嬉笑江湖

　　颇为顺利地，小苗待在了朱砂身边。

　　日子如水一般缓缓流淌，转眼又是一年过去。

　　朱砂较以前开朗了些，青落则依旧每天来无影去无踪，时不时地闭关修炼，每次出来的时候皮肤越来越透明，话也越来越少。

　　宫里的事情似乎都由那个看上去无欲无求的护法无冰打理。平时小苗很少见到无冰，但偶尔的几次相见却让小苗觉得无冰与流冰极其相似。几经试探，依旧无果。

　　这日，朱砂将小苗叫到了凤心殿里。凤心殿戒备森严，处处设了门禁，平时只有宫主和大祭司等少数几个人才能进入。小苗虽然性情活泼，却颇识大体，只待在朱砂允许的地方，对于宫里的一些禁地，从来不打听，更不会去闯。毕竟，自己不是这里的主人，时时处处小心谨慎些总是没错的。

　　进到凤心殿里小苗才发现这是朱雀宫中最华丽的一个大殿。大殿的地面全部由白玉石铺成，大殿的上方也是白玉石，只是镶嵌了颗颗夜明珠和红宝石在上面，煞是好看。大殿的中心有一个几米高冰蓝色的高台，循着一侧的石阶拾级而上，上方有一个青玉石几，待走近了才看清石几正中央是一汪碧波莹莹的泉水。

　　朱砂没有看小苗，目光一直停留在那汪泉水中，觉察到小苗走近了，轻轻开口道：“你知道这水是做什么用吗？”

　　说罢，也不待小苗回答，继续自言自语地道：“这是水镜，透过它我能看到整个苗疆的情形。以前青落不在，无冰和你也没有来的时候，我经常一个人在这里，一待就是一天，操纵水镜看苗疆人的生活。”

　　小苗走到朱砂身侧，看了一眼水镜，什么都没有看到。

　　朱砂抬起手来，在水镜上方挥了一下衣袖，水镜表面迅速地波动起来，随着水面渐渐地平缓下来，原本清澈透明的水面上慢慢浮现出一个画面。

　　只见一个蓝衣男子站在紫檀木几旁边，一手背在背上，另一只手正拿了一支毛笔，在写着什么。漆黑如墨的长发有几缕滑到胸前，看上去倜傥俊雅，风度翩翩。

　　看到镜中的人，朱砂的脸色柔和了很多，嘴角也勾起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水袖挥动，画面转换，小苗看清了男子正在写的东西，突然脸色苍白，后退了一步，瘫软在地上。

　　“你怎么了？”朱砂回过头来，惊异地道。

　　小苗仍然呆呆地坐在原地，目光无神地看着放置水镜的台子，茫然无措。

　　那宣纸上遒劲洒脱的字体写道：

　　一个人不孤单，须知夜空浩瀚。

　　千载仅星月做伴，人生无常当得意尽欢。

　　终失意莫哀叹，叹者多情伤。

　　何不临风邀月唱，明朝依旧蝶舞花香。

　　这不是别的，正是自己与流冰认识不久后在屋顶上唱过的《邀月唱》的词。自己来自于另一个世界，这首歌也是从那个世界带过来的，这首歌除了自己和当时在场的流冰沐雪，绝不会有人知道——答案已经显而易见。

　　小苗只觉得浑身脱力，大脑一片空白。

　　朱砂在旁边叫了很久小苗仍没有回应，于是将手放在她的背上为她安静心神。

　　小苗逐渐平静了下来，慢慢抬起颤抖的不成样子的手，牵起了朱砂的衣角：“告诉我，无冰原来的名字是什么？”

　　看到小苗魂不守舍的样子，朱砂心中隐隐生出一丝不安，竟不想将他的名字说出来，于是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小苗的神情又重新激动了起来，她双手无意识地扳住了朱砂的肩膀：“他叫流冰，念流冰是不是？”

　　她怎么会知道流冰真正的名字？难道他们以前就认识？看小苗满脸焦急的样子，朱砂心中不由生出一丝不快，于是皱眉道：“不，他是无冰，是我的护法无冰。”

　　“不，他是流冰！你骗我！这世界上除了流冰别人不可能写出那些字来……流冰，流冰你没死……为什么要骗我……”说到最后，小苗的声音低了下去，已经是泪流满面。

　　仿佛自己心爱的东西被占有了一般，朱砂心中的不快越来越盛。想要保护自己的东西的念头也越来越强烈。

　　于是抬头道：“来人！把她带进地牢，关起来！”

　　小苗浑浑噩噩，思绪仍然停留在流冰仍然活着这一事实上，等到被人架起来才反应过来，于是大声道：“朱砂，求你让我见他！求你让我见见流冰！求你……”

　　小苗被两个宫人带了出去，声音越来越远，朱砂却越来越烦躁了起来。将小苗带到这里，说明自己已经完全地信任她了，让她看流冰只是下意识的动作。她已经习惯了在这里看那个让人安心的男子。

　　当初让流冰改名，是希望他忘记过去，安心做自己的护法。让流冰戴上面具，是因为不想让其他宫人看到他俊美的脸庞——她的独占欲向来很强。

　　对这一切，流冰安之若素。

　　朱砂从没有像在意流冰那般在意一个人，初时与小苗说起喜欢的话题，朱砂脑海里始终浮现着的就是这个人。因为太过在意，反而不知道该如何去与他交流。只是将自己能给的最好的全部给他。

　　新出产的玉髓膏，自己的法术，甚至朱雀宫的管辖、改革，全部交给他。一方面她像一个虔诚的信徒，向爱情毕恭毕敬地献出自己的所有，另一方面，她又像一个走进一个崭新的世界的孩童，茫然无措却又惊喜莫名，还偏偏要摆出一副不在乎的样子，唯恐别人把自己的心事瞧了去。

　　可是现在，她感觉到了威胁。流冰和小苗原来就是认识的，甚至是相爱的。她手忙脚乱地保护自己的爱情，却不知应该将友情置于何地。

　　她不能失去流冰，哪怕是分享也不行。可是，她同样不想伤害小苗。

　　朱砂慢慢地坐了下去，背靠在放置水镜的玉几上，仰起头来，轻轻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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