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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瞒神弄鬼
没有鬼魂开口,办公室内的气氛变得很沉寂,只听得窗外银色巨钟缓缓地敲了五下,下班了。
注视着魏司长的那张胖脸,叶欢客气却冷淡地说:“如果我记得不错,最后一颗‘从业丸’已经用在一千身上了。”
“我能干的秘书怎么可能会记错,何况还是这么重要的事情?没错,刚才我给他的那枚是假的。”
似乎早就在等着叶欢主动提出这件事,魏司长不仅没有因此找理由敷衍,反而头次痛快地承认了。
叶欢的瞳孔张大了一些,然后微微收缩,面对顶头上司一脸冷淡。
“如果传出去,会有损大人及本司的声誉。”他轻声说,语气里没有威胁的成份,仅仅是在陈述事实。
“不会有人知道。”魏司长挥了下胖手,一付胸有成竹的模样,小职员形象已经荡然无存,“那是炼制真正‘从业丸’时失败的次品,也具有一定的功效,一时半会拆穿不了。除非你说出去。”
司长大人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的万能秘书,没有流露出丝毫担心。
“我不会。”
停了片刻,叶欢开口说道,嗓音轻冷。
“奇怪了,你和一千的关系不是很不错吗,为什么你不想告诉他真相?”
叶欢的眉心显出几丝细微的阴影,语调平板地回答:“……因为,他想拿到‘从业丸’,我不愿意让他从一开始就失望。而且,”他抬起眼睑注视魏司长,语速更慢,“我相信,司长大人应该已经有了相应的补救措施。”
“呵呵,所以说我喜欢你,小欢。”魏司长感慨一句,笑得极为慈祥,“还记得吗?再过一阵就是转轮王的寿诞,那时咱们司会分配到一枚‘转生丸’。到时候,用真正的‘从业丸’换回假的,就一切圆满了。我是不会随便骗一个下属的,这你知道。”
“那枚次品大概能维持多久的效用?”不理会他的自夸,叶欢继续不紧不慢地问。
“很遗憾,小欢:我不知道。因为没有谁试验过,也没有任何这方面的记载。”
魏司长的语气真诚无比,笑得也同样无比真诚。叶欢看他一眼,没有再问什么,微鞠一躬转身离开。
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叶欢发现一千竟然在里面,还将他沙发靠垫上的羊毛揪得掉了一地的绒毛。
见他进门,一千放开那块可怜的垫子迎上前,焦急地问:“老大,你刚才那话到底是啥意思?什么‘以身相许’?我是男鬼,男鬼!你是不是……呃,真生我的气了?”
叶欢看着他,轻轻笑了。这个笑容爽朗明亮,不带丝毫嘲讽,把见惯他表情的一千看得呆了。
“小笨蛋,早跟你说过鬼话信不得,可你总是不听。”他拍拍一千的头顶,后者不乐意地摆了摆头,“不过,如果有一天,当三界六道就只剩下咱们两个的时候,我倒是有可能会考虑一下接受你。”
“切!就算有那么一天,我也不会考虑!再说一遍:我是男鬼!”一千大声宣布,然后转身朝外跑,一面抱怨,“臭老大!害我白耽误半天功夫,就会捉弄鬼。”
“慢点跑,你那只鬼不会丢。”叶欢慵懒地挥手。
“记住,我欠你一次!有机会我会还的。”一千转身冲他做个鬼脸,打开门跑出去,脚步终于恢复了轻快。
抬眼注视着那扇半开的门,叶欢久久没有改变动作,深灰色的眼睛里波澜不兴。
那块包裹可笑的巧克力躺在他身后的桌子上,丝带不洁,边角歪扭,完全不像是份合格的礼物。
一千飞快地穿过楼桥,跑回奈何桥,那只鬼魂果然还等在那里。银色巨钟的光线正在黯淡,他的身影在河对岸聚然增多的鬼魂映衬下显得单薄而模糊,似乎已融入了这片暮色里。
望着那个影子,一千的心脏突然再次奇怪地抽动了一下。可是,急于邀功的他没有像上次那么惊讶,只是脚下打了个绊儿就继续往桥上跑,一面高高扬起手中那个紧紧攥着的小盒子,大喊:“我回来了!”
那只鬼魂闻声转过头,却因为光线太暗,以至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看!拿到了:从业丸!”跑到他面前,一千雀跃地将盒子递过去,“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同事了!代号:千一!快接着。”
但令一千感到意外的是,那只鬼魂没有看那个能改变自己命运的盒子,而是盯住他的额头,不确定的问:“一千?”
“咋了……见鬼!这张脸不会又变样了吧?”一千慌忙用另一只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幸好,除了脑门多出个小点外,其他的部位好像都和原先一样。。
鬼魂摇摇头,视线依旧停留在他的额头上,抿起了嘴唇。
“喂!你干嘛这付表情?现在,只要吃下这个东西,你就可以继续等你爱的那个人了,还不用死。这么好的事,你听了怎么反而不高兴了?你到底想不想当公务员?”一千纳闷地质问,垂下一直举着的右手。
“一千,你告诉我:为这个东西,你做了什么?”鬼魂注视着他的眼睛低声问,目光中是不容敷衍的坚持。
“我?”一千眨了眨眼睛,一脸不解地回答,“没做什么呀。就是去找了个朋友,一说事就成了。他是司长秘书,在司里安排个把鬼当公务员只是小菜。”
一千没有说出真相。不知道为什么,他隐约感觉如果鬼魂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肯定不会接受这枚得之不易的“从业丸”。别问为什么,他就是知道。
鬼魂默默打量着他,没有再开口询问。一千继续装傻,表情逼真得让对方完全看不出任何破绽。
“谢谢你,一千。要是有一天,我等到了他,我一定介绍你们认识。你会喜欢他的。”
观察一阵,没能发现什么不妥当,鬼魂这才轻声道谢,目光终于重又变得柔和温暖。
“那就说定了。给!”一千笑着再次把盒子举得高高的。
鬼魂也笑了一下,伸手接过小盒。一千目不转睛地望着那个笑容,心里暗自庆幸自己做出的那个隐瞒决定是正确的。
“对了,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他忽然想到这个至关重要的问题。
那鬼魂怔了一下,似乎没料到会有被再次问及名字的时候。他想了想,这才低声回答:“我姓柳,名兰君。”
“柳兰君,嗯,兰君……”一千喃喃自语,然后看一眼鬼魂,笑嘻嘻地说,“这个名字好听,我记住了。以后,我就叫你兰君!因为你的代码和我的那个容易弄混。”
“千一?一千?”柳兰君念叨一遍,迟疑地问,“原来一千是你的代号,那你的名字是什么?”
“我没名字,叫我一千就行。”一千兴冲冲地说,丝毫没注意到自己的这个回答有多么地不合情理。
柳兰君微怔,若有所思地看着他,轻声说:“那好。不过,我也不叫你一千,叫你小千,好不好?”
“好呀!叫啥都行,我不讲究。”
一千随口答应着扭头四顾,发现广场上挤满小摊和鬼魂,夜市已经开始了。
“你有住的地方吗?吃过这个药,身体会发生变化,这里鬼魂太多不大合适。”
虽然一千就是在这个满眼都是鬼魂的桥上吃下从业丸的,也没想到过合适不合适的问题,但他却几乎出于本能地提醒了柳兰君这么一句。话说完,不仅是柳兰君,连他自己都怔了怔,虽然原因各不相同。
柳兰君望向夜市,脸上现出怅然,“我没有住的地方。可是,鬼也需要这个吗?”
“需要吧?”一千抓抓头发,不确定地回答,显然对这个问题不是很清楚,“要不,你去我那儿?正好明天还要带你去找总务领些东西。”
听到这个建议,柳兰君显得很犹豫,直到一千因此又要生气,他这才勉强答应了。
十殿集体宿舍是一幢十层高的圆环形框架式大楼,里面住的全是男公务员——地府女公务员极其稀少,因此她们都被集中在五殿附近的一栋宿舍里。
一千带柳兰君走到十殿西侧的街道,指给他看在重重屋檐上方露出的半截外墙刷得雪白的高楼。那楼里还闪烁着点点鬼火,与黯淡的银光相辉映,构成了一幅浅色的画面。远远望去,整个庞大的建筑显得异常醒目气派。
“小千,你们的宿舍楼很漂亮。”柳兰君惊讶地打量着那幢在昏暗中似乎泛着白晕的宿舍楼,忍不住轻声赞叹。
“不对!是我们的宿舍楼。”一千笑着纠正,一拉他的手,“来!我住在三楼,还是最好的位置喔。”
柳兰君理了理身上那套破烂不堪的衣服,手自然地脱出了他的掌握。不过,一千并没去注意这个看似无意的动作,只顾兴奋地跑到了前头。
楼内光线比在外面看时要暗得多,走廊上隔了很远才有一个鬼火杯托,亮度也仅够鬼魂们在走动时不发生碰撞而已。楼道里来来往往的鬼魂很多,四下一片嘈杂声,根本无法进行正常的对话。
柳兰君和一千没再交谈,一前一后顺楼梯爬上三楼。一千掏出钥匙,打开一扇宿舍门。
宿舍里的光线更差,黑洞洞的什么也看不清。有两只鬼火躲在屋顶角落一声不吭,还尽量收缩自己的身体,好像很怕被发现似的。
“这就是我的宿舍,快进来吧!”一千回头邀请柳兰君。
看了一眼那两只鬼鬼祟祟的鬼火,柳兰君小心地走进宿舍。刚一进去,腿上就被不知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他不由向前栽去。一千急忙去搀扶。可惜,柳兰君的身材远比他的要高大,结果没扶住不说,反被对方带着一同摔在了地上。
“兰君,你摔疼了没?我好像上午走的时候,把椅子搁在这儿了。”
一千翻身爬起来,一面歉意地解释,一面想再去扶他。
柳兰君已经站起身,用手揉了一下右膝盖,低声说:“没关系,是我自己不小心。”
有了这个教训,他谨慎地站在原地没再走动,直待眼睛适应了屋内的光线,这才慢慢扶起地上那张翻倒的靠背椅。
昏暗的宿舍里,一切都显得朦朦胧胧的。不过,借着窗外的银光,还是可以大概分辨出陈设的轮廓。除了张比一般单人床略宽点的床及一个大柜子、一张圆桌、两把椅子外,室内空荡荡的,基本没有多余的东西。
摸黑从圆桌上抓起自己那只平日喝水的杯子,一千嘱咐仍站在屋子当中四下打量的柳兰君:“你等一会儿,我去接点水,那个大药丸子干咽下不去。”
“不用了,小千,我自己……”柳兰君赶忙伸出手,摸索着去接那只杯子。
一千避开他的手,有些不高兴地问:“你干嘛一直这么客气?你又不知道去哪接水?”
室内安静了片刻,随后才响起柳兰君磁性的嗓音:“对不起。我,不太习惯被人照顾。”
“切!这算什么照顾?不就是接个水嘛!再说了,是我介绍你当公务员的,就算是照顾你了,那又怎么样?你放心,有我罩着,谁也不敢欺负你!咱可说好了,以后你有什么事可都得来找我,听见没?”一千一拍胸脯,豪迈地宣布了柳兰君的归属问题,自觉很有些当大哥的派头。
柳兰君似乎笑了一下,不过因为光线太暗,一千没能看清,“那好吧,麻烦你了。”
三步两步跑到最近的洗手间接满一杯清水,一千又小跑着回到宿舍。
“喏!坐下吃吧,不能嚼碎,要整个吞下去。”他将水递给柳兰君,顺便再提醒一句。
“谢谢。”柳兰君接过水杯,坐进一把椅子,取出药丸仰脖子吞了下去。
吃完从业丸,两只鬼一时谁都没有开口说话。一千盯住柳兰君上下观察,可惜室内光线太暗,暂时什么变化也没能看出来。
过了片刻,柳兰君慢慢站起身,然后摇了摇头,伸手扶住桌子。他什么也没有说,似乎正在忍受身体上的某种不适而无暇顾及其他。
在这个短暂的过程里,一千敏锐地发觉柳兰君的个子长高了,原本自己到他耳朵,现在平视只能看到胸部。他扶住摇晃的柳兰君,担心地问:“怎么了,哪儿不舒服?”
“不,只是觉得头有点晕……”柳兰君低声解释,嗓音还如从前一样温和而带着少许的磁性,语调也很稳定,“不要紧,现在好多了。”
他站直身体,理了理凌乱的头发,关切地对一千说:“你早些休息。我走了,明天早上再来这儿找你。”
“兰君!你是什么意思?明明说好住在这里,然后明天一起去总务的吗?你怎么又变卦了?”一千一怔,随后气得跳起来。
柳兰君似乎变得更加瘦高的身体在昏暗中看去模糊不清,迟疑不决的声音低低传来,“小千,你别生气。原本,我是想留下的。可是你这儿只有一张床,咱们两个人怎么睡呢?”
听到这种解释,一千的气立刻消了,忍不住埋怨:“怎么睡不行?你又不是女鬼,咱们两只男鬼挤一晚上有啥关系?你可真是……”他没能说完,不过这个“可真是”后面绝对不会是什么好词儿。
见柳兰君仍站在原地犹豫,一千麻利地找到洗漱用品往外走,还顺手将洗发水往对方怀里一塞说:“走!洗澡去!洗完咱俩就睡,明天早点起。走啊,还愣着干什么?”
接住洗发水,柳兰君再次迟疑一阵,这才慢慢跟上他。
走廊里的鬼魂比方才少了许多,浴室里也没有几只。一千找到两个紧挨着的小隔档,将带来的东西放在搁物架上,伸手脱衣服。
柳兰君走进隔壁放好洗发水,解下衣服举在手里,不知道应该往哪里搁,就探过头去问:“小千,衣服放哪儿?”
“你干脆把这身破衣服扔了得了,还能穿吗?明天我帮你借一套!”
一千已经在刷牙,水声哗哗里含糊地回答。其实,另一侧隔档没鬼魂使用,他自己的衣物就放在了那里。但他决定不提醒柳兰君。那身褴褛的破衣服让他看了就难过,如此温和的一只鬼配穿阴间最好的衣服。
想了想,柳兰君将衣服卷成一小团,踮脚放在两个隔档的板壁顶部,然后打开水阀。
清凉的水珠落到身上,湿气瞬间就将他包围了。他伸出手接住这些流水,一时有些怔忡。多少年都没有再洗过澡,这种感觉对他来说已经变得极其陌生了。这水也不是原来阳间的水,就如同他已不是原先的那个他。现在,他已隔世为鬼了。
那边的一千刷好牙,探头过来问:“兰君,你洗好了么?我要用洗发水。”看见柳兰君的这个姿势,他有些纳闷地将胳膊也伸进水幕里探了探,“这水怎么了?”
“不,没什么。你刚才说要什么?”柳兰君垂下手。
“洗发水,就是我刚才给你的那个瓶子……老天!”一千忽然想起了什么,瞪着昏暗里柳兰君的脸,“你不会是五十多年没洗过澡了吧?!”
柳兰君默然,从搁架上取过洗发水递给他。
一千接过瓶子,在手里掂了掂,琢磨一阵建议:“这个东西洗头发很干净,还有一股香味。你没用过,我帮你吧?”
“不用了,谢谢。你先洗,我自己来就行。”柳兰君婉拒,掬起一捧水撩到脸上。
“那好,你看着我是怎么用的。”一千没再坚持,开始洗头发。柳兰君毕竟是只成年鬼魂,让别的鬼帮着洗澡难免不自在,他还是不要强人所难的好。
仔细观察对方的动作,虽然仍是什么也看不清,柳兰君倒是很快便学会了。
洗过澡,他们浑身清爽地回到宿舍,待头发干了些就准备上床休息。
柳兰君掀起薄薄的被子躺到床上,随后旁边一陷,一千也钻了进来。只是,他全身滑溜溜的,竟然没穿衣服。
“小千!你……”柳兰君像被烫着了般跳下床,想要说什么,却又闭住了口。
“怎么了?”一千诧异地半坐起身,抬头去看他。可惜光线太暗,他们谁也没能看清对方脸上的表情。
停了片刻,他听柳兰君轻声问:“小千,我住在这里,会不会对你有妨碍?”
“啥?你咋这么问?”一千更加糊涂,抓了抓仍泛潮的头发,反问,“怎么会有妨碍呢?这张床其实挺大的,咱们两只鬼睡……呃,兰君,你睡觉打呼吗?”最后一句问句,他像是忽然想明白了似的问得很小心。
室内安静下来,柳兰君似乎被他问愣了,过了一会儿才慢慢回答:“不打。”
“那还有什么问题?就算你打呼,我也一样能睡得着。他们都说我要是睡着了,外面打雷都吵不醒。快上来!”一千放心地笑了,还热情地掀起另半边被子。
可是,柳兰君仍旧站在冰凉的水泥地面上不动作,也没有再说话。
见状,一千只得皱起眉头仔细再琢磨。过了一阵,他霍然醒悟,开口说:“是不是……我给你造成妨碍了?要是你不习惯跟别鬼同床,我可以去老大那边睡。他晚上在酒吧,不睡这儿。”
“不,不必了。”柳兰君急忙阻止他,慢慢躺回原处,只是仍绷直了身体,根本无法放松。
一千忧心忡忡地打量他背对自己躺得笔直的身子,虽然不了解原因,但还是小声说:“兰君,真的不用吗?再过去几间屋子就是老大的宿舍,我有他门上钥匙,来回很方便。再说,他也不会介意我用……”
柳兰君转个身回看他,轻叹:“真的不用,小千。你真是个善良的孩子。”
“不许说我是孩子!我是大鬼,大鬼!”一千翻身一跃按住他,气哼哼地抗议。
室内虽然很暗,但在如此近的距离,一千身体的曲线仍是清晰可辨:灵活的四肢、坚韧的细腰,皮肤光滑得似匹最上等的缎子泛着淡淡的光晕,还散发出阵阵新浴后的清香。
薄荷牙膏的味道好闻地喷在脸上,身上又压着一具充满活力的年轻人体,柳兰君本能地微微哆嗦了一下。
本待将一千掀下地去,怎奈这个小鬼远比看上去要有力气的多,试了几次竟然都没能成功。后来又注意到他只是将自己按住,并没有其他的动作,柳兰君这才松了口气。
“好吧,你是大鬼,不是孩子。我刚才说错了。”等了一会儿,见对方没有主动下去的意思,他只得无奈认错。
“这还差不多,饶你一次!”一千得意洋洋地放开他,仍躺回自己那半边。
“不过,”柳兰君继续说,语气有些低沉,“小千,我有个毛病:睡觉的时候不能被人碰,一碰就醒,醒了就再也睡不着了。”
“咦?是吗?你这个毛病真够奇怪的,我都没听说过。”一千怕冷似地将被子拉到下巴上,同情地说,“你怎么就得了这个毛病?那多难受!我和我的朋友没一个像你这样的。就说伍伍吧,有一次我和五六七去找他,可他正在睡觉,我们就坐在他肚皮上聊了半天,这样他都没醒!强悍吧?”
“……你们,为什么要坐在他身上聊天?”停了一阵,柳兰君才慢慢问道,似乎对此十分费解。
“那坐哪儿?你不知道,他那儿能坐的地方就只有一张床,可他正占着呐。我们可不想坐在脏乎乎的地板上聊天,我倒无所谓,可五六七他……”
一谈起自己的那些朋友,一千的嘴巴就合不上了,涛涛不绝地一直讲个不停,说到高兴处还手舞足蹈的,差点将被子都踢到床底下去了。
柳兰君一面尽量躲开对方的拳打脚踢,一面认真听着,很少打断他的讲述。
对此,一千很感满意,谈兴也更加高昂。不过他今天跑了太多路,身体实在有些疲倦,所以只坚持讲到一半就睡着了。
听那边终于没了动静,柳兰君起身帮他盖好踢开的被子,这才真正安心地躺倒。
多年之后再次进行阳世的这些日常行为,他心里很感慨,但却不能跟身边的这个新朋友诉说。很显然,小鬼对阳间的一切都非常陌生,即便说了也不会引起共鸣。何况,有些事,柳兰君只想深深埋藏在自己的心底,为了悔恨,为了自己爱的那个人。
只是,他从未想过,传说中的阴间竟然是真实存在的,而且还有一只这么可爱的小鬼。虽然小鬼解释得很轻松,但他额头那颗突然冒出来的朱砂痣肯定是大有原故的……但愿,不是因为他当公务员的事情,但愿没有让小鬼太为难,但愿……
默默琢磨一阵,睡意朦胧起来,他打个哈欠。
身上忽然一沉,小鬼的胳膊搁在了他的腰间。他的身体僵了僵,这才小心翼翼地移开那只胳膊,可是小鬼的一条腿旋即又搭了上来。
再次耐心地搬走他的腿,柳兰君心里疑惑这个晚上是否真能睡得着,虽然刚才自己那个所谓的“毛病”其实只是个托辞而已。
晚上睡得好,早上就醒得早。一千伸个懒腰,忽觉身边空荡荡的,睁眼一看:柳兰君不见了。
他猛地坐了起来,开动脑筋琢磨柳兰君一大早的去向。
正担心着准备出去找找,宿舍门忽然被推开了,一只长发男鬼飘然走了进来。一千转过脸,立刻两眼发直地呆在了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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