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陌上花开缓缓归
话接上回,转眼已是春节,洛阳城中更显得热闹了几分,每家每户都备好了祭祀之礼,又有守岁等等的事,不堪细述。
且说张庭玉家中才添了千金,更是喜气非凡,潘夫人才坐着月子,身体不便,一应大小的事务倒都被林夫人担了去。小荷虽是不喜父母所为,到底骨肉亲情割舍不断,故此求了林夫人回家去过年,林夫人亦格外照顾,给城南小巷的邻里都备了厚礼,众人自觉面子里子都得了,这个年也就过得格外喜庆。
张庭玉应酬颇多,也只初一日在家中宴请宾客时在家,其他几日被人四处下了帖子请去,原本亦有人想请林夫人镇镇席面,无奈林夫人推着身体不适,众人也只得罢了。倒是禹儿和敬哥儿两个小公子,被人千方百计的求着请了去,每日也就他们两个高高兴兴穿得花团锦簇的出去,回来时把荷包里装满的金锞子一个个地藏好了,第二日再兴高采烈地出门领他们各自的压岁钱。
这一日是元宵节,禹儿和敬哥儿因着就要失了得钱的来路,且马上就要开始新的课业,心里格外的失落。他们私下里不知怎么一商量,其实大约是禹儿的意思,这日的一早就出去了街上玩耍。二人这几日出门得勤快,家里大小人等都不甚理会。他们玩个痛快,额外的买了些爆竹之类的小孩子玩意,心里快活非常,恨不能立时拿了火放着耍子。
他们年纪虽小,却也有两分知识,晓得到了家中去定不能玩的痛快,便在路边放起来。他们两个孩子心性,只顾着玩耍,谁想爆竹落到路中,惊到了马匹。所幸骑马之人骑术出众,到底没出什么大事,却也让那人恼火起来,只是碍着面子不好与两个娃娃计较。两个娃娃却害怕起来,禹儿年纪稍大,滴溜溜转转眼珠,想到了用自家的身份压人的主意,虽是色厉内荏的模样,却也把那人气的笑起来,竟说道:“你说他是张太守的公子,那你又是什么人,是他家的小厮么?”
禹儿心中不悦,怒道:“哼,我的身份说出来吓不死你,你可给我坐好了,小心别从马上摔了下来!我娘亲就是鼎鼎大名的梦昆公主,你可怕了么?”那人勒了勒马缰,定睛将禹儿看了看才慢悠悠的说道:“谁知道你是哪来的野小子,到这里胡说八道吓唬人的。”禹儿这些日子被人奉承惯了,听了这话激起一股别样的不爽快来,当即就要打赌起誓。那人却幽幽的说道:“空口无凭,除非你让我见到公主,不然我是不会信的。”
禹儿想了想道:“好,男子汉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那人笑笑,一把将禹儿和敬哥儿两个带上马去,没多少时候就到了张太守府上。禹儿说不得后悔起来,只怕惹恼了林夫人,此时正门上车马正密,禹儿不敢明目张胆领那人进去,只得把他带了到了花园的角门口,让他等着。自己同敬哥儿一溜烟地跑回府中,不想迎头就碰到了林夫人。
林夫人见他们二人畏畏缩缩,不由得疑惑起来,一问之下才知道他们在路上惊了人的马匹,还把人带了来。她心中虽然恼怒,却也少不得要问个清楚。两个娃娃只得说了那人所在,随着林夫人出去寻找。
众人到了门外,那人却早就不知去了哪里,林夫人只得训诫了禹儿几句,把他们二人关在府内不让他再出去生事。
他们两个没法,只好去花园里玩耍,隔不多时竟纷纷跑来找着林夫人,说园子里的牡丹花开了。这话却是非同小可,你道为何?
原来这牡丹最有气节,前朝则天皇后曾经心血来潮,也在差不多这个时节下旨要百花齐放,其他的花不敢违命,都争相开放起来。唯有这牡丹不愿谄媚着武后,凭人怎么燔烤都不愿曲意奉承,到底惹恼了武后,被贬谪到了洛阳,这些都是前朝旧事,在下瞎编不得。却不知牡丹如此性情,如何能在这寒冬腊月中开起来。
林夫人心中亦是惊奇,忙去花园里看了,果真满园春色,魏紫姚黄,尽收眼底。她心里惊奇,却少不得装作无事,嘱咐他们不要再说此事,依旧回去处理事务不提。
到了晚间,街道上更是人山人海,游人侍女,都到外面赏灯为乐。张太守府里也早备好了焰火,在园子里点了焰火,众人也做了些灯谜之类互相猜玩取乐。一时已过了亥时,众人都是既困且乏,少不得自去安歇了。林夫人虽属客居于此,但这几日一应大小事务倒都经由她手,少不得同小墨在园子里看看有没有不妥之处。
更深露重,一阵风过处吹灭了灯笼,小墨只好回去点火,林夫人在园子里找地方坐了。寒风阵阵,林夫人不由得拉了拉领口,抱着掐丝鎏金的小手炉取暖。
又是风过,林夫人身上却已不知不觉多了一件银狐的皮裘。月光下只觉那裘衣发着柔和的光,显得温暖,让人忍不住想摸上一摸。
林夫人心中有事,此刻却也经不得一愣,尚未及反应过来,就叫了声:“如晦。”
那人轻轻拂了拂林夫人的头发,轻声道:“难为你还记得。”
林夫人轻嗤一声,道:“就算忘掉你,你的那一箭我无论如何也不敢忘的。”
半晌无言,如晦突然道:“记得那时你指着牡丹说除非它能开在冬日,就不会原谅我。你看到了么,这一园子的牡丹开了,难道你就不能回头看我一眼。”
林夫人捏着手炉,月光下亦能看出泛白的指节。终于,她慢慢回过头去,只见他身上只穿着粗布短衫,跪在地上,巍然不动,竟似理所当然,毫无畏惧,虽然跪在地上,却依旧是风姿亭亭,再没有一丝轻贱的样子。他见林夫人回头,唇边露出一抹苦笑,轻声道:“若你不回头,我便跪在这里,何时你回头了,就一定能见到我。”
林夫人心里一震,不由得掉下泪来。夜半寂静,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林夫人终于开口道:“罢了,地上凉,你先起来罢。”他心里一酸,苦笑一声:“可见你是不会原谅我了,让我在这里多跪些时候又有什么打紧。”
林夫人跺跺脚,恨道:“那你就跪着好了。”竟不再答话,也不管小墨取火回来没有,径自回房去了。
过了些时候,小墨才从园子里回来,道:“夫人可让我好找,找了一园子,都没找到夫人,还好碰到个知道的说夫人回来了,要不然······”
林夫人不待她说完,问道:“你碰到谁说我回来了?”
小墨道:“没仔细看,好像是那个花匠,以前就常见他大半夜到园子里去。”
林夫人又问道:“你可看到他在园子里做什么?”
小墨道:“这我倒不晓得,只记得他跪在假山石子下头,想来是在怀念什么亲故,我那时急着找夫人,哪里问得了许多。”
林夫人默然不语,只命小墨收拾了准备安歇。小墨不敢多问,只得去烧水洗沐,不防林夫人人困手乏,恰把水盆和茶杯碰倒,湿了那件银狐裘衣,倒沾了好多残茶。
原来这裘衣最是厚实耐湿,却也禁不得许多水,早已失了原来的颜色,林夫人不大爽快起来,就让小墨把衣服送出去好明日浆洗。
小墨素日熟知林夫人的脾性,知她体恤下人,从不自做威福,更不曾见她如此,一时摸不着头脑,不敢违拗,只好拿出去。走到半路忽然想了几分明白,不去下房,只到那花园里去,寻到假山石子下,见那人依旧端端正正的跪着,自觉所猜不谬,走近一看,才发现那人不是什么王花匠,心里更是疑惑。也不多说,上去把裘衣披到那人身上,自作主张说道:“夫人说公子不必在这里久跪,小心伤了身子。”
那人身子一抖,哑着嗓子缓缓道:“若琳儿真有此意,为何不当面说于我,却要派你过来。”
小墨愣了半晌,才道:“夫人若无此意,这衣裳我如何能拿出来给你。”又道:“奴婢不知公子如何得罪了夫人,与夫人是什么关系,但是公子既然能够进了这里,自有不一般的本事。奴婢只知夫人向来体恤我们这些下人,轻易不曾责罚,又如何会让公子在此地久跪,还望公子自己想想清楚。”
那人道:“姑娘不必多说,除非琳儿亲口说给我,我是不会起来的,烦劳姑娘送这件裘衣来,若是被她知道,只怕姑娘要担着不是,姑娘还是收回去吧。”
小墨见说转不得,只好拿了衣裳回去,林夫人已经睡下,只问小墨如何去了这些时候,小墨扯个谎道:“下房里人都睡了,去叫了好久的门才开,故此回来的迟了。”林夫人闭目不语,小墨壮着胆子道:“刚才路过园子,刚那人还跪在那,也不知在做什么。我想着夫人这衣裳是要浆洗的,不如交给他让他浆洗好了送来,谁知他性子古怪,死活都不愿担着这干系。”
林夫人点点头道:“知道了,你去休息罢。”小墨应声自去安歇不提。
也不知第二日情形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