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响乐之雨]诗人的即兴幻想曲

　　《诗人的即兴幻想曲》

　　〈序幕〉

　　距离我前一次回到琵欧伯，已经是许多年前了。
　　抬头望着晴朗无云的蔚蓝天空，这个城镇被称为雨城的年代，我是无缘见识的。

　　站在琵欧伯音乐学院──我的母校入口犹豫着。
　　还记得多年前毕业演出后，我可以说是仓皇逃离这个城市、我的友人以及那个我曾经爱过、拥有飘逸长发的美丽女孩。

　　虽然毕业于音乐学校，但之后我并没有顺势走上音乐家之路，身为贵族末裔，不需要为了生活而汲汲营营……当然，拥有贵族的背景，就算只有像我这个程度的平庸的琴艺，想要构上音乐家的名号，也并非不可能……除了刻意的讨好，更多其实是多数人对符德鲁琴的爱好只是一种附庸风雅的行为，离真正的行家还差得很远，也因此，父亲对我的选择并不理解。

　　突然想起，我以前很讨厌符德鲁琴，这话出自一个从符德鲁琴系毕业的人口中，是一件很滑稽的事，最初我的志向其实是想要进入诗词系，但贵族的虚荣与责任迫使我选择与意愿相悖的道路。

　　在那里我认知到，自己即使拥有演奏符德鲁琴的资格，却没有演奏的才能而感到痛苦，有时候不禁想，如果我能够更愚昧一点，说不定还可以沉溺在自满中过得快乐一点吧。
　　曾经听人说过，符德鲁琴是一种带有「魔力」的乐器，深刻的情感正是驱动「魔力」的关键，这种感觉我不曾体会过，所以当时只认为那是无稽之谈。

　　直到……我听见他的琴声。

　　〈幕一〉

　　第一次见到他，是在喧哗的交谊厅中，他旁若无人的演奏，在场的人都停下手边的动作，被他的琴声所吸引。那并非美妙的音乐，而是带着焦虑的、使人感到不舒服的声音，即使如此，不论事后愿不愿意承认，众人还是不自觉沈迷……其中也包括我。

　　有生以来初次感觉到符德鲁琴的「魔力」，却是出自一个毫不起眼、或说是自闭的奇怪少年手中，我忍不住向他搭讪，虽然有些贵族对于某些爱好上确实是比较特殊……但这对比起男性还是偏好亲近女性的我来说，是很罕见的。

　　半开玩笑地，我送了他一朵花。
　　「你不适合当壁花。」如果对象是女孩，这显然是不折不扣的搭讪。
　　看着他有些困惑的神情，我郁闷的心情突然开朗起来。
　　「你是？」
　　「阿玺诺‧耶卢迪烈。」我笑着回答。
　　「喔，那……你找我有事吗？」他语带困扰，似乎是不想与旁人扯上关系。
　　看样子，他不知道耶卢迪烈家族，虽然没有爵位，但好歹也是古老的名望贵族，他若不是来自太过偏僻的地方，就是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吧。
　　「没事情就不能打招呼吗？」我打趣问着。
　　「不……不是的，只是叫住我却说没事的，这还是来到这里之后的第一次。」他慌张解释着，只是他连慌张起来也显得那么温吞……这让我很好奇，他弹奏符德鲁琴时让人感受到的焦虑是从何而来。
　　「既然是难得的同乐会，我想和你聊聊天。」
　　我发挥交际手段，终于和这个略显孤僻的怪人聊起来，然而气氛并不热络，他似乎约了人，所以总是在看表，漫无目聊着，我对他感到很好奇，但并不急……我瞄向他胸前的名牌，还有三年同班，时间还很多。

　　后来，约他的人来了，是个看起来很强悍的女孩子，各自交换姓名后，我们就分开了。

　　这是我和那个怪人──库里斯‧霍尔顿──相识的开端。

　　〈幕二〉

　　「卡德鲁老师，我们很久没见面了吧？」我向眼前带着睿智气息的女性，同时也是我学生时代恩师──卡德鲁打招呼。
　　「阿玺诺，真是稀客。」卡德鲁很快从惊讶中平复，带着一贯微笑招呼我。
　　她的指导时间刚好到一段落，我们相偕来到休息室，泡了一杯咖啡放在桌上。

　　「不是什么高级品，你可不要嫌弃啊。」卡德鲁老师坐在对面的椅子上，脸上挂着彷佛能够看穿一切的轻浅微笑。
　　「能喝到卡德鲁老师亲手泡的咖啡，是我的荣幸。」

　　「你特别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吧？」卡德鲁笑着推了推眼镜，直奔主题，语气看似疑问实为肯定。

　　「既然卡德鲁老师都这么说，那我就直接问了，」没有丝毫困窘的感觉，这种与卡德鲁老师之间的默契以现在的情况来说，其实是方便大于困扰。「……我想知道他的下落，如果是卡德鲁老师应该会知道吧。」

　　她沉默了几秒，叹了口气。
　　「果然，你也听说那件事情吗？……那是个不幸的意外。」
　　「所以，那件事是真的？」尽力维持住平稳语气，微颤的手却泄漏我真实心意，几滴咖啡洒在名贵的衣服上，我无暇顾及。

　　「是的。」卡德鲁老师沈痛闭上眼。
　　「……库里斯‧霍尔顿也许再也不能弹符德鲁琴了。」

　　〈幕三〉

　　如果真要说，一切应该是从哪里开始呢？
　　或许应该从那个女孩谈起吧！

　　那大概我有生以来，少数可以说是认真的恋情之一……啊、错了，与其说是恋情，不如说是悲惨的单恋。

　　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正在唱歌。

　　明明曾经那么迷恋她，现在回想起来，第一个记忆却不是她的容貌，而是她的歌声，仅仅是和声，却有着超越主旋律的存在感，就这样，在注意她本人之前，先烙印在我脑海中的是她的歌声，婉转悦耳、技巧高超又富有感情，连事实上对音乐并不怎么感兴趣的我都感觉到，她一定可以成为一个伟大的音乐家。

　　之后，我像是着魔般，四处打听那个女孩的消息，她名为法珞希黛‧佛瑟多。

　　法珞希黛不论在人际关系、社交辞令、音乐才能或是努力程度都是无可挑剔的模范生，完美到让人觉得不似真人。只要提到声乐系三年级「讲师间的宠儿」、「前学生会长」的法珞希黛‧佛瑟多，无人不是赞誉有加，她身上有种吸引人的特质，这是不可否认的。

　　那时，我压抑不住心中的渴望，开始追求这个女孩。
　　当然，我的追求行动在她一次次客套又委婉的拒绝中失败。

　　我知道，我不是她需要的人，却始终无法死心。
　　偶然的情况下，我知道法珞是孤儿出身，半工半读进入学费昂贵的琵欧伯音乐学院，她打工的那家意大利餐馆，也变成我最爱去消费的地方之一。

　　「库里斯‧霍尔顿是你的朋友吗？」
　　一切的转变或许就是从这个问句开始的。

　　我不只一次想过，如果当时没有告诉她库里斯的事情，结果会不会有所不同？

　　因为个性因素，库里斯的人际关系非常贫乏，在这里少数可以称的上是他朋友的只有我，以及与他青梅竹马的朵鲁蒂妮妲……那个凶悍难缠的女孩。
　　库里斯与朵鲁蒂妮妲，以及库里斯在家乡的女友雅璃耶妲之间似乎有一些说不清楚的暧昧关系，以及库里斯身上的怪异之处，虽然令人好奇，不过我不曾当面问过他……蓄意探问别人隐私是很失礼的行为。

　　我无意间向法珞透露出库里斯的特异言行，即使抬头望向晴朗的天空，他总是会说出类似这个城市常常在下雨，被淋湿很不方便之类的奇怪话语。
　　「雨的……幻觉……。」法珞念着，语调像是同情，当然，事后回想起来，其实更像是在玩味什么……能够将现况做到最有效的利用，她就是那样的女孩，跟我很像。

　　当时她对这件事情展现出莫大的兴趣，虽然我隐约猜测到可能的原因，不过再深入下去，却是我无法触及的部分，我和库里斯的交情并没有好到可以谈论这种私事的程度。

　　我无奈向她表示帮不上忙……某种程度上而言也有蓄意回避的意味。

　　「我觉得阿玺诺跟库里斯，真的是很好的朋友呢。」几句不着边际的谈话后，法珞突然温柔的说。
　　「不是吧……。」反射性否认，速度快到让自己也感到错愕。
　　「因为说到库里斯的事的时候，阿玺诺的表情很温柔呢。」

　　「是吗？我以为会是不高兴的表情……。」有时候明明走在同样一片天空下，那家伙却像是活在另一个世界；明明有才能，却对练习不热衷……或说是毫不在意，更显得其它人像是笨蛋一样，让我莫名地愤怒。

　　真是令人火大的家伙。

　　「恩，不过，我觉得你还是很善体人意。」
　　「不是的……我只是在利用那家伙。」否定的句子冲口而出，直到现在也不明白为什么当初要如此激烈反对。
　　「利用？」法珞语音微扬，似乎对这个字眼很感兴趣。
　　「那家伙的音色有价值，所以我只是装出朋友的样子而已。」说完不久，我又多加了一句，「妳会看不起我吗？」
　　「不会，我懂。」法珞微笑着。
　　「妳是说，妳懂得我心理的某些想法吗？」
　　「我懂，阿玺诺的感觉。」她笑着，再度强调。

　　我看着她温柔的微笑，有些失神，然而当时的我，对于法珞的话，其实并不真正了解。
　　她，跟我，其实是同一类人。

　　库里斯，你那边……依然下着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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