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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无言
夜色如水。
宫里已到了熄灯的时辰,然,辰安殿依旧点着淡淡的光。
“何必生气?陈年疾疴断不是一时半会能解决的。”说话之人语气虽冷,然,声音却有种雌雄莫变的舒适。
这样的声音只属于一个人。
“你倒是什么都不气。”帝王轻轻笑了,抚着他如画眉眼,“你这样,叫朕怎么能离了你?”
淡漠的人似笑非笑地扬了扬嘴角,褪下衣物,精巧的身子毫不羞涩地暴露人前。
“妖孽!”帝王说了一句,放下帘帐,红烛落泪。
“魏大人以前可不是这样的。”外面,年老的内侍总管静静回忆着,身旁,一脸冷酷的男子抱着长剑听他低低自述。
“他呀,以前很高傲还很嚣张,他可以为一个下贱的奴才跟先皇争论,结果,那奴才免了一死,他却差点被活活打死,事后还一点都不后悔。”
“后来……宫里出了事,太子被先皇临终前赐了毒酒,然后……陛下登基前一夜……”内侍总管说得断断续续,他看着无尽夜空,“太惨了,第二天进去的时候,还以为他死了。”苍老的声音带了几分苍白。
浑浊的眼流下一滴泪,“那么好的一个人啊……太惨了,到处都是血……”
“啊……”一声无法抑制的呻吟从嘴角流出,低低地,像在哭泣。
有力的臂膀将他紧紧环住,拉开他在身上落下一条条血迹的手,“你就这么恨吗?”
睁开眼,茫然地看着过分亲密的人,被他按住的手微微挣扎了下,不得动弹。
“快点……”樱红的唇吐出欲望气息,双腿轻轻蹭着。
帝王拉过无力的手狠狠吻上那干脆利落的疤痕。
已经不痛了,不痛了。
那凄凉的叫喊偶尔在心中响起,记忆犹新。
那天,看他满身是血地躺在地上痛哭,他毫不犹豫地将他占有,没有后悔。
直到今时今日……
“后来,太医说,手筋脚筋都给挑了,干脆利落,没有一丝犹豫。”内侍总管越发像是在喃喃自语。
“那么好看的眼睛,以前总是神采飞扬的,后来,就这样睁着,空空的,没了生气。”
“为什么会这样?他真是个好人啊,只是个没长大的孩子,怎么就下得去手呢?”
维持着抱剑的姿势,听故事的人一如剑般冷峻。
翌日。
日头高照。
优雅的身姿出现在殿外,看到那冷漠不苟言笑的人,低低笑了声,从他身边走过。
仿若昨夜的事并未发生。
“有什么消息?”那人回眸看他,优雅如画。
高耀选择沉默。
“哦。”回过头去,那人淡淡说道,“既然没有,还回来做什么?”
“想回来就回来。”高耀如此回答。
那人却是笑道:“那必然是有值得你回来的人吧。”
高耀不理他嬉笑,见他坐进车,自动上前为其驾驶马车。
“都走了。”不知是不是安静太久,高耀似听见他在车里低低说了声。
不管怎样,后面几天,高耀都留在魏府。
当然,不是光明正大的。
他喜欢远远看着那个人,看他静静发呆的样子。
虽然,这人曾经是他要杀的。
只是,为何他出神的时间越来越长?长得好似快要凋谢的花,慢慢散发他最后的光。
高耀没去问他。
“无邪,我不能走,我是太子,四弟他篡权夺位终会被史书所记,我要用我的血让他永远烙下这个印记。”
“太子,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日后回来,大好江山依旧是你的。”
“无邪,天下不可因我而乱!”
“你!”
“你走!别让他捉到你,他不会放过你的。”
一片纷乱,马在嘶鸣,有太多人倒下,血,到处是血。
“住手!”此情此景已是残酷到无可发泄心中惊怒,“你要的是我,我跟你走。”
“哼!”冷酷的笑脸,他是赢家,以泰山压顶之势而来,“现在才说这话,是不是迟了点?”
闭上眼,绳索绕上手腕,那一刻,他似乎还活着却又好像死了。
不然,为何不去反抗?
跪在他身边听他问御医,“如果朕想让这个人失去反抗能力,只能维持一般的行走、握笔连重物都无法提起,有什么办法?”
心惊地看他一眼,面无表情,当是真正下了狠心。
“回陛下,只需挑断他手筋脚筋,而后再以续筋之药疗伤即可。”
“那就这么办吧。”轻描淡写,不理身边人的颤抖。
痛。
毫不隐忍地惨叫。
看着血从身体里流出,没有意识,只是尽其可能的发泄。
恨你!恨你!恨你!
身体被从中撕裂时,没了力气的手脚根本没想过去反抗。
只是一遍又一遍地痛呼。
“陛下,景王他……战死杀场,回不来了。”八百里加急到底比不上高耀轻功了得,只是,高耀一直没有告诉魏无邪。
帝王愣了些许,握紧手,低低说了声,“七弟,连你也走了?”
原来,时光在静默中流逝,也可以如此残忍。
等到第七天的时候,高耀再忍不住。
这人越发没有活的气息,整日站在这湖边,好像随时会跳下去。
“你为何还在?”未等他发话,魏无邪已开口说道,“去找你该找的人吧。”
“好。”高耀走到他身后,“只是,故事听了一半,我想把后半段听完。”
魏无邪看着自己水中倒影,轻言道:“没什么,他只是告诉我,活着就是一种漫长而持久的祭祀。”
高耀忽然觉得,原来这些年,这个人一直都还活着。
“我走了。”高耀说罢,飞身而去。
魏无邪蹲下身,看自己在水中倒影。
身旁,一个人影无声出现。
“景王他……去了。”
“嗯。”魏无邪静静应了声。
“你……”
“我在你身边也待了大概十年吧。”魏无邪抚了自己的脸,还是那样精致,没有留下什么岁月的痕迹。
“十年了,整整十年。”帝王应道。
魏无邪笑了笑,“十年里,我有很多次机会杀你。”
“我知道。”
“可我没有。”魏无邪轻轻叹道,“后来我才明白,不是因为我不恨你,而是因为我能拥有的已经太少。”
帝王垂下眼,是的,当时他们都太过激烈,激烈到非将对方逼入死角。
不记得是谁先退步,这一年年走来似乎太过安静。
看着魏无邪从站起身,转身,美目如珠,“看着我好吗?”
帝王抬起头,不言,眼中满是不舍。
灭了,所有的繁华都已走远。
难忘宫中初遇,他还只是不起眼的四皇子,周围人都那般有礼而冷漠。
没有人真心对他好,如果他不是四皇子,只怕连这样冷漠的眼神都不会给予。
可魏无邪却不同。
他对他笑,不因为他的身份。
他对他恼,不因为他的身份。
他关心他,不因为他的身份。
他憎恨他,也不因为他的身份。
为何会有这样美好的人?
他嫉妒太子,嫉妒他拥有太多。
湖水淹没头顶,冒出串串水珠。
帝王哀叫着,没有声音,手指不断捂着胸口出用力扣挖。
他终于明白为何魏无邪会在情欲高潮时如此自虐。
爱不尽、恨不尽。
痛苦地自我厌恶。
最后,没有最后。
魏无邪死后,帝王下旨查抄府邸,府中所查只有几幅字画和数十两钱银而已。
魏家一夜落败,多数子弟帐其生前地位为非作歹,终是得了报应。
百姓拍手称快,只道其死有余辜。
鎏金兽口吐着香烟。
御医诊脉出来只安静地吩咐着要静养,皇后无奈看着,十年恩怨真不是三言两语便能化尽。
想要恨的人没来得及恨。
真正恨的人却又狠不下心。
“陛下。”拿了汤药,见帝王卧病中在看一副字。
“天地朗朗,乾坤浩然。”皇后读了上面的字,帝王轻轻一笑,“这是他年少时写的,好骄傲,连父皇要降公主于他都毫不犹豫地拒绝,那时父皇很生气呢。”
皇后无言,那场惊心动魄的年少风华她并未经历。
听老人说起来都是血迹斑斑,而到他们这却是如此平静,平静地好像即将落下的太阳。
“陛下!”皇后陡然一惊。
帝王挥挥手,“退下吧。”
“来人。”退出殿外,皇后吩咐道。
“是,娘娘。”
皇后看了这稚嫩的宫女,一场腥风血雨又将到来。
数月后,国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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