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峙

　　我一脚踏进新月饭店的大门，伙计就殷勤地把我迎了进去，这饭店里的人个个都是人精，一个眼神就明白你想要什么。
　　我还是坐在二楼的老位置上，放眼望去，一个个包厢都挂着门帘子，不知道里面是个什么情况，我索性靠在沙发上玩起了手机。

　　三天前，我收到新月饭店的邀请函，一同寄过来的拍卖图录里明明白白印着“二响环”三个大字，并附上了全方位多角度的高清照片，这次的拍卖会只拍这一件藏品。这还是我第一次看到二响环，当年只是听二爷描述过而已。不过这头刚求，那边就有人出手，我觉得有点意思，这热闹我是凑定了。二响环虽不是什么价值连城的宝贝，却也是难得一见。如果这一个玉镯子不是当年张大佛爷那一个，那也就是说，张大佛爷寻不着的玩意儿，如今却被人找着了。这件事实在有趣得紧。

　　游戏玩到一半，门上响起三长一短的“咚咚声”，这是自家伙计的暗号，我应了一声，三子推开门走了进来。三子是我的伙计中最懂规矩的一个，我没抬头看他，他也就不说话，等着我把游戏玩好。
　　隔了半晌，我合上手机，三子才凑上来。
　　“爷，”三子附在我耳边说，“该来的都来了，除了霍家奶奶。”
　　我了然地点点头，霍老太受的伤不轻，而且那一次对他的打击很大，估计要修身养性很长一段时间了。
　　三子继续说道：“倒是没见到金万堂。也没见着什么生面孔。”
　　“哦？”我抬起头来，“这几天有什么动静吗？”
　　“还是老样子，没见他和什么人碰面，无非就是逛逛潘家园琉璃厂喝喝茶看看戏，不过最近倒是去酒店勤了些，还都是星级的。”
　　我心说这丫还真是老当益壮。
　　正说着，楼下想起一阵清脆的铃声，拍卖会即将开始。我让三子继续去外面盯着动静，三子应了一声便退了出去。
　　新月饭店的老伙计用竹竿叉着铃铛送到眼前，我伸手接过，竹竿刷得扫了一圈，二楼包厢座无虚席。看来这二响环的吸引力着实不小。
　　我刚打开手机，音箱里就传出拍卖师中气十足的声音，拍卖正式开始，一时间，大大小小的铃铛声此起彼伏，一团混乱。
　　过了大概有三刻钟，铃铛声逐渐小了下来，变得稀稀拉拉的，不过还有人在争抢。
　　我站起来，活动了一下筋骨，又上网看了会新闻，现场终于完全安静了下来。
　　正当拍卖师准备一锤定音的时候，突然一声突兀的铃声打破了寂静。声音来自对角的方向，
　　循着声音望过去，摇铃的正是迎自己上门的那个小伙计，看来是这包厢里的人不方便出面，请了伙计帮忙摇铃。
　　直觉正主出现了，我拿起搁在茶几上的铃铛，轻轻一晃。铃铛里的鉄珠子滚了一圈，发出叮铃叮铃清脆的响声。
　　楼下的拍卖师一转头看向了我，我对他咧开嘴笑了笑，他又转向另一边，果然，又是叮铃一声轻响，我笑了笑，一分钟后，不紧不慢地回应了一声。
　　会来新月饭店的，都不是善茬。我估摸着对角包厢里那个不愿意露面的人物，今天是志在必得，不过我也不会轻易放弃。

　　二响环的出现，就像当初的鬼钮龙鱼玉玺现世一样，透着一股子的蹊跷。
　　虽说这事情也许和我解雨臣无关，但跟老九门扯上了关系的，我就想要参上一脚。当初二爷无意中也提到过，这二响环其实并没有那么简单。
　　更何况我是个商人，这种稳赚不赔的事情，没理由不做。

　　在我想的这段时间里，两边的铃铛一来一去已经不下十个回合，谁也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楼下的客人和其余包厢里的人都盯着我看——另外一位躲在门帘子后面，他们自然只能把所有的好奇都放在我的身上。
　　最后一下响铃之后，对面那人突然没了声音，我靠在沙发上，等待着拍卖师落槌。突然，一声急促的铃声从下方传来，拍卖师楞了一秒，随即就换上职业式微笑开口说道：“这位老板可谓是横空出世的一匹黑马，看来之后的竞争会更加激烈，请问还有没有人出价？”
　　拍卖师说完，眼睛往上一抬，向着我的方向望了一眼，然后转向了对角。那伙计也不在了，大概是进了门帘里面。
　　拍卖师也不急，只慢吞吞地又介绍了一遍拍品，无非是说它有多么多么值钱，多么多么珍贵，多么多么难得一见之类。
　　这新月饭店的拍卖师也都是精心挑选过的，不仅善于察言观色见风使舵，而且还都有着不一般的耳力。
　　只见那拍卖师突然之间眼神一黯，我心说不好，刹那间，对角位置上门帘一动，从里面倏地飞出一只极小的铃铛，直直向着装着二响环的玻璃柜子飞去。
　　只一瞬间，玻璃柜子响起碎裂的声音，那小铃铛正不偏不倚地砸在二响环上，玉镯子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一下之后却没有再响第二下。几个保安立即冲上讲台，护着藏品。
　　这铃铛的力道正好砸碎了玻璃柜子，敲响了二响环，却没有损坏藏品一丝一毫，我不禁啧了一声，心里叹道，真是好身手。
　　几秒之后，人群开始闹腾，混乱中陡然响起一声尖利的喊叫：“这二响环是假的！”
　　众人先是一愣，突然就反应过来，整个新月饭店一时间像炸开了锅一样。
　　几个保安冲上了二楼，朝着对角的包厢跑去。有伙计愤愤地说，哪个小兔崽子竟然敢砸新月饭店的场，真是胆大包天活得不耐烦了。
　　我心念一动，立马合上手机，走出包间。
　　三子正在门外候着，神情里有些惊讶。
　　“走。”我对他说。
　　我迅速窜至一楼，飞快走出新月饭店的大门，三子跟在我的身后，问我道：“爷，咱们这是去哪？”
　　我没理他，看到迎面走过来的小顺。我打了个响指，小顺快走几步靠过来。
　　“刚才有没有人从这里出去？”我问小顺。
　　小顺歪着头想了一会，一拍脑袋，说道：“有！往那边走了。”
　　我顺着他指的方向跑去，只看到一个穿着兜帽衫的背影，脊背挺得笔直，看起来倒是有几分眼熟。
　　三子跑了过来，我对他摆摆手，三子像是意犹未尽，我拦住他，说不用追了，好戏才正开锣，人自然会再出现。
　　三子不解，问我道：“爷，为什么说刚才那东西是假货？”
　　我没有回答他，反问道：“你知道为什么这玉镯子叫二响环吗？”
　　三子摇头。我对他说了张大佛爷的二响环的故事，他听了之后似是恍然大悟，连连称赞那人好眼力。
　　我噗地一笑，“眼力再好，隔得那么远，也看不清楚啊。”
　　“那他是怎么发现的？”
　　“蒙的吧。”我笑道。
　　听我们这么说，小顺在一边嘀咕着：“怎么新月饭店也会有假货？”
　　我敲了敲他的脑袋，笑着说道：“新月饭店怎么就不能有假货？”
　　新月饭店只不过是提供一个拍卖的场地而已，给得起钱又有点门道的，想怎么玩都可以。来这里的也都是玩得起的人，玩不起就别来。
　　小顺嘿嘿一笑，道：“爷，您是不是早就知道啦？”
　　我没再理他，琢磨了一下整件事情，发现还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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