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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不下咽
暗器?
如果是指师父的剑的话……
不待阿楚细想,坏脾气的洪宴声收了剑,又开始踹那道观大门,好像那不是自己的脚,踹了不疼似的。
只听得门内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有人压低了声音在交谈。
“有人在却不开门,你们掌门便是这样教你们待客之道的么!”洪宴声又是一脚狠狠地踢在门板上,眼看那
门内的窸窣声忽然断了。
四下里一片寂静。
探不到动静,阿楚挪到洪宴声背后,拽住他衣襟紧张道:“师父,会不会又是什么奇怪的东西?”
“奇怪的东西?奇怪的东西多半是进不来这儿的。”现在想来,方才的那只鬼并未对阿楚出手,只是在不远处徘徊却不靠近,多半是因为它也只能走到那儿,再往前便是玉龙山的灵界。
会如此全因这玉龙山后山峰顶上有一棵宝树。宝树为九天之上的仙人所植,仙荫浩泽,寻常精怪之流不能近前,即便是他们这样的道人术士,没有赦物或通行符在身,多半入了山也会被压制住力量,更不得妄动大宗法术。
洪宴声不耐烦地用剑戳了戳门上铜环,在“叩叩”的响声中喊道:“还不快将门打开?如此怠慢访客,小心洪无敌夜里托梦叫你们不得安宁!”
门后立刻又是一阵窸窸窣窣。半晌,忽然有个抖得不成样子的声音回应道:“来……来来者何人……怎怎怎会知晓我们掌门门门门……”
“他们的嘴巴中什么法术了么?怎么绕得那么厉害?”阿楚不解地揪揪洪宴声的衣袖。
“洪无敌怎么带出这么一帮怂货!”洪宴声终于忍受不了,从怀中摸出一张符纸,那符纸的颜色质地与阿楚从前见过的都不同,纸张略厚,纸面儿上四边为金色,当中只一个墨色的螺纹形状。
只见洪宴声将那符纸平铺在掌上,未诵咒术,便一掌将符纸拍在大门上。却听“嘎啦啦”一阵摧枯拉朽般的声响,那陈旧的道观大门上一道道木纹扭曲成螺纹状,一圈一圈向内收缩,仿佛变成螺纹锥刺进了道观之中。木纹不停旋转,扩大,固定两扇门的销子被硬生生拉断,从门框上脱离,而后轰的一声,整扇大门被拧成螺纹状的一根椎体,朽木一般倒进道观的内院,原地只余下光秃秃的门框了。
而门框向内不过十步之遥的庭院里,立着四个呆若木鸡的人。
洪宴声轻蔑地哼一声,大步跨进门去,打一响指,地上已然拧得麻绳一般根本不能再称之为“门”的木头上忽然燃起蓝火,一瞬的功夫便燃烧殆尽,连一丝灰都没有留下。
阿楚蹦蹦跳跳跟着师父也进了门去,躲在师父身后偷偷打量对面四个缩成一团,像是夜里被黄鼠狼拱了窝的老母鸡一般惊慌失措的人。
四人俱是道士打扮,穿着一丝不苟,道士鞋上一丝灰尘都没有,只是长得各具特色,简直是高矮胖瘦一应俱全,尤其左二那个胖子,大家似乎都以他为中心,拼命向他靠拢,挤得他那个圆滚滚的大肚子几乎变形,脸也憋成了猪肝色。
“你你你——你们是干什么的!我们这儿可可可是道——”说话的是左三的那个瘦高个儿,长了一脸雀儿屎,一句话说得磕磕绊绊,被洪宴声一瞪,后半句便咽回肚子里去了,两条麻杆儿似的细腿抖得像大风刮过的高粱地。
余下两个矮个子,一个在左抱胖子的胳膊,一个在右死命搂住瘦高个儿的大腿,一个大眼睛瞪得像铜铃,一个眯缝小眼睛也拼命扬着眉毛撑眼皮。
阿楚看着这四个人,实在忍俊不禁,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你们是这道观里的?”洪宴声问道。
四人一起点头。
“就你们四个?”
再点头。
“其他人呢?”
摇头。
“没有?”
点头。
“不至于啊……洪无敌那老头名号响得很,又喜欢排场,绝不会只找四个——找也不会找四个这般模样的……”洪宴声略顿了顿,又将他们四个打量一番,十分嫌弃。
瘦高个儿一听这个,脸色也涨红起来,再配上一脸的雀儿屎,比胖子的脸色还要色彩斑斓。他大概是这四人之中领头的,一张口便听出方才在门外的喊话也是他的声音:“你你你……你们究竟是什么人!我我我们这是道家清静之地,容容不得你你你们撒野……”
话音越到后面越软掉了,尤其是在撞上洪宴声那像是要吃人一样的眼神之后。
“咕嘟……”四个人集体吞咽口水。
“唔。”洪宴声将四人再度细细打量一番,用时之久让人觉得他也许细致到几乎连头发丝都没有放过,而后,他终于收回那吃人一般阴狠的眼神,转向阿楚,换了一个人似的和颜悦色:“怎么样,喜不喜欢这里?”
阿楚从他背后闪出来,热切地问:“我可不可以先四处看一看?”
“嗯,去吧。”洪宴声伸了个懒腰,随手一指,指向大眼睛的那个矮个子,命令道,“你,去给她带路。”
四人一愣,不由觉得这种颐指气使的语气很是熟悉。
仍是由瘦高个儿表示抗议:“……凭凭凭什么!你——”
洪宴声将剑络子从背上解下来,手臂支在剑柄顶上,以剑身作为支撑,展颜向四人一笑:“从今天开始,我洪宴声便是你们这玉龙观的新掌门。”
哈?
四个人呆立当场。
不远处阿楚极其兴奋地拍着一个巨大的铁家伙,冲着洪宴声嚷嚷:“师父!你来看,好大个儿的水缸!不过好像很久没用了,积了好多灰啊……”
“笨蛋楚,那是香炉!”
洪宴声与阿楚就这样理直气壮地在玉龙山道观住了下来,终于摆脱了之前风餐露宿屡屡涉险的日子。
不过半日,阿楚便将道观内外摸了个大概,外院内院几方,人口几多,中庭老松树几棵,灌木又几棵……跟屁虫一样追在洪宴声后面一直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师父师父,这道观据说有好几百年了,门口的香炉都是几朝之前的,据说以前都是鎏金的,不过两年前那个什么无敌大师升天之后,这道观日渐衰败,道人们走的走散的散,有的贪心的连那香炉上的鎏金都被人拿小刀一点点锉下来偷走,变成今天那个黑不溜秋的样子……”
“嗯……”洪宴声正挽着袖子在灶台跟前忙活,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阿楚。
“……自从那个什么无敌大师走了之后,道观里有些本事的道人都出去自立门户了,到后来,只剩了他们四个,他们四个以前都是道观里负责扫洒的小童,正经也没学什么法术,想走又没盘缠,道观里值钱的东西都被别人抢先搜刮干净了,啧啧……这道观没了那个灵验的无敌大师,渐渐的香火就断了,他们四个就这么饥一顿饱一顿地度日——唔,说着说着又饿了……师父,你在做什么?”
“粥。”洪宴声简洁有力地回了一个字。
自从中午跟着那四个参差不齐的道人吃了一餐之后,洪宴声简直悲从中来,若不是因为孤魂野鬼进不来这道观,他都要怀疑眼前这四个是不是专门靠喝西北风过活的衰鬼了。那一碗一碗的白水煮野菜梗,一股土腥味,面汤活像刷锅水,喝起来酸溜溜,更不要说那啃了一口结果爬出一队蚂蚁的馒头了……
洪宴声自认为不算是个挑剔的人,可是那所谓的“饭”,他真的吃不下去,而他的小徒弟只喝了一口面汤,就眼泪汪汪地直盯着他。
无论他一直以来有多么反感下厨,多么痛恨油污和炊火烟尘,即便从前在慕龙潭他一直都是能凑合就凑合,捏面团都是随便乱抓,也从来没做出过这么难吃的东西。
没办法,还得他亲自动手。
打发了那个瘦高的麻杆儿和小眼睛的矮个儿下山去买些米面,胖子劈柴,小眼睛负责看着阿楚。他在这样分配活计的时候忽然觉得自己像个悲催的管家,尤其居然是在这个让他讨厌的地方。
他曾发誓永远不再与洪门有任何干系,却不得不栖身于玉龙道观,虽然这里已不能算是洪无敌的地盘,但是还是让他有种寄人篱下的憋屈。
即便他不是悯恤苍生的义士,不是胸怀天下的豪情侠客,但这十八九岁的年纪也正是意气风发的年纪,做不得走南闯北的大侠,多半也喜欢无拘无束,最不济也能做个没心没肺的纨绔子,恣意洒笑,走马天涯,可是他却不得不蛰居在这落魄的道观,换做是谁,多半也是不甘的。
从前想过的那些梦,大概也只能算作个梦了。
洪宴声捏着勺正出神,忽然觉得衣袂在动,低头去看,却见阿楚趴在灶旁,小狗一样翕动着鼻子,乌亮的大眼睛殷切地望着他:“师父,好香呀。”
这一切都是因为她。
如果不是因为八年前捡到了她,决定将她留在自己身边,自己的生活恐怕会与现在有天壤之别吧……
可是居然怎么也想不出究竟是应该怎么个天壤之别的模样,脑海里只有干巴巴的几个字“潇洒”、“恣意”、“自由自在”……一点画面都没有。
反而是一旁阿楚殷切的眼神一直在脑子里闪啊闪啊,也忍不住地蹲下去看火,在心里直埋怨这受了潮的柴火真是太难烧了。
啊啊啊!这究竟是怎样的老妈子心态啊!
“师父,柴禾劈得不够短么?你怎么一直在折来折去的?”阿楚的笑脸忽然放大在眼前,走神的洪宴声差点把勺都扔进火堆里去。
“师父,你没事吧?”温暖的小手抱住他脸颊,大眼睛眨啊眨的,明亮得几乎让他有些发昏。
“……”不知该回些什么,他有些不自然地将眼神挪到柴火堆上去。
那双小手忽然松开了他,一手捏成拳敲定在另外一只手掌心上,笃定道:“嗯,肯定是大福偷懒,劈柴劈得太粗!”
而后便一阵风地跑出去了:“师父你等着,我去交待大福!”
洪宴声皱着眉看她欢快的背影,没来由地想到一个词——“罩门”。
然后脑子里又蹦出另一个词——“死穴”。
接着是——“软肋”。
还有——“大福”。
等等!大福……大福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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