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叛

　　默默忆了一遍那个推我下忘川的人的相貌，这才睁开眼睛。
　　焚音看着我的眼神很是复杂。
　　大概能猜得出他什么意思，只可惜我对此毫无兴趣，我关心的只有一个人。整理一下语言，搓出这么一句话：“以前你我之间有过的，通通都作罢。我现在想知道，你打算拿我怎么样。”
　　“我不想你再卷入这场神与魔的争执之中，所以你只要一直呆在我身旁就好……”焚音小心地抱住了我。
　　或许是因为我的这具身躯在冰上躺久了，触到焚音的时候竟然有一种被火烧着的感觉，也正是这种温度刺激着我的五感渐渐复苏。
　　“你不会以为我甘于这样的无聊吧？还是说，不想我参与这场争执只是你的主观意愿，事实上你、需、要、我——”我轻笑，以略长的指甲扫过焚音的面颊，细细观察焚音的神色。
　　不出意料，我说中了。帮不帮他我并无所谓，但在找到那个人之前我也并无其他事。于是我也不等他解释，直话直说了：“如果你需要我，是不是应该先让我变强，以免成为你的拖累呢？”
　　焚音沉默良久，究竟还是道：“我会保护你。除非我死，我不会让别人你动你一根寒毛。”
　　“抱歉，现在的我与你不过萍水相逢，比起誓言我更相信行动。”我无聊地盯着他的那对翅膀。这东西真是越看越觉恶心，有机会的话我一定要将翅膀上的毛全都拔了，再抽掉血管，剃掉皮肉，放掉骨髓，最后将筋骨一截一截卸下。
　　焚音的眸中闪过几分惊异，但转瞬即被愧疚盖过，最后点了点头：“那好，我将我会的所有术法都教给你。”言罢，他将我的脸捧起，吻了下来。
　　他的舌热得几乎要将我烫伤，与此同时各种关于术法的记忆也一点一点涌入我的脑海。能猜到他为什么选择这样的方式，但我偏就恶意地咬伤了他的舌，并用牙时轻时重地磨着咬出的伤口。尽管如此，他仍没有放开，依旧继续将关于术法的记忆传给我。一直到结束，他仍不放，所以我毫不客气地咬唇。如此依然不放，我干脆就试了试刚刚学到的霜冻术。
　　笑望着焚音的嘴被冻成冰块，我不紧不慢地收嘴：“你的血味道不错。”
　　焚音有几分怅然地化掉嘴上的冰，语气似带了几分不甘心：“你可以别这样吗……”
　　我挂了一个深情的神色在脸上，凑到他唇角低声道：“那你想要我怎样呢？跟你做些让身体很愉快的事？”
　　焚音的手指略有些紧张地动了动，神情僵了许久才回话：“如果你过去的严肃矜持都是伪装，这样的性格才是你的本色，那我就重新再认识你一次。”
　　在看到我这具身躯挺尸的表情时，我就猜出“扬析”是那种严肃的人，看来我没有猜错。
　　之后，焚音给我大概讲了一下当下局势。
　　也没什么有趣的，不过是魔族使反间差点灭了神族，神族清理完门户准备灭魔罢了。至于焚音，也就一只凤凰，众神之中的一个而已。
　　正当焚音说到关于“扬析”的事时，似是被什么信号打断了，忽然道：“上钩了……”
　　该知道的自然会知道，所以我没有问焚音什么上钩了。
　　“你在这素名山上等我，三日内我会回来。”留下这句话，焚音便展开如火的双翼，匆匆离开。
　　等？呵，这可能吗？
　　焚音教给我的术法中，一半以上皆是布阵相关的，其中有一个叫作天索阵的可用以寻人。而我这具躯体中有着的灵力虽然挺强，但要发动天索阵还是差了太多。因此，若我想在焚音回来之前布好阵的话，必须借力。而这些术法之中，也有大范围感知外界灵力波动的术法，于是我便毫不吝惜地把灵力浪费在这上面了。
　　原来这山上的一草一木甚至石头都蕴藏着或多或少的灵力，但似乎又与普通灵力有些区别，无法与我自身的灵力融合。唯有山的另一面有个地方完全没有灵力波动。不用多想，果断去向那边。
　　那是另一个山洞，走入时我体内灵力瞬间便被一种说不出的力量抽干，感知外界的术法也即刻失效。洞中有个巨大的水池，水池中央有个石台，石台上有一个人。
　　数十条锁链将他锁住，穿插于桡骨尺骨之间、锁骨上、脊柱上。这人有着一头银色泛金的长发，却因沾满深红而失了几分光彩。他的双眼闭着，身体一动不动，也不知他是死是活。
　　我走进水池，游了过去。
　　伸手探了一探，没有鼻息没有心跳，身体也没有半点温度，却并不僵硬。像是个死人，可似乎又不单只是个死人那么简单。觉得有些端倪的我拍了拍他的脸，试着问：“听得见我说话吗？”
　　他并没有作出任何反应。
　　我想到了这个洞穴的古怪，遂不死心地想将他拖出去再研究研究。锁着他的锁链粗到我扯不动，而且每一环都找不到相接的地方。不过，锁链扯不断并不等于骨节扯不断。
　　可惜我不会接骨，否则他被我搬出来后就不会像条蚯蚓一样全身都扭曲着了。
　　走出洞穴，我身上的灵力也开始缓缓恢复。有了这一点灵力，我便试着感知这人的灵力波动。
　　他身上蕴含的，正是与山上那些草木一样的灵力。而且增长得极快，几下就强到对目前的我产生了绝对的压制。如此看来，至少有一点我猜对了——这不单只是个死人那么简单。
　　而麻烦，就在于发动天索阵寻人需要有我自身的灵力才能感应，而我的灵力与这死人的灵力似乎无法直接融合。如果能把这人弄醒，应该就有解决办法了。
　　因为我现在需要，所以这个人必须被弄醒。但目前弄醒他的方案我现存的灵力都还不足以实施，所以我决定先将天索阵的准备步骤做好，再来解决这人的问题。
　　准备正做到一半，我便看到这人睁开了眼睛——那是一双淡金色的眼。
　　与此同时，他身上的灵力开始骤减，同时四面八方忽见数股黑色的烟尘汇入他眉心的一个红色图案。这时我才注意到这个形状——双勾玉绕一点。
　　良久，待到烟尘减少，他灵力不再骤减，他这才瞅向了我，似想问什么又没有开口。
　　我一边继续手上的准备工作，一边问他：“我想让你帮我个忙，你帮是不帮？不帮的话，我不介意把你扔回那个山洞中。”
　　他愣了片刻，大概算是理清了思绪，这才回话：“怎么帮？”
　　咔咔的声音从他身上传入我耳，应是他自己将我刚才拆开的骨节接了回来。我知道现在的他完全有无视我威胁的本钱，但似乎他并不打算这样做。
　　“我想借你的灵力用用，可是你的灵力与我的灵力不能融合。”
　　“你是魔，当然不能。”他缓缓站起身，用手指直直地指着我的眉心，将他的高傲与强势表露无遗。
　　我笑道：“神魔本是同源，你有办法融合。”
　　他似是懒得与我啰嗦了，直接用手指点在我额头，将我所剩的灵力全部抽走。接着，他示意我让开，随手画完这个天索阵。瞬间，阵法一分为二，一上一下扩散于天地之间。
　　此刻，在利用这阵法搜寻我要找的人前，我感应到这个半死不活的人与这世间的另一个谁有着某种特殊联系。而这份联系，正在迅速地抽着我眼前这人的灵力。
　　我一边利用阵法搜寻着，一边问我面前这不知是死是活的人：“你怎么称呼？”
　　“名字还没想好，所以你可以叫我无名。”他如是回答。
　　“死的活的？”
　　无名似是略想了一下，答：“死活没区别。”
　　我的好奇心也就这么点，遂没有再问下去，只是专注地寻着那张面孔。有无名的灵力支持着，如此大范围地搜寻亦毫不费力。只可惜我整整寻了三天都没有发现那个人。
　　焚音此时本该回来了，我却一直不见他的影子。如果能在他回来之前找到我要找的人，再甩掉他，自然是最好。
　　“没见过你这么效率底下的。”无名一直看着我忙活，淡金的眼中一半漠然一半嘲笑。
　　“你帮我找的话，效率会高很多。”我琢磨着无名的想法，如是道。就我的直观感觉而言，无名是那种跟他的名字一样无聊的人，而且还有点缺乏主见。
　　无名嘴角随意地勾了勾，望着我的眼神已经表示了同意。
　　“最显著的特征就是，眼仁是纯黑的，但看起来却泛着红光。”我与那家伙也只有这匆匆一面，印象最深的便是这一点，至于那家伙如今有没有改变模样，我不得而知。忘川之上如今早已换了一个摆渡的，而推我下去的那一个我清楚地记得他回了人间。
　　无名听完这话，即刻收回了天索阵：“你还没有资格见我的主人。”
　　“那该如何才能见得？”我瞬间明白了无名的意思，看来我要找的人还挺高傲的。
　　“极善或者极恶，选一个。”无名打量着我，“我看你这样子，极恶是不可能了。”
　　我轻笑，没有作答。要我去做别人给的选择，不可能。我若要找他，只有让他不得不来见我的份。但既然已经明确这人还存在着，自然是要问一问的：“你主人何许人也？”
　　“世间极恶之化身，业。”
　　如此说来，我要见这人果然还是差了那么点，但这只是目前。我没有再追问下去，而今的我想做的事，是变强，强到让业自己来见我。
　　变强之法有二，潜心修炼不适合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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