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花照空谷

　　“呵呵呵……”轻笑四起，是烟花女子软缎一般令人酥到骨子里的嗓音。
　　“烟行，果然不愧是今年的花魁呢，连算命的老先生都钟情哦。”
　　“可不是，呵呵……”
　　“哎哟，这位老先生，可别不好意思，只要你拿得出银子，我们烟行定会陪你好好喝茶……”
　　“哈哈哈……”
　　“屁话！老头子我是看那姑娘黑云罩顶，恐有大祸，才勉强发发善心提点一二。”洪亮的声音响起，显然有些气急。
　　不多时，人群散去，精致阁楼门前还站着几个姑娘，掩嘴轻笑，手指点着前方远去的人影。
　　那人着土色布衫，肩上一根斜杆，挑着的灰色布片随其步伐缓缓荡着，中心偌大的“算”字时而隐现。
　　我随意看了看便移了视线，牵着马去找客栈。
　　“快去请大夫，烟行不行了！”有人急冲冲从楼里出来。
　　“怎麼的，刚才不都好好的？！”
　　“不知道啊，哎呀！可真应了那算命的说的。”
　　方才调笑的几人这时都直直盯着那人离去的方向，神色难掩好奇与讶异。
　　真如此灵验抑或只是巧合？我与秦默互相对视一眼，他表情不置可否。
　　第二日仍是一早出了城镇赶路，山道寂静，只闻马蹄声。忽而，行在最前边儿的沐梓渊勒住马，马匹嘶鸣，等我们定住，就看见一人站在路中间，手里捧了个酒葫芦。
　　他拍了拍土色的衣裳，对着酒葫芦自言自语：“还好你没事，否则老头子我怎麼过哟……”
　　他就这麼低头横亘在路中间，没有要让开的意思。沐梓渊也静静骑在马上，没个动静。
　　秦默皱眉，耐着脾气对老人道：“这位老先生，你若是没事的话，可否让让？”
　　他这才抬头：“啊！对不住对不住，这酒葫芦真不听话，自己朝路中间滚，我老头子一时心急，就挡了你们的道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移步走向旁边的树，一根横杆插在树荫下，杆上一方破旧的灰布，历经了年月的暗沉，只是上方紫墨书写的“算”字甚为清晰，字迹些许潦草，不过笔力遒劲洒脱，若是以上好的缣帛裱之，应不失为佳作。
　　是他？昨日被青楼姑娘嘲笑的那人。想到这儿，我不禁多看了他两眼，平淡无奇的模样，手里捧着的酒葫芦被他视若珍宝，他摇摇晃晃走到树下，便倚着树干喝了起来，与醉鬼无异。
　　我心里有些失望，原以为是位不出世的高人，看来昨日真是个巧合，又看了眼那块破布，我怀疑这字恐怕也不是他写的。
　　他一让开，秦默就准备扬鞭策马。倒是沐梓渊不疾不徐地扫了老人一眼，而后视线又转向那块算命招牌，亦没看多久，便要重新驱马前行。
　　“哎！你们可是打算去玉国？”老人喝了几口酒，唤住我们。
　　“你如何知晓？”秦默盯着他问道。
　　“嘿，这条路只通向玉国，年轻人，我老头子虽然老了，但还不到老不知事的地步。”
　　“你……”秦默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我劝你们还是赶到前方的破庙去，你看这天热得不像话，十有八九是要下雨的，指不定呀就下暴雨喽。”他说着，又执起葫芦“咕咚咕咚”灌了几口。
　　我抬头，天光晴好，一丝薄锦纤云也无，阳光最是热烈。
　　“多谢老先生提醒。”秦默终是憋出句话来，而后策马离开。
　　我也只当是他喝多了说的胡话，也便跟着秦默一块儿离开，沐梓渊反是行到了最后。
　　一个多时辰后，我便望着天际说不出话来，前一刻还正高挂的日头此时隐在暗云后面，雷声滚滚，暴雨及至。
　　这一场雨下的极大，每一串雨线都如一把利剑，仿佛要将山体劈开。
　　前方山道逼仄，一侧陡崖峭壁，雨势太大，仅容一人一马通过的路上堆积了石块与黄泥，随着暴雨打下，有愈积愈多的趋势。
　　“回去。”沐梓渊话说得果断，声音在偌大的雨势中显得零散。
　　这般情况，也只有回去了。我们转而掉头，依来路返回。马匹扬蹄间踏碎一地水花。
　　我心里着实感到惊异，再次想起了那位算命的老先生，这……难道又是一次凑巧？
　　山庙就在前方，一簇火光在敞开的大门里不住跳跃，看来也是有人在里面避雨。踏进庙里仅发现一人坐在火边，手肘撑在膝间，手掌托着不断下沉的额头，柴火烧得很旺，上边熬了一锅热汤，浓郁的香气在庙里四溢。
　　许是察觉到有人进来，那人醒了过来，眼里些许混沌，看了我们半晌，猛一拍手，摇了摇头：“哎……我说要下雨吧，你们偏是不听，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哟……”
　　他说着略微调侃的话，却并不调侃的语气。
　　秦默沉着脸不说话，我自顾理着被雨水打湿的衣裾，沐梓渊缓慢踱步向前：“你如何知晓会下雨？”
　　“老头子我种了大半辈子的地，若是连天公的脾性也摸不清楚，早喝西北风去了。”
　　“老先生真是博学，现今会种地又会算命的人可真没几个。”我走到火堆旁，盯着他，似笑非笑。
　　“你说这个啊？”他拿起那块灰布招牌：“没办法，妻儿去得早，我一个孤家寡人，守着半亩地，徒伤悲啊！算命好歹是份赚钱的活儿，反正你胡说一通，也没人会知道。这字还是找隔壁村的穷酸秀才写的，跟了我好些年了……”他说着，稍稍黯然的语气，而后又拿起酒葫芦灌了一口。
　　我见他如此，也便没了问话的心思，抬眼见到秦默正走过来，手中分明扣了几枚石子，他手腕一翻，石子便顺势弹了出去，朝着老人的方向。
　　老人似乎根本没发觉，兀自添了柴火，用勺子搅着那锅热汤。
　　就在石子快要触及到人时，沐梓渊不经意地扬手，将它们收进了衣袖中，却独漏了一颗，此时，秦默也已坐了下来。
　　“嘶！”老人似乎被烫着了，我忙上去拨开他的手，将那锅快要打翻的汤扶正，些许汤汁洒出，手背上顺时通红一片。
　　我皱了皱眉，被烫得难受。
　　“没事吧？”秦默探过头来，似欲查看我的伤势。
　　我抬眼，对他极缓慢地摇了摇头。方才搭住老人的手时，便探了探，平平常常的脉象，表明此人不会武功。
　　不怪乎我们如此多疑，身上带着地图，不知有多少人觊觎，多加小心总是没错的。
　　“啊呀！小姑娘你没事吧？哎哟，这被烫伤了可怎麼是好！我记着外面有种草药，治这些灵着，你等着……”老人一边说着，一边急急出了庙门，连给我们唤住他的时间都没有。
　　“该说你聪明还是笨呢？”沐梓渊淡然如水的声音响起。
　　我不明所以地望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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