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峙

　　那四合院是当时爷爷的堂口，后来爷爷死后，生意缩减，这里也就渐渐没有人了，不过当年管家的儿子忠叔和他老伴还一直住在里面，算是帮我看管着这座老宅子。
　　到达四合院的时候，忠叔正在院子里浇花，看到我之后大吃一惊。我确实已经很久没有回过这里了。
　　忠叔也是老江湖了，一看我们的样子就明白了个大概，连忙叫出老伴给我们去做早饭。
　　“小九爷，你没什么事吧？”忠叔接过我手里的衣服，把我带进屋里。
　　“忠叔，我没事，不过我的朋友似乎有点问题。”说完我看了一眼张起灵，他也正看着我，眼神里透露出些许不满的情绪。
　　“小伙子，你没事吧？”听我这么说，忠叔也看向张起灵，关心地询问着。
　　我拍了拍忠叔，笑道：“他没什么大碍，不过就是体质差了些。”说这话的时候，张起灵虽然依旧是一副你们说什么都与我无关的神情，却还是有一些细微的表情变化没能逃过我的眼睛，我不理他，继续说道，“让忠婶中午的时候炖只鸡，给他，咳咳，我们补补。”
　　“好好好。”忠叔说着就要去准备，我叫住他，“还有，让忠婶给张小哥买几件衣服。”
　　忠叔对着张起灵上下打量了一番，说道：“好嘞，尺寸就和小九爷的一样，我这就让她买去。”

　　我带着张起灵到后院洗了把脸，折腾了一宿，说不累那是假的，人毕竟不是铁打的，不过，现在还不是休息的时候。
　　洗完脸张起灵就坐在台阶上擦他那把古刀，我坐到他边上，看了一眼，说：“我奶奶挑的刀，还不错吧。”
　　张起灵没有反应，继续擦拭着古刀。我掏出手机，十三个未接电话，十条短信。
　　我看着电话号码，想了一会，回拨过去。话筒里立刻传来有些急迫的声音。
　　“爷，你没事吧？”三子的声音意外地紧张，我皱一皱眉，觉得有些蹊跷。
　　“我好得很，你紧张什么？”
　　“妈的，小顺丫的耍我。”
　　我一听，又是小顺，昨天的帐还没跟他算。
　　三子继续说道：“爷，小顺说你和那张小哥打起来了，你被他……”
　　“哈哈”我大笑起来，张起灵也因为我的笑声狐疑地看着我。我对着电话说道：“你们就这么小看我？我就一定赢不了他？”
　　三子连忙说道：“不是不是，这事儿得怪小顺，没事瞎编什么小道消息，害兄弟们紧张了一晚上。”
　　我问他，小顺在哪。三子回道：“刚才还看见他呢。”
　　我说：“你看好小顺，等我回来。”
　　“好。”
　　“如果他要跑，你就代替我给他执行家法。”
　　“爷，没这么严重吧？那是要断手断脚的，小顺也没——”
　　“照我说的做，一切后果，算我的。”
　　三子沉默了一会，说道：“爷，你啥时候回来？现在外面都在传你和哑巴张为了明器争得你死我活，两败俱伤，现在更是不知所踪。”
　　我看了一眼张起灵，他就像睡着了一样，低着头紧闭着双眼。
　　“爷，怎么了？”三子半天等不到我的反应，有点着急。
　　“很好，继续传，你就当没跟我通过电话。”
　　“哦。”三子应了一声，还想再问什么，不过马上被我阻止了。
　　我挂了电话，心里面一个计划已经成型。
　　想叫醒张起灵，告诉他这样睡觉容易着凉还不如回屋里休息，转头的瞬间，却发现他不知何时已经抬起了头，正眼神锐利地望向我，完全看不出一点困意。
　　那一刹那，我突然觉得自己的心事都像被他看穿了，心里惊了一下，不过马上镇定下来。我笑道：“没人告诉你，这样看人很没有礼貌吗。”说完我站了起来，指着东面的几间房间，“你暂时先住这儿，这里很安全，除了解家的几个老伙计，没人知道。”
　　张起灵已经不再看我，而是望向前方，视线并没有聚焦。
　　我拍了拍他，低声道：“要是太累，就先去房里歇会，别硬撑。”
　　他没什么反应，我笑了笑，转身向那边走去。
　　我记得曾经听人说过，如果可以不让人从你的眼睛里发现秘密，你就已经比别人占了优势了。

　　吃过午饭，我和张起灵开始研究那两只二响环。
　　两只玉镯子确实是一对，上面的铭记合在一起正好是一个“结”字。而且不论从色泽，工艺和敲击的音色上来说，都是完全一致的。这两只玉镯子放在一起，有点像子母镯，也像是夫妻镯。响两下的镯子占主导，另一只紧紧跟随。连敲击时候的声音也是错落有致的，听起来分外悦耳。唯一不同的是，张大佛爷的这只玉镯子颜色有点发暗，不知道是不是放在墓里时间太久的关系。
　　我把玉镯子拿到自然光下观察，直射的阳光有点猛烈，看着看着，突然觉得不对劲，张大佛爷的这只玉镯子好像和刚从墓里拿出来时不太一样，再仔细一瞧，发现这玉镯子竟然好像在阳光的照射下变换了颜色。
　　张起灵也很诧异，我放到手心里细看，似乎这玉镯子里的东西是会流动的，难道真的有秘密隐藏在里面？
　　张起灵把玉镯子拿了过去，隔了半晌，他突然说了一句：“这里面有东西，而且是活的。”
　　我接过去一看，却看不出玉镯子里有活物的痕迹。刚想问个明白，却听张起灵又说道：“我知道了。”
　　他的神情里突然流露出一些悲凉的感觉，他的视线又没有了焦距，仿佛在望着无穷远的地方。
　　我抬起手在他眼前挥了挥，他的视线转向我，看了一会，又转向二响环。
　　张起灵的反应让我觉得有些奇怪，而且他的这种表情也让我不自觉地产生了一些凉意。
　　他把二响环收了起来，转身就要进房，好像完全没有要跟我解释的意思。
　　我追上他，问道：“你怎么了？这镯子里到底有什么？”
　　张起灵停了下来，眼神已经恢复了平静。他看着我，缓缓说道：“已经封存的东西，就是不想后人再去追究。”
　　我不甘示弱地回望过去，他的眼睛深邃明亮，看着它，就像看着一潭深不见底的湖水，此刻湖面上连一点涟漪都没有。
　　“是不是和你的失忆有关？”我问道。
　　就像在平静的湖面上投入了一颗石子，看着慢慢荡开的水波，张起灵最终还是叹了一口气。
　　“都说玉有灵性，会帮主人挡灾。你信吗？”他问我。
　　我摇摇头，这种怪力乱神的东西，我向来不怎么信，虽然我是个土夫子，但我从不信鬼神之说，所以下斗也没有什么忌讳。我唯一信的，就是我自己。
　　张起灵好像根本没有注意我的反应，自顾自地继续说道：“我不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但是这玉镯子之所以被张大佛爷珍爱，是因为它帮张大佛爷挡过一次灾。”
　　“为什么？”我直觉张起灵可能是恢复了一些记忆，不然光凭一个玉镯子，怎么可能证明那么多。
　　“因为玉镯子里的东西，”张起灵顿了顿，看着我道，“是尸鳖。”
　　“你确定？”在吴邪的故事里，尸鳖和一种黑色的玉石是一个关键，他们去的每个地方似乎都有这两样东西。老九门在找的，吴邪的三叔和我叔叔在找的，吴邪和张起灵在找的，究竟是什么？直觉这并不是好东西。
　　“在墓里的时候，温度较低，所以尸鳖处于休眠状态。二响环出墓后，由于外界环境温度的变化，里面的尸鳖开始活动，所以引起了色泽的改变。”
　　我皱一皱眉，“你说的似乎很有道理，但是为什么你那么肯定这玉镯子是帮张大佛爷挡过一次灾？你的意思是不是如果没有二响环，中了尸鳖的就会是张大佛爷？”
　　“也许。”张起灵收回眼神，淡淡地说道，“其实，就算知道了又能怎么样？”
　　我没有再拦住张起灵，任由他走回了房间。
　　也许当年张大佛爷也遭遇过尸鳖的袭击，又或者这只是张大佛爷用来研究的对象。
　　我了解张起灵此刻的心情，当长久以来不愿相信的事实真的有存在迹象的时候，没有人可以坦然地接受。
　　张家抑或老九门，都在做着一件同样的事情，而在这件事情中，他们都付出了极其惨痛的代价。解连环，吴三省，霍玲，陈文锦，还有张起灵，都是受害者。
　　不过就像张起灵说的，知道了又能怎么样。也许这件事情根本就是无解的，也许我们都该把精力放到眼前的事情上来。

　　我坐在回廊上抽烟，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火光在夜色里忽闪着，明明灭灭。我掐掉最后一根烟头，敲响了张起灵房间的门。门瞬间就开了，就像张起灵一直在门后等待一样。我勾起嘴角看他，说道：“我来履行我的承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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