩而过的一个陌生人。

　　张邱毅伸手抓住唐笑的左手，唐笑身子突地一阵，然后反转，右手一巴掌重重拍在张邱毅脸上，苍白的脸因气愤泛上红晕，眼睛中燃着火光，唐笑怒视他，却只恨恨地说了一句话：“骗子！”说罢，转身就跑。

　　张邱毅看着唐笑远去的身影，看看半空中的手，心中忽然升起一种不良的预感，娘子为什么会出现在永昌城，娘子为什么对他那般仇恨，娘子为什么会骂他骗子？
　　身子一沉，低头看去，却是小可拉他的衣服，张邱毅心上一喜，忙问：“小可，究竟是怎么回事？”

　　小可扁扁嘴，看看周遭，张邱毅忙向副将下令遣散人群，自己则带着小可来到一僻静角落。小可抬着脑袋，睁着大大的眼睛，眼睛里波光闪动：“爹，你是不是不要我和娘了？”

　　张邱毅忽然觉得心口像被重物击中一般，呼吸都有些困难，他蹲下身子，双手紧搂小可的双肩，急切道：“没有，我怎么会不要你们，小可，究竟出了什么事？你们怎么会在永昌，你娘，你娘又为什么说我是骗子？”他说话又快又急，脸上的焦急之色绝不是装出来的。

　　小可垂下头：“那爹为什么要不告而别？爹是将军，又为什么没找过我们？如果我们不在这里的话，爹还会去找我们吗？”小可说着话，小手抓着衣角，指节都有些泛白。
　　“我有让暗夜去——”张邱毅话语突窒，难道那人根本没有通知他们？难道那人骗了他？

　　“爹，我疼——”小可可怜地叫一声，张邱毅蓦然惊醒，才发现自己按在小可肩上的手竟紧紧抓紧，忙松开手：“小可，对不起，没事吧？”忙去给小可按摩。
　　小可摇摇头：“爹，你有叫人找过我们？”

　　张邱毅点点头：“我叫他通知你们在山里等我两个月，然后再去接你们的。”
　　小可咧嘴轻笑：“娘一听你失踪了，就急急地上路来永昌找你，可是永昌没有张邱毅，也没有名门张家。”说到后面，小可声音变轻，“娘很伤心”，甚至有些哽咽，“这些天，娘受了很多苦，爹——”说到后来，竟说不下去了。

　　张邱毅一把将小可抱在怀里，小可的身子不停地哆嗦，拼命忍着眼中的泪水。
　　“小可，对不起，是爹不好，以后爹再也不会这样了，相信我好不好？”
　　小可抽抽鼻子，双手紧紧地搂着张邱毅脖子：“我就知道爹会回来，我就知道。”等终于平静了心情，小可又神情黯然道：“可是娘不信，娘就认为你骗了她。”

　　张邱毅也黯然地叹口气，爷俩对视一眼，然后又同时叹口气，那神情举止真如亲父子一般。
　　“小可，跟我说说你们这些天怎么过的？”《孙子兵法》曰：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作为一名出色的兵士，杰出的将军，张邱毅的情场自然如战场般对待，想要俘回娘子的芳心，怎能不去占领天时、地利、人和？要占据这些，怎能不去了解清楚事情始末？

　　小可年纪虽小，可是小嘴叭叭起来，却也说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再在形势险峻处说的跌宕起伏，张邱毅何等场面没经历过，可涉及到唐笑身上，还是随着小可的话语紧张、激动、痛恨、愧疚，冷汗都湿透了衣衫。

　　娘子看着那么柔弱，却比个男人还坚强。张邱毅暗暗下决心，以后绝不会再让娘子吃一点儿苦！
　　只是暗夜，你为什么要骗我？算了，还是想想怎么取得娘子的原谅吧。

　　起风了，不知何处飘来的云遮住了太阳。
　　唐笑跑回到自己的“小家”，直接趴在床上，眼睛涩涩的，心中更是万分委屈，咧咧嘴，想大哭一场，又觉得太过丢人，为一个不相干的骗子流泪，她唐笑的眼泪还没那么不值钱！可是心头为何堵得如此难受？

　　他现在从一个山贼直接变成有权有势官兵，从一个小人物直接变成万众瞩目的英雄，他还叫自己娘子，哼，你以为唐笑会因此感恩戴德的巴上去？

　　咚咚两声敲门声，打断了唐笑的思绪，随之声音响起：“唐姐姐，我能进来吗？”
　　唐笑病好后，便担当了吴王楚云的算术老师，但是吴王却不叫她师傅，只叫她姐姐。唐笑虽然有些微词，也也不敢表示什么不满，毕竟人家是皇亲贵胄，她一个贫民百姓，在这个万恶的旧社会，还是做缩头乌龟活得长。更何况这个皇家子弟俊逸非凡，能被这样一个小美男子叫做姐姐，心底多少还是有些虚荣的喜悦。

　　唐笑没有大家闺秀的扭捏，又有超越这个时代的思想意识，再加上年纪相仿，相处起来倒也没什么困难，一段时间下来，唐笑倒还真把他当弟弟看待了，也许是老妈子当久了吧，她一个未婚女子，给个小孩当了这么长时间娘，又经历了那么多事情，相貌上虽然还年轻，却也感觉到自己心灵上的成熟与衰老，仿佛她现在活着的价值，就是在身旁需要她来照顾的人。

　　吴王楚云清朗的声音传来，唐笑噌地窜起来，理理头发，整整衣服，才去开门。在帅哥面前，怎么也得注意些形象不是？
　　楚云长身玉立，容貌俊雅，虽然看上去稍显稚嫩，但此时微垂着头，目光深邃，看唐笑一眼，便转移了目光，侧身进来。

　　唐笑坐在桌子旁，给自己倒了杯茶，没有率先开口，等他来问。本来人们口中的寡妇，居然有个大将军跑来叫娘子，恐怕任谁都会忍不住想知晓个究竟吧。

　　时间仿佛凝滞，就在唐笑等得有些不耐烦之际，楚云开口道：“其实我一早就知道，你们口中的张邱毅就是将军张箫逸。”他说这句话的语气淡淡的，语速不缓不急，仿佛在陈述一件很平常的事情。

　　唐笑瞪大眼睛，想立刻发问，但是楚云继续缓缓说下去，唐笑没有了发问的气势。

　　“张将军本就是永昌名门张家二公子，十年前张家因大公子张琴逸得罪权贵惨遭灭门之祸，仅有二公子一人逃生，他改名张邱毅，投笔从戎，在梁羽梁将军麾下效力。三年前在邺国之战后立下大功，当今圣上为张家平反，张将军更回本名张箫逸，只是当时为平覆邱国做准备，张将军始终未能回乡重整家业。

　　一年前，在青丘河一役，定北侯梁将军身殁，冠军大将军张箫逸失踪。

　　三个月前，锦衣卫寻回张箫逸，他本是梁将军手下最出色的特种士兵，对于环境战争得到梁将军真传，果不其然，张将军一出马，战争很快便以胜利告终。”

　　楚云将张邱毅的简历说完，然后目光转向唐笑，“唐姐姐，你丈夫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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