荭草涧边生

　　第一次听圭儿提到碧丝节，又讲到与明媚春光的种种渊源，我即刻联想到那句美丽的唐诗“燕草如碧丝，秦桑低绿枝”，后来又是挂彩绸，又是买信物的，我彻底认定碧丝节是个寄托了人们最美好愿望的节日。可真到了这天，万没想到仙茹人是这样庆祝这个象征着爱情与生机的节日，也终于明白婵娟公主为何焦虑的彻夜难眠了。
　　清晨，王宫门口就聚满了百姓，手执彩绸，山呼“万岁”。晌午时分，宫中开始大宴群臣。我站在婵娟公主的旁边，又见到了卓卿咸兰兮王子。与前次不同，他原本清澈的眼中多了些混沌，怀中抱着两名美女，大口的喝酒。指着下面说：“母后请看，这是我从宛都带回的舞姬。”
　　婵娟公主点着头，眼神依旧充满爱怜，又似乎多了几分焦虑。
　　宴罢已是傍晚，公主突然紧张起来。却听汗王一声令下。“宴毕。备车去赏冥狼会！”我在仙茹已有段时间，对他们的语言多少能听懂一些，但汗王最后那句实在不明是什么意思。悄声问公主，却见公主已是泪如雨下。我不敢多言，随着公主和汗王的队伍一起出了仙茹城。
　　仙茹出城二十里，夜幕已降。黄沙漫天，依稀看到篝火莹莹，几乎全城的百姓都聚在这里。见到汗王的车驾都雀跃起来。只见汗王略摆摆手，示意大家安静下来，朗声说：“今日本王要用仙茹最神圣的方式来庆祝碧丝神女的节日……”
　　我的仙茹语不好，懵懂的听出大抵是要用什么仪式庆祝王子成人选妃。就在我思索究竟是怎样的仪式时，篝火中央已自愿站出几个赤膊的彪形大汉，火光照亮了他们黝黑的肌肉。一些侍卫把粉末状的东西涂满大汉的上身。咸兰兮王子慵懒的从华盖驼铃车上走下来，退去上衣，侍卫也照例在他的胸膛和背部涂抹粉末。
　　王子率着众人走入沉沉的夜幕中，最后只见几个泛着绿光的点。我想他们涂在身上的粉末大概是荧光粉之类的东西……仪仗鸣锣打鼓，人声顿时鼎沸。百姓和汗王的情绪都十分高涨，唯独婵娟公主神色戚然。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忽然，站在瞭望竹台上的侍卫大叫了一声，欢呼声戛然而止，大家迅速熄了火把。黑暗中死一般寂静，我恍若听到了公主抽泣的声音。远方好几个绿色的圆点凝固在黑色底色中，让人荒诞的觉得那是夜空中几颗色泽暗淡的星星。
　　圭儿也看傻了，在黑暗中用力按住了我的，一个硬硬的东西“当啷”落在地上。
　　“什么东西？”我悄声问她。
　　她紧张的答非所问：“他们在做什么？”
　　“他们在斗冥狼。”婵娟公主黯然的答。
　　“冥狼？！”
　　“冥狼，传说是冥界的使者。在沙漠中是异常危险的动物，昼伏夜出，喜光却畏热。仙茹人视死如归，将死亡看作解脱而非痛苦，因而亦不珍惜生命。我纵然可以以中原文明感化他们，让他们着汉服，识汉字，却终无法净化他们的灵魂。他们发明了各种危险的游戏，你们曾经看到的戏青蝎和这次的冥狼会都是其中的代表作。尤其是冥狼会被视为王子成年的盛典，可殊不知有多少王子死于非命……”
　　正说着，两个绿色的圆点有远及近，行得很缓，大抵是受了伤。汗王命侍卫点起火把以示迎接。二人的流血的脸映着火光显现出来，却不是咸兰兮王子。
　　“汗王，王子被冥狼衔去，请速增援营救！”
　　婵娟公主顿时惨白，几乎昏厥过去。“咸兰兮……”她万分痛苦的喃喃自语。
　　伤势较重的汉子被抬回城中医治。另一人又带了涂了荧粉的十人前去救援。这一去竟是三四个时辰，而且几乎看不见绿色的圆点了。
　　此时，东方已露白光。汗王也已坐不住，不住的踱步。
　　婵娟公主“扑通”跪下，
　　“若王子不归，臣妾乞求汗王就此禁了着害人的冥狼会……”话未说完，她已泣不成声。
　　汗王不语，仙茹百姓不语……这蛮荒的部族勇武好战，生死无别。
　　“他是我的儿子，他就应该接受这样的鲜血洗礼……即使去了西方，亦有春日神女庇佑。”汗王拧着眉头，挤出这样一句。
　　天已大亮，汗王烦闷的宣布，碧丝节的冥狼会结束，王子无归。百姓，侍卫，大臣跪了一地，嚎叫连连，不知是悲是喜。
　　就在此时，天边两个黑点渐近，突然有人高声欢呼，“咸兰兮王子！”我抬头望去，黄沙为幕，晨曦中走出咸兰兮王子，只是他鲜血淋淋，遍体鳞伤，被一个同样羸弱的大汉搀扶着，缓缓行来。
　　婵娟公主一下振奋了精神，心疼的望着，泪水簌簌而下。咸兰兮王子意识还十分清醒，他在侍卫的搀扶下叩拜了汗王和婵娟公主。汗王对王子凯旋大加赞赏，举起斗大的海碗敬给凯旋的英雄。但咸兰兮毕竟体力不支，他推却了酒杯，回身看到我和圭儿，虚弱的黠笑，随后，竟朝我们的方向走来，
　　“冥狼牙。”他从怀中掏出血淋淋白呼呼的东西呈在我面前，“不知道可有琉璃心相配？”我呆呆的望着他，一时不知如何应对。
　　婵娟公主和汗王走过来，“你当真决定娶此异族女奴为妻？”汗王问。
　　王子点点头。
　　婵娟公主犹豫着，接过话来道，“根据仙茹传统，凯旋的英雄看上中意的女子，就会把象征胜利的冥狼牙赠予以为信物。而被赠的女子需以琉璃心为回馈。”
　　我听了他们的解释大吃一惊，“我没有琉璃心……因为奴婢已经……”不待我说完，王子已经俯身拾起一枚琉璃心，“这不是你的吗？”
　　“这……是我的……刚掉在地上了……”圭儿小声道。但咸兰兮王子没有听到，他已伤重晕倒在侍卫的臂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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