彦未空

　　小雨淅淅沥沥地下着。
　　绿瓦朱漆的亭子里，坐着两位少年。
　　白衣那位优雅地边看书边做着注记，蓝衣那位坐在他对面，一手撑着下巴，一手拿着酥饼有一口每一口地咬着，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他。
　　“苏彦。”蓝衣少年吃进最后一口酥饼，转而双手交叠在桌上，下巴垫着手臂抬眼看着他。
　　白衣少年没有停下动作，询问地“嗯？”了一声。
　　蓝衣少年似是习惯了他这样，自顾自往下说：“听说太傅的女儿很喜欢你呢。”
　　白衣少年“嗯”了一声算是回答。
　　“你说，太傅会不会找阿晴赐婚啊？”
　　白衣少年在书册上又写了几个字，而后放下笔，把书册放到桌子一边晾干，笔墨也放到一侧，才抬眼看蓝衣少年：“赐婚又怎么，我都十七了，爹也问过我这件事。”
　　蓝衣少年急了：“诶你不是说要娶我的嘛。”
　　白衣少年挑眉：“又不是只能娶一个。”
　　蓝衣少年一拍石桌坐直身子：“你怎么说话不算话！”
　　“我怎么说话不算话了。”白衣少年淡定地看着他。
　　蓝衣少年气得一张脸鼓鼓的，怒视了白衣少年一会儿，转身就想走，却又被白衣少年拽了回来，正好抱在怀里。
　　“你不是要娶别的女人吗？还把我拽回来干嘛！不怕我搅了你的好事。”蓝衣少年闷闷的声音带着一丝委屈。
　　“傻丫头，逗你玩呢。一逗就生气。”白衣少年贴着他的耳朵说。
　　“也只有你逗才生气。”蓝衣少年气馁地说。
　　两人静静地站着抱了一会儿，白衣少年温醇的声音又响起：“小空，等你再长大一点，我就跟爹说。再去找泓王爷提亲。”
　　“要长多大？”
　　“你才十五，再两年吧。”
　　“行。”
　　“等到那时候，你爱穿男装的习惯也得改改。”
　　“好。”
　　“不要老和小王爷他们一起玩，多和子楚她们一起玩玩，收收性子。”
　　“唔……苏彦你吃醋了吧。”蓝衣少年抬头看着白衣少年笑。
　　“嗯？”白衣少年把头扭向一边。
　　“是吧是吧！你吃醋了吧！”
　　“嗯。”白衣少年微微点了一下头。
　　“亭文亭言他们也算我哥哥嘛！”
　　“哥哥也不行。”
　　“苏彦你好霸道哦。”
　　“那也只对你霸道。”
　　“那成，我考虑考虑。”
　　“没得考虑，不然我就娶了太傅女儿。”
　　“……那我就掐死你，然后再自杀，叫阿晴把我们放一个墓里。”
　　“傻丫头！”
　　“傻小子傻小子傻小子……”

　　窗外，下了一夜的小雨还没有要停的迹象。
　　苏彦从梦中突然惊醒，湿冷的空气压得胸口有些闷。
　　伸手从衣襟中拉出用红绳挂在颈上的那只与兔子，捏在手心里。
　　那时候说好的两年，到如今，却已是五年有余。
　　若非当年那件事，她也就不会走了吧。
　　过了这么久，当年那个总是爱扮成男装在男孩堆里上蹿下跳的傻丫头，变成了什么样了呢。
　　这么久了，她到底什么时候才回来。

　　把未空从梦中惊醒的，是双怜的一声怒吼。
　　“易千水！谁允许你进来的——！”
　　未空无语地吐了一口气。韶夜宫内院没两天都会在大清早听到双怜恼羞成怒又底气十足的吼声，若是这是走出房门，定可以看到易千水被踢飞到庭院中央躺着。
　　未空起床套上外袍，夹着木屐，洗漱了一番。拉开房门发现易千水今天只是摔在双怜房门口而已。
　　啊，还在下雨。双怜果然还是心疼千水的嘛。
　　“呦~双双啊，果然你还是心疼千水的嘛~”对面厢房的门也打开了，弘见月悠闲地走出来。
　　非要把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事情大张旗鼓地摊在所有人面前，唯恐天下不乱的人就是和正常人差在这点。
　　果然，双怜的房门忽地一下打开，身着鹅黄色衣裙的双怜怒气冲冲地走出来，双颊不知道是气红的还是羞红的：“谁说我心疼他的！”遂又飞起一脚，可怜的易千水这次正中庭院中央，还附带滚了一身泥。
　　未空怜悯地看了一眼易千水，走出房门向前厅走去。

　　圆桌上已经坐了两人，夏鲤和其妻桑绫，桑绫手上还抱着一个粉粉嫩嫩的小娃娃。
　　桑绫看见未空走出来，就对怀里的宝宝说：“叫六姑姑。”
　　宝宝眨了眨眼睛，乖巧地叫了一声：“六姑姑。”
　　未空摸摸他的头，道：“乖锦儿。”在桑绫旁边的位置坐下，打了一碗粥开始吃。
　　夏鲤喝完最后一口粥，放下碗，对未空说：“小六，我和你嫂子要去晋国一趟，没有十天半个月回不来，那几只你多照顾点。”
　　夏锦回头看向他娘：“锦儿也去吗？”
　　桑绫笑着说：“锦儿也去。”
　　未空舀粥的手顿了一顿，抬起头道：“大哥，我想回去了。”
　　夏锦看向未空：“六姑姑要回哪里？”
　　“回家。”未空伸手摸摸他的脸蛋。
　　夏鲤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已经五年多了。”
　　未空只盯着吃了一半的粥：“是啊。”
　　“回去吧，记得回来看看大家。”夏鲤站起身，把夏锦从桑绫怀里抱过来，走向外院，“路上小心点。”
　　“嗯。”未空应了一声。
　　见夏鲤走开，桑绫拉过未空的手道：“小六，回去要是受欺负了，记得还有我们给你撑腰呐。”
　　“嗯。”未空点了点头。
　　“别看你大哥不冷不热的，其实他心里担心得要死。他舍不得你回去冒险。”桑绫捏捏她的手心，接着说：“你也别嫌嫂子唠叨，这次回去，肯定危机重重。虽然你现在不比从前，可是你心太软。实在不行了，就说一声，别自己一个人死扛，知道吗？”
　　未空听得红了眼眶：“知道了，嫂子。”
　　“行，我也不多说。”桑绫松开她的手，“吃完了就去好好整理整理，多带点盘缠，路上别委屈了自己，你大哥也不缺这点钱。”
　　“嗯。”
　　桑绫笑笑：“那我先走了，你大哥还等着。”
　　“嫂子路上小心。”未空抬头对她说。
　　“你也是。”桑绫拍拍她的肩膀，朝夏鲤离开的方向走去。
　　未空垂下眼，又喝了两口粥，实在是觉得食不知味，放下碗和汤勺，怔怔地盯着左手一直戴着的佛珠。
　　那个梦，在离开的这五年多里，反反复复一直出现。还有那些还在一起的日子里的点点滴滴。在梦境里仿佛还可以触摸到那人的温度，听见那人的心跳，闻见那人身上淡淡的檀香。
　　苏彦。苏彦。苏彦。
　　只要再等我一下就好了。
　　如果你还在等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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