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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托(上)
“知了——知了——”蝉声鸣鸣,它究竟知了几何?
阿坚翻过身,把自己四仰八叉地牢牢粘在凉席上,席子早就浸透了汗水,黏黏糊糊的。为了省钱屋子里没有安空调,只有一台破旧的摇头风扇在那里“哐哐哐”转动,送出袭袭热浪,吵得人更难以入眠。
他一骨碌从床上坐起,看看时间,夜已深,人已静,可是天未凉。
四邻八舍的空调外机都在疯狂运转着,生怕落于人后似的,那交换出的闷热气体又把温度无端端升高了些许。
阿坚早就打了赤膊,此刻恨不得把全身上下仅剩的那条平角裤也给扒了,想想依旧还是不解热的。
“唉——”他长叹一声。已经连着三日没有好好睡一觉了,白天开会时都打起了瞌睡,差点没让老板抓个现形。
有些钱还真不能省,可如果不像挤海绵那样挤出点散碎银子来,将来拿什么讨老婆?
阿坚初入职场一年,还是个新人,工作的地方在某商业中心某写字楼某格子间,公司是家中等规模的私企,效益尚可,薪资还不赖,税后到手四千整,在同龄中已不算混得差。当然,如果扣除拼爹的,或许还能称得上不错。
可是拼爹这场游戏,他尚在娘胎时就已被三振出局。
破风扇携着滚滚浪潮向他袭来,阿坚觉得自己胸背上似有千万条蚯蚓在爬行,蜿蜒着扭入腰间,渗入裤衩里。
不行,至少今晚要想法子觅个凉快地方眯腾会儿,不然再这么萎靡不振下去,只怕连饭碗都要不保。
阿坚忽然想起对街有家24小时营业的网吧,那里定然是凉风习习。
甫打定主意,他即刻按亮了大灯,跳下床胡乱套上圆领恤衫和工装中裤,顺手抄起摆在床边的钱包揣到裤兜里,向门口走去。
才到房门口,转念想起什么,复又折回来,取出裤兜里的钱包打开,捻出一张绿色票面,对折后塞入工装裤含拉锁的内袋中,重合上钱包放进书桌抽屉里,方才蹑手蹑脚出门。
这套三室两厅被二房东隔出四间屋子,分租给四个单身,皆是朝九晚“无”饱含着都市白领梦的异乡人,从事一份表面上光鲜的工作,背后却没有殷实的家世家底。
不过另外三个同屋人比阿坚要强些,至少他们入住后都自掏腰包装了冷暖空调。阿坚去串过门子,有两个室友把房东简配的单人床和小书桌也通通翻了新,换作他可不敢这么奢侈。每月光是租金和伙食费用就抵去了他一半进项,余下的又要压一半出来寄回老家,真正可以支配的也就那十张红纸头,饶是他再克勤克俭,银行卡上的数字却依旧在四位数内徘徊。
因而,这区区十五元的通宵网吧费在阿坚眼里已属败家。
网吧附近有一所初级中学,自然孩子们是不被允许来此消遣的。
平日傍晚时分,网吧里最是喧闹不过,此刻却是生意寥寥,阿坚心里暗笑,恐怕此时此处之人多数与他相似,醉翁之意不在酒。
折腾一番,好容易孵进清凉世界里,阿坚反而走了困,精神奕奕,无奈中随意进了几个聊天室,幻想着清纯艳遇。
瞧瞧,黑夜总令得男人们想入非非。
满屏皆是夺人眼球的暗示昵称,“寂寞芳心”、“孤枕难眠”、“野玫瑰”、“小野猫”等等等等,让人瞧着就倒胃口,九成九不是正经人,若非酒托便是特殊业者,怀着同一个梦想同一个目标:赚钱。
阿坚正百无聊赖,打起了哈欠,突然收到一封私信,发自“纯白一朵云”,他好奇点开:“你好才俊,可以聊聊吗?”
“才俊”是阿坚的网名。这年头,叫才俊的未必有俊才,叫清纯的也未必是纯情。
这片云朵勾起了阿坚的兴趣,或者说这个昵称正合他口味,阿坚迅速回复:“可以。”半秒后又追发一条:“你的名字很美。”
“谢谢。”对方回了个羞涩的笑脸,阿坚都能想象出那晚霞般的红晕。
“这么晚还没休息?女孩子不都很注重保养皮肤?”
“呵呵。”阿坚仿佛听到银铃般的笑声,对方俏皮回复:“我皮肤很好很好哦。”
“有多好?”问得唐突。答得暧昧:“像刚剥壳的嫩鸡蛋。”
阿坚喉头一紧,心里嫌网吧老板的冷气开得忒小,手指飞速移动:“我想和你视频。”
是骡子是马总该拉出来溜溜,不然谁晓得是真鸡蛋还是假鸡蛋。
这条消息好似石沉大海,阿坚在漫长的一分钟后才得到对方答复:“我穿着睡衣呢,不太方便。”
好一朵纯白云!
阿坚虽然有些失望,但觉得对方倒是“名”副其实,果真纯白一片。
明月当空挂,双方又闲聊几个回合,互换了□□号,相约次日再续,方才各自下线歇息。
阿坚一夜好觉,梦到白衣长裙少女向着自己施施然而来,温香软玉沁人心脾。
网吧硬邦邦的桌椅竟比那单人床还要舒适宜人。
其实阿坚心中已有自己中意的云朵,只是仍处于暗恋期,尚未敢前去搭讪,那片云朵才是真真切切的白衣胜雪。
阿坚租的房子偏远,未通轨交,出行只得依赖公车。
按理说,劳累整日,下班时分在拥挤交通中该是最疲乏的时刻,然而那却是阿坚一天之中最开心、最幸福、最期待的时刻。
因为,一个女孩。
数月来,阿坚几乎天天都与女孩同车而行,起始于无意,而后逐渐刻意。
女孩长发似瀑,乌黑柔亮,脸若脂玉,唇如榴花,不施粉黛,清丽怡人。
女孩爱着白衣,不分春夏,春如兰,夏似藕,纤楚盈人。
女孩勤学好读,常在颠簸晃动的车厢中认真品阅,全神贯注。
女孩有好心肠,若偶尔得了座位,必要谦让于年老弱者。
女孩生活质朴,从未见她拥有过奢华物品。
女孩性情沉静,总爱微颦柳眉,似有忧郁难解。
除此之外,阿坚还知道女孩的名字,还知道女孩总在他之前三站下车,其余便一无所知了。
知晓女孩芳名是场美丽的巧合。
那日女孩十分罕见的与一位女伴同行,女伴与她年纪相仿,二人似乎交情非浅。
可巧前车抛锚,他们搭载的那辆公车顿时显出前所未有的逼仄,阿坚趁乱混水摸鱼般挤到了她们身后。
两位姑娘咬着耳朵说梯己话,不时哧哧发笑。阿坚望着女孩侧脸不由呆住,那样灿若桃花的笑脸他此前从无缘得见,离得那样近,只要呼吸就能闻到她身上淡淡香气,只要抬手就能抚上那如丝乌发,可是阿坚仿佛石化,全身僵硬。
正出神间,只见女孩半嗔着推开女伴,脸色娇红,女伴犹不肯罢休,拉住她手不迭声轻语:“吴霞,你别躲呀,你听我说啊,吴霞。”
无暇?阿坚默默记下。
无暇是阿坚心目中的女神,高不可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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