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树梨花

　　1
　　三月的江南，正从冬日的水墨丹青向春季的工笔彩绘过渡，各种色彩从黑白里萌发、蔓延开来，婉约中透着风情。
　　花重影就是在这个时候来到临汐的，走在街上，细细凉凉的雨沾衣欲湿。
　　撑着油纸伞的人们匆匆赶路，经过他时却总忍不住慢下步伐多看他几眼。惹眼的朱色长袍，衣摆上用黑丝绣着大朵大朵的花，艳丽非常，长发随性地披散着，盖住了小半面容。发下狭长的眼里满是自得的笑意，单薄的唇朝一边勾起，魅惑天成。
　　对这些注视的目光并不在意，花重影仍悠哉地踱着步。前面一家热闹的赌坊进入眼帘。

　　花重影仍是勾着唇笑着，面前的碎银子堆得老高。周围的赌徒们都兴奋地红着脸，邻桌的人也围到这一桌瞧着。自从花重影走近这间赌坊，停在这一桌开始，就一直赢到现在。摇色子赌大小的简单玩法，本是凭运气定输赢，可这人三十七局没有输过一手。庄家的脸色由红转白，又由白转黑。花重影看着众人的表情，觉得心情甚好。
　　这桌又挤进来一个人，穿着灰色的布衫，看向花重影那堆银子的时候有些诧异，但很快恢复了正常。庄家又开出一局，吆喝着，“赶紧下注咧！”大家磨蹭着，直到花重影拿起一锭银子扔向赌小的那一边，才纷纷出手。赌小的那一边堆满了银子，没有一个人买大。
　　“开咯！”庄家拿起竹筒。
　　一二三，果然是小。
　　“又赢了!”
　　“相信这位公子果真没错啊！”
　　“今天真是要发财了！”
　　“是啊是啊……”众人兴奋地嚷嚷。
　　庄家的脸色已经不能用臭来形容了。那刚挤进来的人挤到了花重影身边，花重影没有在意。庄家开始摇色子，这次摇得格外带劲，竹筒晃动的时间也更长。人们都看向花重影，想看看他有没有什么赌钱秘诀，他却只是用手指一下一下敲着桌面，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举动。
　　庄家狠狠盖下竹筒，“压大压小，买定离手！”
　　花重影再一次暗暗提起内力，却不想突然被旁边的人重重地撞了一下。
　　“抱歉哦，撞到你了。”毫无诚意的声音，扬起的脸上甚至带着挑衅。
　　花重影强忍下把想少年扔出门去的冲动。
　　“这位公子快下注啊，我们都等着呢！”
　　“是啊是啊，快些下注吧！”
　　众人都期待地望着他，来不及再做动作了，花重影拿起一锭银子，犹豫了一下后扔向大。哗啦啦地，银子马上全部跟着涌向赌大的一边。
　　“我买小。”撞自己的那人拿出五枚铜板放在小上。
　　大家的视线马上集中到这个声音的主人身上，“哎呀，是蒋荔啊，不要买小，这公子都连赢了三十八把了。”
　　“是啊蒋荔，买大！”
　　那叫蒋荔的少年没有再出声，只是盯着庄家手里的竹筒。
　　花重影开始有点不确定，这次说不定会输，不过自己的运气一向很好不是吗？便安下心来。
　　“开！”庄家扬起竹筒，大家探头望去。
　　“四五六，大！”庄家的脸一下子开出花来，“蒋荔啊，手气不错啊！”
　　收起银子，蒋荔转身就准备走，庄家急忙拉住他，“再玩会儿啊！”
　　蒋荔摇摇头，“这些银子够去酒楼吃一顿了。”
　　突然他想起什么似的，凑过来靠近花重影，“你这种人我见得多了，不想惹麻烦，还是见好就收吧。”
　　花重影看着消失在门口的纤细身影，勾起一抹兴味的笑。

　　2
　　在万花楼呆到天黑，花重影觉得意兴索然，便打算回客栈去。可那些姑娘们看见这样的美男子，哪里舍得就这样让他走？在门口被好几个姑娘拉扯着，花重影有些烦不胜烦。远远看见从夜幕中走来一个纤细身影，那不是白天赌场里的那个蒋荔吗？
　　计上心头。
　　“别拉了，我相好的寻我来了。”花重影大声说。
　　“公子莫唬奴家了，哪里有公子的相好？”一个姑娘娇滴滴地说道。
　　“这不是？”花重影上前几步挽住走近的蒋荔。
　　蒋荔是听到那番话了的，看到是白天出千的那个人，自己又成了这样的幌子，皱起眉准备揍人。
　　“你们瞧我相好的都生气了，这可怎么办才好啊！”花重影叹口气拖着蒋荔迅速离开现场。
　　几个姑娘在原地石化了。

　　转过街花重影才放开蒋荔，轻松地呼了口气。蒋荔咬牙瞪眼，“你干什么！”
　　“那里真是无聊，还不如出来了自在。”花重影耸耸肩。
　　“你嫌无聊就自己走，干嘛扯上我。还有，我一个大男人，谁是你相好的？你去给我跟她们解释。”蒋荔握拳。
　　“你去万花楼干嘛？”花重影突然问。
　　“当然是找美人喝酒。”蒋荔没好气地说。
　　“那不就行了，跟我喝酒也是一样的。”花重影对着蒋荔妩媚一笑。
　　“你是男的！男的你懂不懂！”蒋荔抓狂。
　　花重影抓住蒋荔的肩膀，将自己的脸凑近，“我美不美？”
　　那双狭长的眼中流动着魅惑的光，鼻梁高挺，薄唇微扬，皮肤如上好的瓷器般细腻无暇。蒋荔吞了口口水，“还可以……”
　　“美就好，是男是女无所谓，而且我陪你喝酒是不收钱的，多划得来。”花重影继续蛊惑。
　　“听起来是这样没错……”
　　还在蒋荔迷茫的时候，花重影已经从两条街外拎了酒回来。
　　“你是飞过去的吗？这么快？”蒋荔觉得很不可思议。
　　“是啊，我就是飞过去的，”花重影笑起来，“就像这样——”
　　冷不防被拽住衣领，随后双脚便离开地面，蒋荔惊得紧紧抱住花重影的腰。
　　脚落在了实地上，蒋荔的心稍微安了一点，却还是抑制不住砰砰乱跳。
　　“抱上瘾了？”花重影调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蒋荔这时才意识到自己还抱着花重影的腰，于是赶紧放开。可蒋荔踩着的实地其实是房顶，这一放，站不稳了，开始前后晃荡，不得不又重新抱住。
　　花重影的笑声果不其然地响起。
　　“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蒋荔脸上有些挂不住。
　　“没笑。”花重影笑着说。
　　蒋荔慢慢坐下来，等他坐稳了，花重影也一撩衣摆坐了下来。递给蒋荔一壶酒，自己也揭开一壶酒的泥封，酒香味飘散开来。
　　“你叫蒋荔？”
　　“恩。”
　　“我姓花，名重影。”
　　“恩。”
　　“我们很有缘呢。”
　　“恩……”蒋荔反应过来，“去，谁和你有缘!”
　　花重影笑道，“和你说话真是累，来来，喝酒。”

　　大半壶酒下肚，花重影发现蒋荔醉了。
　　“怎么有这么多长得好看的人呢，而且都是男人，要是女人，我早就娶回家去了……”蒋荔眯着眼。
　　“还有谁长得好看？”
　　“我家公子啊，呃，一个月到了，现在不是我家的了……”蒋荔垂下头。
　　“我和那公子谁更好看？”
　　“我看看啊……”蒋荔捧住花重影的脸左瞧右瞧。
　　“这个是什么？怎么你头上有朵石蒜？”蒋荔拨起花重影额前的碎发。
　　花重影黑起脸，“那是曼珠沙华。”
　　“干嘛弄朵花在头上，因为你姓花吗？还是红色的，这刺上去得有多疼啊。”蒋荔瘪起嘴不赞成地摇头。
　　花重影的脸更黑了。
　　“虽然你也是美人，但你在头上乱刺花，所以还是公子更好看。”
　　花重影恨不得把蒋荔从屋顶上摔下去。“那公子是谁？我倒要看看他是怎么个好看法。”
　　没有声音，花重影转过头，蒋荔已经靠在自己身上睡着了。

　　3
　　泽岚打开窗，院子里静静的，什么声音都没有。
　　花瓶空了好几天了，蒋荔也走了好几天了。
　　没有人过来在耳边叽叽喳喳，泽岚反而觉得有一点失落。
　　想起那晚醉酒后的蒋荔，想起擦到鼻尖的那个亲吻，泽岚心里有些不平静。

　　突然，一只带血的信鸽扑腾着倒在窗台上，泽岚抽出字条，匆匆看下去，眼神蓦地一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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