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览河山

　　“陈酿，珍馐，香茗，美景！”穆影月边说边用手指一一点过，“这还真是神仙过的生活。可惜啊，没有清歌曼舞，少了佳人，少了多少情调啊！”说完又轻轻叹息道：“唉~没有佳人便罢了，还让我面对着这毫无生趣之人。”说着无意识用手一指身旁的凌暮霄。后者则充耳未闻，只是走至琴桌旁坐下，两手轻抚琴弦，一阵琴声立刻充盈满室。
　　刚开始，那声音彷如刀剑出鞘，尖利明亮，随着弹琴人手指轻拢，那刀剑猛的转向相对，接着是风吹兵刃刷刷作响。此时琴声又弱了下来，好像一时间空气都凝结成一体。这时，一个回挑，刹那间，刀光剑影，穿山而过，林中草木也随着纷飞。刀剑相抵，只让人觉得心头紧绷，呼吸都随着停滞。正在刀刃剑尖相持不下之时，忽然又一抹，刚只是一个松气，只听千军万马奔驰呼啸，气势庞大，滚滚而来。这曲调随着弹琴人的指尖越来越快，越来越急迫，那交战双方的情势也越来越紧张，越来越难分胜负。正在这时，指尖一滑，声音戛然而止。
　　在看那弹琴之人，只是面无表情的坐于琴前，好像刚才的一切皆未发生。容思、容靖听完也都默不作声，只是在心中暗暗叫好，公子的琴技仿若将这刀剑，这战场都展现在眼前。
　　只是那个倒胃口的人，此时正斜斜的倒在软榻之上，两眼半闭，琴音落时，她才微微睁开双眼。好像丝毫没有被琴声感染。
　　“啊哈~我说，你能不能不要每次抚琴就像让人打了一场大仗一样？听的我很是辛苦啊！”穆影月刚起身伸了个懒腰，又在长桌边坐下，拿起一个点心正准备品尝。
　　败兴！公子这般琴声，恐怕只是对牛而弹。容靖恨恨地想，伯牙也是要遇见子期，才是为高山流水遇知音。
　　暮霄并不介意，他缓缓站起身，双手只在琴侧一推，琴便朝影月所坐的桌边飞去。穆影月似乎早有准备，左手在下右手在上，只是一卷袖子，琴便稳稳落在她的怀中。她将琴置于长桌之上，微微调了弦音，似是漫不经心的信手弹奏起来。
　　正是刚才那首曲子，在穆影月手下，好像又不是。琴声开始，好像幽谷泉水落入深潭之中，泉冷潭寒，让人不仅发抖起来。随着曲调，泉水缓缓流动，转过峡谷，绕过山间，水流越来越开阔，越来越迅速，不能再快了。忽然经过一个悬石之上，水流域集于一处，翻石而上，刚刚觉得豁然开朗，突然见到悬石之下竟是千丈峭壁，一时之间，一泻千里，这人也好像从这九天之上坠下，只是翻云倒雾，不知何时是底，又好像永远没有底。那感觉，畅快淋漓，那感觉，好像是入了仙境，周身没有束缚，连心也是自由的。忽然一声，只感觉重重坠地，头晕目眩，琴声也随之停止，人却还在其中迷醉，不知所以，再也走不出这琴曲之间。
　　容思、容靖呆呆直立，皆缓不过神来。“啪啪啪——”三声掌声将他们拉回人世。“野女人，多时不见，琴弹得倒还是和原来一样。”暮霄坐在长桌边，手中托起一盏香茶。
　　“这琴是给有心的人弹的，若无心奏曲，琴技再高，琴音也毫无感情，不过只是宫商阕贾羽而已。”影月抬手拿过暮霄刚送至嘴边的杯子，咕咕咚咚地喝下。
　　“说的是！”暮霄拿回杯子，倒上些许茶水，手腕一转，又将茶水全部倒掉，“我对这琴曲是无心无情。”接着他又拿起茶壶，倒了一满盏，坐下慢慢品尝。
　　“不尽然啦！”穆影月拜拜手，斜眼看了他一眼，郑重其事地说道：“那日李容思所唱之曲可是你做的？曲调婉转，曲声轻扬。若不是对琴曲有情，单凭技艺娴熟是作不成这样的曲子的。”穆影月单臂抵桌，以手支颔，双眼略有期待地看着暮霄说道：“我说，老男人，你可否弹奏这一曲？”
　　“不可！”暮霄若有所思，“那曲是给有心之人听的。”
　　影月撇撇嘴，满不在乎地说“不弹就不弹！”接着伸个懒腰，“吃东西~吃东西~填饱肚子最重要，民以食为天！”边说边伸手去拿桌上之食，“不过，没想到你这人无情之人也会做这种琴曲。”
　　风卷残云！容靖看着影月吃东西只有这一个感受，刚刚还因她琴艺高超而略有敬佩，现在全都消磨殆尽，没受过教养的女人就是野。比起正襟危坐于她身边优雅有礼的公子，这女人吃东西的样子太~太~野了！她左手执勺，右手拿筷，双手并用，桌子上的碗盘杯碟被瞬间一扫而空，末了，她还用嘴衔起一杯酒，一仰头干下。容思看着这两人，一个细嚼慢咽，从容淡定，一个虽是狼吞虎咽，但是大气不拘，两个人坐于一桌，看上去却没有什么不和谐的。似乎都在各食各物，没有对方的存在，但又不曾落筷于同一物，起勺于同一羹。这两人到底是冤家对头呢，还是天生一对？
　　“饱了！~饱了！~”影月用手在腹前比划一番，“老男人，你在其它方面不怎么地，但在这美食之上还是颇有品位见解的嘛。”
　　这时，暮霄缓慢将筷子置于桌上，端起桌边的茶杯漱口，掩口吐在痰盂内，然后用手边的丝帕轻轻沾了沾嘴，慢慢说道，“遣人进来收拾吧。”容靖轻轻退出去，找仆人收拾了桌上的一片狼藉。末了，暮霄转头对影月问道：“你孤身一人来醉亭山中，可是为了……”
　　影月轻轻抬手止住了暮霄的话，暮霄看了身边立着的两人，令言：“你们暂且下去休息吧。”
　　退下了那两人，舱里的两人也皆是沉默，只能听见外面船行于水面的划桨转舵之声。见暮霄将要开口打破沉默，影月张口抢道：“你不必问，我没什么说的。”
　　“这是何意？”暮霄眯起眼微笑道：“没什么说的？！我不知道你还会有吞吐之言。”
　　“没有何意！”影月正视他面带严肃之色，“不想说，不愿说，没什么好说的。”影月偏头看向另一边字字有力的说道：“你我自那日就以说过，不再过问彼此所言所行。你不用知道，我来这儿不是你想的那缘由。你将我载至渡口，我们便各走各路，我不会耽误你的行程的。”
　　“哦？！是吗？”暮霄微微收敛笑意，嘴角露出一丝讥讽，“那我便不再多问了。”
　　影月听完便走出门去，一个人呆呆立于船头。轻风吹动，碧波涟漪，鸟啼虫鸣，只是一人坐于船内眯眼休憩，一人站在甲上思绪万千，两人都没有再说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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