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

　　叶之言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会到家的。
　　她站在门前，右手拼命地在包里掏钥匙，却怎么也找不到，越急越慌，左手没有抓牢包带，手机、笔记本、钥匙……一股脑散落在地上，叶之言不知道为什么，眼泪情不自禁流下来，她索性靠着门坐了下来，咬着嘴唇，胡乱用手擦着脸。自己觉得自己可笑，那么狼狈，多年的咬嘴唇的坏习惯也改不了。
　　小时候，母亲林景云工作很忙，在W大教书，带着几个研究生，她还是每天监督叶之言学小提琴，她是真没天赋，对着那五线谱就打盹，老师讲的指法一下课就忘光，妈妈一副恨铁不成钢，她失望的眼神总让叶之言不敢对视，她只能低着头，咬着嘴唇。后来，叶之言不知所措的时候自然而然就咬嘴唇，可能只有痛了才能让自己镇定或许只是在掩饰。
　　直到很久之后，叶之言才知道叶家的女孩都要学一种乐器，且要精通。她学了10多年的小提琴，却只能勉强拉一些简单的曲子。每次小时候家庭聚会，林景云都要听婶婶们的炫耀，“之语，之艺在国际比赛上获奖了，之言怎么样了呀。”这种明知故问，说完还会习惯性的扬扬眉。林景云只是搂搂叶之言的肩膀，笑而不语。
　　其实，母亲在叶家那么多的媳妇中算是最漂亮的，高挑的身材，标准的瓜子脸，柔顺的直发，笑起来会有浅浅的酒窝，性格本来就温顺，给人如沐阳光的感觉。婶婶们看向母亲的眼中，轻蔑中更是嫉妒，母亲没有显赫的家庭背景，却深得爷爷的喜爱。
　　叶之言胡乱想了很多，最后脑海中却只有周亦霖站在窗边的模样，前几年，老是在访谈节目上见到他，当时他已经是B市知名的建筑师，正在筹办自己的建筑公司，冷峻的脸庞，不凡的谈吐，一如既往的魅力，第一次亲眼见到他穿那么正式的衣服，深黑色的衬衫，有着细细的竖条纹，精致的袖扣，笔挺的西裤，气宇轩昂。他只是轻轻地应了一声，“叶之言。”依然还是好听的低沉的嗓音，叶之言踉踉跄跄转身就走了，不长的路，走了很久很久。
　　叶之言不知不觉睡着了，真的很累，却做了很长的梦。梦中，她刚开始在一片无际的黑暗中，她恐惧，背后是一层冷汗，衣服湿透，她双手抱着自己臂膀，只想逃离，渐渐地，远方有一点光亮，她起身就跑，拼命地跑，终于到了，是一片樟树林，一股清香，密密麻麻地开着花，风一吹，纷纷扬扬地散落，她走着，飘落在她的手心，发梢，就像第一次见到周亦霖的样子，那时，也是这样的季节，周亦霖坐在香樟树下凝神地看书，他穿着红黑格子的衬衫，深色的牛仔裤，很干净，她没有看清他的脸，只是侧面，他很白，高挺的鼻子，嘴微微抿着。当时，她和母亲林景云离开住了17年的W市到B市定居，她那时很脆弱，经历了让她一辈子无法割舍的悲伤。就这样安静地望着，不知道为什么他竟能让她如此安心，有种不可言喻的寂静，却像她潜意识的念想，能够靠近的一个人。
　　叶之言头很痛，双眼酸肿，勉强惺忪地睁开，却发觉不是在自己家的门口，浅蓝色的天花板，硕大的水晶灯。她揉了揉头，一看这华丽样，就知道是在Echo家。
　　“叶之言，我昨天不来，你就打算这样睡死在门口了啊！”果然，Echo怒气冲冲的进来。
　　“摘不到钥匙了，你后来怎么来了呀？”叶之言叹了气，坐起来。
　　“你好意思说，一声不吭地走掉，我就到你家看看，哪知道你就瘫在门口，在你包里翻遍也没找到钥匙，只好把你带回我家了。”Echo突然一拍脑门，看看了表，“对了，快起来，和安若思约定的时间快到了。我们要去至诚律师事务所”
　　“谁呀？”
　　“你快去梳洗，车上再跟你说。”
　　叶之言飞速地梳洗完，对着镜子实在是看不下自己的黑眼圈，化了淡妆。
　　15分钟后，叶之言就坐在了Echo张扬的红色奔驰跑车上。
　　“到底什么事那么急呀？”叶之言边啃着三明治边问道。
　　“去采访安若思呀，我打算这期以她做杂志封面。”
　　“到底谁呀？”
　　“你傻了啊，就那个全国最年轻的十佳律师安若思，行里都称她“不败王”，不仅人长得标志，穿衣也很有范儿，以她为封面，这期肯定大卖。她可很少接受采访的，我好不容易通过范姜那小子才得到机会的。”
　　“老板，辛苦了啊。”叶之言一本正经地拍拍Echo的肩。
　　“好了，你别闹我了，再眯会吧。”
　　车内放着舒缓的轻音乐，叶之言整个人都松懈下来，侧着身，拖着下巴，呆呆看着车窗外的人来人往，车流穿梭。
　　没多久，叶之言站在至诚律师事务所门前，不禁咋舌，鎏金的门牌，气势非凡，事务所足足包下了B市最佳地段的写字楼三层。
　　“果然不一般。”叶之言耸耸肩。
　　前台通知后，Echo和叶之言并肩走进安若思的办公室。
　　安若思站在沙发前，朝着她们浅浅一笑，眼神中透露着犀利，盯着叶之言看了几眼，又不留痕迹地转移，叶之言也打量了她几眼，标准的美女，黑色的香奈儿套装，用民族风的丝巾点缀，端庄中不失柔情。
　　“快坐吧。”
　　“安律师百忙之中还能接受我们的采访，那我们也直接进入正题吧。”Echo拿出录音笔。
　　“好的。”
　　“安律师很多资料我们也看了，真是了不起，我们杂志社是时尚杂志，那么您就传授一下您在穿衣化妆等方面的经验，为广大OL提供些意见。”Echo极有技巧地问道。
　　安若思有条不絮地答着。
　　叶之言对于这类客套的话有些厌倦，她纯粹过来给安若思拍拍照，开始犯困。
　　“咚咚”，突然门被打开了。
　　周亦霖又这样出现在叶之言面前。他盯着叶之言许久，就这样看着。Echo若有所思地一笑，叶之言不自然地低头。
　　“你怎么来了。”安若思脸色有点不好，问道，“你认识？”
　　“高中同学。昨天不是说好一起吃饭嘛。”
　　“我一下子忘了时间，既然都认识，那不如一起吃饭吧。”
　　“我不了，我还有事。Echo留下来一起吃吧”叶之言笑着对安若思。
　　“你没开车呀。”Echo起身，“采访也差不多了。”
　　“不如这样吧，我送之言回去，你们先去吃饭的地方，我再赶过去。”周亦霖望着叶之言，灼灼的眼神，语气很坚定，丝毫不能动摇。
　　“不用不用。”叶之言急忙摆摆手。
　　“还是这样吧。”安若思暗淡的眼神，撇撇了嘴。
　　叶之言只好拿了包跟着周亦霖下楼。
　　下午事务所人不多，电梯里只有她和他。叶之言站在最内侧。
　　“之言。”
　　叶之言低着头，默不作声。
　　周亦霖走近她，双手温柔地放在她肩上。他看着她，微微抖动的睫毛，她还是这样。
　　“言言。”
　　叶之言拼命地摇头，“放开我，放开我……”
　　周亦霖怔了一下，退了几步。只是轻轻地叫着“言言”。
　　叶之言直到在周亦霖的路虎车上时，还双臂抱着自己，保持这个姿态很久很久。
　　周亦霖知道她在害怕，他心里想着叶之言，开车不免有些分心。
　　突然，前边一条小小的斑点狗，周亦霖猛地踩了刹车，叶之言向前一冲，可是，那条狗还是被撞伤了腿，暗灰色的路上鲜艳的血渍格外显眼，她盯着血看了很久，蓦地，尖叫“啊啊啊啊啊啊”，周亦霖一把她扯过来，将她的脸深深埋在他的怀里，她不停地抖着，有着凄凉的绝望。
　　“言言，言言，言言……”周亦霖亲亲她的脸，耳语着。
　　两边的梧桐树很高大，投下一大片一大片阴影，耀眼的骄阳，匆匆的人群，喧嚣的声响，停在路边的黑色路虎车依旧安静，车内絮絮的言语，细细的抽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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