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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鬼鬼崇崇
火凤凰一声清呖,眼泪从黯淡的眸子中成串滑落,身上的火焰慢慢熄灭,几天前的瞩目风采此时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似乎也在为投生司惜败。
十殿看台上一片愁云惨雾,球迷们失声痛哭,球员们则睁大眼睛呆呆地注视着场中那匹骄傲的红马,谁都无法坦然接受投生司接连挫败两场的这个事实。
柳兰君和一千相顾无言,心情都很沉重。一千的脸皱成一团,似乎这时才感觉到身上的伤处有多么疼痛难忍。伍伍将看台围栏都握得变了形,眼镜也不知被丢在了哪里。
场上球员垂头丧气地回到休息区,武队长跌坐进椅子用双手捂住脸。三百脸色铁青,五六七低着头不敢吭气,其他队员默默整理着自己的物品,区域内的气氛极其压抑。
一千呆愣愣地望着队友们,很希望他们中有谁能说句话。可是,球员们谁也没有开口,只是在准备回更衣室换衣服时拍了拍他的肩膀,包括那几名替补队员。
“一千,等会儿我们陪你去医院,你在这儿待着别动。”五六七勉强冲他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也转身走了。
武队长本已快走到出口了,却又忽然折回赛场,径直朝主席台走去。魏司长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台下,带着满脸的困惑。
“你那些队友怎么搞的?换个衣服也得半天,比我们女人都能磨叽。”
等了好一阵也不见十殿球员出来,女大夫看了眼巨钟,不耐烦地抱怨。其余那几名医护人员也面现焦急。伤员的伤口方才只做了初步处理,如不能尽快进行手术,后果不堪设想。
“急什么?你们等着,我去看看。”一千也感到有点纳闷,艰难地爬起身准备去后台。
“你现在这个样子怎么走?再等等吧。”一名男护理好心地劝他。
“让他去!反正他的腿没受伤。一会儿到了医院,看我怎么收拾他!”女大夫恶狠狠地瞪了一千一眼,随即却吩咐两名男护理扶他同去,顺便将旅行袋也捎上了。
一千冲她做个鬼脸,再和柳兰君及伍伍打过招呼,这才在那两只鬼的搀扶下走向后台球员专区。
通往更衣室的那条走廊安静空旷,没有见到任何同伴。一千不觉更加纳闷,却想不出会出什么意外状况,只得继续一步一挪地继续往前走。
三只鬼走到十殿专用的那间更衣室门前,只见铁门紧闭,几名已经换上常服的替补正趴在门缝上偷听。他们脸上的表情很古怪,惊讶和好奇中还夹杂着一丝一千看不懂,却令他非常不愉快的诡秘。
“怎么回事?五六七和三百呢?”一千冲着他们大声问道。
替补们慌忙回过头,见是他,脸不由同时僵了一下,但很快就露出了亲热的笑容。
“你的伤不打紧吧?这次……”一名替补讨好地迎上他。
“他们在哪儿?”没理他,一千不耐烦地再次追问。
那名替补抓了抓耳朵,然后冲更衣室一努嘴,不太情愿地回答:“都在里面。”
“他们在里面……在里面干嘛?怎么还不出来?”
一千诧异地反问,赶开那几名队友,举拳用力砸了砸门。铁门纹丝未动,根本不见五六七或是三百来开门。他担心地将耳朵也贴近门缝,打算听听里面到底是怎么回事。
起初,他什么动静也没能听到,后来,五六七忽然叫了一声。
那个叫声很奇怪,似痛苦似羞耻似愤怒,还有其他一些一千从未听过的成分在里面。随着他的叫声,更衣室里传出几下刺耳的“吱嘎”声,似乎是金属椅子拖过坚硬的瓷砖地面所发出的磨擦声。而三百的声音却从头至尾一丝都听不到。
什么也没能听明白,一千更加糊涂。他从门口退开,回头打量着替补球员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们也不太清楚。”另一名替补瞟了眼紧闭的门扉,小声解释,“刚才,大家都在里面换衣服,不知道怎么的,三百和五六七忽然吵起来了。”
“三百说五六七是孬种,五六七骂三百一根筋。后来吵着吵着,好像五六七又说了句三百不是男人的话。结果三百就火了,把我们都赶出来不算,还一直不开门。就这样。”
头一名队友补充,随即和其他替补悄悄交换了个异样的眼神,似乎还有另外一些只有他们才清楚的内幕,却不想告诉他。
听了这些话,一千的神色微变,扭头盯住那扇紧闭的铁门,目光闪烁不定,似乎在琢磨什么事情。
过了片刻,他回过头,神情又恢复到往日的大大咧咧,“你们都换好衣服了,就先走吧。我再等等他们。”
“你不是还要去医院吗?我们陪你等着。”替补们互相对视几眼,异口同声地回答,谁也没有挪开半步。
一千忽然笑了笑,挑起的眼尾和叶欢的几乎一模一样,“真想陪我?那就谢了。可我还是劝你们先走为妙。三百正在气头上,等会儿出来见你们都围在这里,肯定会更生气。要是再闹出点什么事……你们也乐意?”
想想三百的火爆脾气,替补们不禁打个冷战,赶忙告辞走了。
再打发掉那两名陪自己过来的男护理,一千无力地坐在了冰冷的走廊上。
刚才体力透支太大,他现在只觉得身上乏得厉害。如果能敞开了睡,他估计自己一定会一连睡上三天三夜都不带翻一个身的。可是不行,三百正在修理五六七,说不定还在打他,他不能就这么一走了之。他们两个都是他的朋友,谁受了伤害都不行。
而且,他始终觉得这件事很蹊跷。在他印象里,五六七惯于见风使舵,吃亏的事从来不掺合,他又怎么可能在三百刚输掉球、一肚子火气的当口再火上浇油呢?这不是找死吗?再说,上次五六七骂三百那些话时,三百曾郑重发出过警告,难道他这么快就忘到脑后了么?连自己这个旁观者至今都还记忆犹新,而且有点胆战呢,五六七怎么就……总之,很不对头。
又过了一阵,更衣室的门忽然从里面打开了,三百扛着旅行袋走出来。他的神情显得有些恍惚,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正困扰着他,让他无法对自己或是什么事情进行圆满的解释。他没有发现已经半趴在门边睡着的一千,只顾步伐机械地离开了后台。
开门声惊醒了一千,他揉揉眼睛发现是三百,正准备打招呼,后者却几大步就消失在了拐角。他不解地抓抓脑袋,起身走到更衣室门边往里打量。
只扫了一眼,他便愣住了,随后慌忙拖起旅行袋走进更衣室锁上门。
室内空荡荡的,只有未着寸缕的五六七蜷缩在最黑暗的角落,浑身上下伤痕累累。关门声似乎吓到了对方,他慌乱地抬起头,脸上满是泪痕,嘴唇也破了。
看到他这付狼狈相,一千不觉抽了口气,丢开旅行袋走过去蹲在他身边,迟疑地问:“他,打你了?”
发现来的是一千,五六七的表情像是放松了些,却什么也没有解释。他拾起自己那件被丢在一边,破烂得什么也遮不住的球衣挡在身前,动作和目光都呆滞得可怕。
得不到答案,一千只得再次仔细察看五六七身上的那些伤痕,试图从中找出令他变得如此异样的原因,谁知却是越看越纳闷。那些伤痕很细碎,不像是拳头留下的,反而更像划伤和指印,还有些浅浅的离奇红印子。
这些红印子很小,形状也奇怪:边缘不规则,颜色中间深四周浅,像是朵扁圆形的红花。但扁扁的红花……有这种花么?一千想不出有什么东西能留下这种印记,之前他从未见过。
五六七原本就长了一身细白滑腻的好皮肤,此刻衬着这些奇怪的痕迹,竟然显出几分意外的妖娆和魅惑,看人看了还想再看。
再打量一阵,一千的视线就停在了对方那条没被破衣服遮住的大腿内侧。那上面有几道仍很新鲜的血迹,还有些白乎乎的粘液一滩滩地夹杂在黑血间,看上去很是古怪。最奇特的是,在这些黑红与白色间竟然有一个完整的深深陷在皮肤里的齿印。那齿印殷红似血,在跳跃的鬼火下显得格外诡异。
一千张大嘴,呆呆注视着那个齿印,完全忘记了自己想问五六七的问题。三百……怎么可能咬人呢?还是在这么个莫名其妙的部位。这实在是太奇怪了!
五六七怕冷似地一直在发抖,嘴唇上的破口仍在不停地往下滴着黑血。
稍微定了下神,一千起身从自己的旅行袋里艰难地抽出条浴巾。早上柳兰君说他出汗太多,一般毛巾怕不够用,就多装了条小浴巾。当时他还不以为然,谁知现在倒是派上了用场。
他将那条淡蓝色的浴巾小心地披到五六七身上。五六七抓住浴巾先擦了擦眼泪,这才将自己包裹严了,然后抬头看着他,面如死灰。
“对不起。我现在……不能陪你去医院了。”他第一次开口,嗓音不知怎的变得十分沙哑。
“……没关系,有兰君他们陪我就行。你,嗯,三百他……”一千顿了顿,模糊感觉自己说错话了。
果然,五六七一听“三百”这两个字就浑身哆嗦了一下,双手抱紧自己的肩膀,歇斯底里地尖叫:“别提他!”
一千懵懂地点头,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歉意。
“别耽误了治疗,你先走吧。我想一个人在这里再待会儿。”五六七仰起脸,急急地赶他。只这么短的时间,他的眼睛全凹下去了,尖尖的鼻子上也显出几丝皱纹。
默默打量面前这张突然变得陌生起来的脸,一千没有再追问,拖起旅行袋走出更衣室,心里乱成一团麻。
转过拐角,他就看到医护人员和柳兰君、伍伍等都满脸焦急地站在路口。另外,还有一群手捧鲜花的少女挤在他们中间,不知道都是干什么的。
“我说,你这个伤员乱跑什么?怎么现在才出来?快上担架!”一眼瞅见了一千,女大夫立刻冲着他大吼。
一千横她一眼,扭头对柳兰君和伍伍勉强笑了一下,说:“兰君,伍伍,让你们等着急了。”
“小千,你的队友呢?现在能走吗?”柳兰君快步走上前,扶住他那条没受伤的胳膊。
伍伍帮他拎上旅行袋,眼镜又戴回了脸上。
“他们还有事,不陪我过去了,咱们这就走吧。”一千故做轻松地回答,向前走了几步。
柳兰君的眉头微微一蹙,随即笑了笑说:“也好,先去医院治好伤再说。”
女大夫正准备指挥副手安置一千上担架,后面那群少女忽然一涌而上将她挤到了一边。
“千千,你真勇敢!这是给你的花。”
“千千,你给我签个名吧!”
“千千……”
少女们将一千围得如铁桶般,外人根本插不进去,就连柳兰君和伍伍也被挤出了圈外。。一千呆呆地站在原地,被女孩子们的热情以及身上的各种香水味弄得头晕眼花。
好不容易在医护人员,主要是那个厉害女大夫的努力下摆脱掉那群少女走出体育馆,眼前所见又让大家吃了一惊。
在出口外面拉着两道黄色警戒线,线后是汹涌的球迷和记者们,防暴警察头戴钢盔手拿警棍站成两排维持着秩序。警戒线尽头停着一辆救护车,两名医护人员已经拉开了后门,正在等待伤员上车。
看到受伤的一千出现在门口,球迷们都大声喊起他的名字,挥动手中的横幅和标语小旗朝前挤。记者们则举着采访本试图钻过警戒线,对一千进行现场采访,也有球迷趁乱想要签名的。
警察们揪住偷溜进线内的球迷和记者全部推回线外,但是又有新的鬼魂往线里钻,体育馆门口一时乱成了一锅粥。
看看挤不到一千跟前,球迷们纷纷将手中的鲜花掷向他,差一点砸到他的伤背,幸好被护在担架两边的伍伍、柳兰君及医护人员及时挡开了。
一千睁大眼睛打量这些激动得热泪滚滚的鬼魂,弄不懂他们为什么会对自己这么热情。他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热门了?还真让他不适应。
女大夫迅速指挥副手将一千安全送上救护车,连柳兰君和伍伍一起也都坐进去了。司机机灵地按了几下喇叭,将车尽快驶离体育馆。
“我说,你当球员就是为了这个吧?怎么样,当上明星的感觉如何?”女大夫举起个大筒针充当麦克风,调侃地采访一千。
“切,少来了!什么明星?我才不稀罕。”一千很给她面子地回了一句,然后将头转向伍伍,担心地嘱咐,“伍伍,你有空能不能去找找三百?他好像和五六七,那个,吵架了。我怕会出事。”
“好,我一会就去。你乖乖躺着,别多想。”伍伍小心地摸摸他身上的被单,镜片上犹存泪痕。
柳兰君望着一千苍白的脸色,轻声安慰:“别担心,小千,他们会没事的。倒是你……刚才大夫把你的伤势都告诉我们了,情况很棘手。”
“别听她的!她就会瞎忽悠,我自己感觉好着呢。”一千赶紧分辨。
女大夫靠近他,阴森森地露齿一笑,“谁瞎忽悠了?”
被她脸上的表情吓了一跳,一千急忙往柳兰君那边挪挪,警惕地和她保持距离。
“你想不想知道,我给上个不听话的病人做手术用了多长时间?”女大夫继续用糁人的嗓音问他。
一千呆呆摇头,不知怎地竟然觉得那个病人一定非常可怜,能露出这种吓鬼表情的大夫肯定没少让他受罪。
“不怕,小千,她是在逗你呢。而且,不管用多长时间,我都会等着你。”柳兰君低声说,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
“你打什么岔?我正吓唬到兴头上。”女大夫不满地瞟他一眼,脸上表情恢复了正常。
车内众鬼都笑起来,原先略显凝重的气氛松弛了,大家接着开始讨论一千的伤势及住院问题。
急救车飞速驶进公立总医院,女大夫指挥大家直接将一千抬进了一楼的急救室,除参与手术的医务人员外,其他人都被请了出去。
伍伍和柳兰君打声招呼就去找三百了,留下他和一些闻讯赶来的球迷记者们一同等候在走廊里。那些鬼魂见过柳兰君,知道他是一千的朋友,都围上前想打听点内幕消息。
可是,柳兰君对他们的提问恍若未闻,只顾一言不发地坐在椅子里出神,眉头紧锁,面现沉重。
鬼魂们又追问一阵,见他始终不予回答,表情也不太好,心里不由发慌,三三两两地走到一边低声猜测一千的伤势以及他是否还能继续参赛的可能。
五殿接引司那名双腿受伤的球员先一步已经进行过手术,此时仍躺在隔壁的观察里昏迷,他的几名队友在走廊里踱来踱去,脸上也全是忧郁。
关心着伤员的柳兰君和马球运动员们都没有心思再起争端,目光偶尔对上也只是沉默地各自掉开。其他鬼魂被这里弥漫的压抑气氛感染,渐渐停止议论,也都坐进那些冰冷的金属椅子里开始耐心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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