棒球祭

　　阳光透过扇叶帘的间隙射到床上，依旧赖在床上不肯起来的男孩嘟起嘴，翻身扯了被角将脑袋也埋进被子里。
　　“铃铃铃……”六点一刻，闹铃准时响起，闹钟的金属支架在床头上跳得欢快。
　　男孩梦游般伸出手臂握住那棒球外形的闹钟，用手用力一握室内便再次陷入安静之中。
　　将手中的闹钟推到床头的另一侧，男孩正过身子将小臂搭在额头上，犹豫再三还是掀开被子在床上坐起，过猛的动作让他感到一阵眩晕。
　　待双眼能重新看到事物后，男孩塌着肩膀扭头看着万年不变的卧室，床对侧的墙上贴着的打印图片还是让他一个激灵清醒过来。
　　画面是98年甲子园宇部商投手藤田修平投球时的样子，延长15回无死满垒因投手犯规而结束了他们的甲子园。
　　那是男孩心中的英雄，不是平成怪物松坂大辅，只是他藤田修平。
　　男孩永远忘不了他走下投手丘那一刻的寂落，其实更多的是不甘心吧。
　　只是现在这寂落却换了人。
　　“我已经不打棒球了。”男孩用双手将脸埋住，蜷缩着身子，阳光将他麦色的后背照的温热。
　　男孩萎靡了好一阵子后才下地从地板上捡起凌乱丢着的衣衫穿戴起来，铝制的球棒则从衣堆里被抖出，“骨碌碌”地滚到衣柜那边。
　　精瘦的小腿露在七分裤外，男孩赤着脚走到卧室外，脚面踩在冰凉的地砖上，凉意冲上大脑让男孩觉得舒适。
　　“哥，早饭吃什么？”
　　对面的的卧房开了门，另一个大男孩探出头来，俨然一个大了一号的苏玉明：“你不晨跑了？”
　　苏玉明单手撑着门把手，打着哈欠：“不跑了。”
　　苏玉开套上白色T恤走到厨房：“吃荷包蛋好吧？你把拖鞋穿上去！”前一句还是商量的语气，后一句则是命令一般。
　　苏玉明搔了搔头，一脸无所谓的样子，径自光脚走到餐桌前拉出凳子坐下，抽出筷子一手一只把玩着，神情专注，仿佛他是中世纪的骑士一般在拿着长枪和敌人对垒。
　　“苏玉明我叫你把拖鞋穿上！地砖凉，你落下病根。”苏玉开凭自己对苏玉明的了解，虽然没有亲眼看到但也知道他还光着脚。
　　“哥。”苏玉明讨好般叫着，“天太热了吗。”而后继续他的“战争”。
　　“哥，我以后不打棒球了。”左手的筷子终于被右手的筷子打落，掉在桌面上。苏玉明咂嘴，将憋在心里的事说出。
　　厨房打蛋的声音顿了下，随后是蛋壳被扔进垃圾桶的声音。
　　“嗯。要报别的什么课外班吗？这也是你升高中前最后一个暑假了。”厨房的苏玉开岔开了话题。
　　“想报体育班，纯文化课太吃力了，这样将来还能走一本。”
　　“自己的未来自己规划，哥在这方面帮不了你了，你大了。”苏玉开点燃炉盘。
　　“走体育很辛苦的，况且以后也不好工作。就不再试试文化课了？”虽说嘴上说着不再管弟弟，可心里还是为弟弟的前途忧虑着，苏玉开忍不住再次提醒弟弟。
　　“脑子不开窍也没办法。我已经想好了，专项走200米，再考证，生活上也不会很吃力。”苏玉明接过瓷碗，换了汤匙。
　　“没看出来查了不少资料吗，既然决定了就这样走下去吧。”苏玉开在餐桌另一侧坐下，不知何时起弟弟已经不再是那个缠着他玩传接球的麻烦孩子了，眉宇间也都是坚毅了。
　　“苏玉明！”楼下传来了中气十足的喊声，并且不知疲倦。
　　二楼听得真切，楼下的同伴在喊他，叫他去打棒球。
　　苏玉明不自然地用右脚蹭着左腿，身体也像坐不住凳子一样在扭动着，抬头便碰上兄长满是期待的目光，却依旧强装笑颜：“不用理他就好，已经不打棒球了，都说好了的，他喊喊就走了。”
　　像是印证他说的话，楼下的同伴果然不再大喊，于是又只听到稀落的蝉鸣声。
　　“你这样，真的好吗？明明那么喜欢棒球。”苏玉开读懂弟弟笑颜后的悲伤。
　　“继续打下去也没什么出路，只是爱好会而已，况且人都凑不齐了，何必再勉强。不如借着优势转学体育。况且，我也不再喜欢棒球了……”
　　“不喜欢了？！”苏玉开很是震惊。
　　“嗯。我都不知道一天天的弄得浑身脏兮兮的是为了什么，就为了那一个球？”苏玉明笑不出了，眉头皱在一起，嘴角无奈地上扬，“这里没有甲子园！什么比赛都没有！再怎么努力也是在做无用功，我已经不想再荒废青春了！”
　　苏玉开没有接话，他明白弟弟只是找不准前进的方向，这样的困惑，他也曾经历过，于是他起身将碗筷收拾到水池中。
　　“不是在荒废青春啊，你不是因为打棒球而跑很快吗？你不是有一帮团结的队员吗？其实你不是学到了很多东西吗。”待弟弟不再抱怨，苏玉开才试着用温和的语气开导弟弟。
　　“现在9个人都凑不齐了！团结什么啊！”苏玉明回想起放假那天他们的爱好会解散了，大家都因为各种各样的理由而不再打棒球，剩下的人也没了往日的执着。
　　“不是还有同伴在叫你吗。喜欢的话，就不要放弃啊。”
　　“说过了不喜欢了！不会有结果的，那还坚持个什么劲儿啊！”苏玉明心中一阵绞痛，大概只剩下那个每天来喊他的家伙在坚持着。
　　“总会收获些什么的。”
　　苏玉明撂下饭碗站起身子，毫不客气地顶了回去：“哥你一直打棒球又收获什么了？就算你能投出时速120公里的变化球又能怎样？你连联赛都没参加过！你为了毫无前途的喜好，伤了你的手肘！再不能打球！哥！你觉得你值吗？”
　　“啪”的一声，苏玉开手中的碗掉在地上碎了，碗碴溅了一地。
　　这样就戳到你的痛处了吧，这样你就不会站着说话不腰疼了吧！
　　“苏玉明！”苏玉开拎着苏玉明的后衣领将他按倒在餐桌上，扬手就是两巴掌拍了下去。
　　“你到底是真的不喜欢打棒球了吗？”
　　桌上的碗被苏玉明的胳膊碰掉，汤底洒了一地。苏玉明的脸从桌面上蹭过，像是被磨掉一层皮一样，火烧火燎地疼。
　　苏玉明开始挣扎，可15岁的他怎么挣得过大他9岁的哥哥。
　　苏玉开又是两巴掌打了下去：“你可以为你的前途去奋斗，但这不是你诋毁棒球这项运动的理由。”
　　苏玉明的脚再次踩在冰冷的地板上，却不再感到舒适，胯骨硌在桌沿上难受极了。
　　“打棒球混不下去的，我总得对未来负责。可是……放弃棒球我也做不到啊！”苏玉明哭了，“不这样说的话我还是会想啊。”
　　“你只是单纯为了让自己不再想它而这样说你最爱的棒球运动？”苏玉开听弟弟如是说着反倒觉得更加生气，手劲不由大了些。
　　“梦想和现实是两回事啊，我想一直能奔跑在棒球场上，可是现实不是这样的。我们不可能什么都拥有，什么都不放弃。虽然不甘心，可是还是要放弃啊。”
　　苏玉开听着弟弟的啜泣，自己也难过起来，为了梦想，自己也付出了太多，可正是有了这样的经历，才不后悔。他松开按住弟弟的手，将弟弟扶起靠在自己怀中，揩去弟弟脸上的泪水：“生活就是不能什么都拥有，才能感受到快乐。哥不能再打棒球，可看你们玩的开心，哥也很高兴。不要因为刻意的追逐而活，做些自己喜欢做的事情吧。”
　　“这样真的可以么？”
　　“嗯，如果你是真的不喜欢棒球，那你放弃哥不会说什么。可你既然还热爱着它，那因为这样的原因放弃不是太可惜了吗？”
　　“是这样的，哥，我不会放弃棒球的！”
　　苏玉开揉乱了弟弟的头发：“说话算话，下次再跟我说不打棒球了，看我不揍你。”
　　“不会啦。哥，陪我玩传接球吧！”
　　通向球场的小路：
　　“为什么偏选这条路？”
　　“只是每天都从这里跑而已。”是啊，为什么呢？一次次从这里跑过，其实只是想看到大家在打棒球的身影而已。会不会像个傻瓜一样？可是，自己真的很喜欢棒球啊！
　　“喂！一起来比赛吧。缺了你这个盗垒高手的游击手我们赢不了啊。”一个男生插着外野的手套站在路边，他早就看到了跑向这边的苏玉明。
　　苏玉明抬头看看苏玉开，又看向场地上正在比赛的棒球爱好会成员。
　　原来还有这么多同伴在为梦想拼搏着！
　　“去吧。喜欢的话，就别放弃。”苏玉开拍了拍弟弟的肩膀。
　　苏玉明坚定地点了点头，和同伴一起跑向了场地。
　　“暂停！请求换代打！”
　　同样年纪的小裁判同意了男孩的请求，苏玉明抽出球棒走到击球区摆好姿势。
　　对方的投手和捕手商量好球路后投出了第一球。
　　球并不快，球路也不刁钻。只是一群喜爱棒球而聚集在一起的孩子罢了。
　　苏玉明畅快地挥棒，球棒击在球上发出“呯”的悦耳响声，苏玉明丢下球棒开始奔跑。
　　“果然还是喜欢这种感觉。”苏玉明跑得像一阵风，接近一垒时俯身滑垒，激起一阵尘土后踏在垒包上，脸上的尘土也遮盖不住他那明亮的双眸。
　　“没什么值不值的，喜欢什么，就去做吧！”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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