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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0 章
王夫人在贾母丧礼之后,累得狠了。回来后又遇着了惜春的事,从年前积累下来的糟心事一下子爆发出来,不久之后她就病了。
她这一病,家里就乱了起来,别人倒还可,主子们都还在,几个大管事各处抓一抓,倒也过得去,只是贾政却是被吓了个半死。
去年还对着王夫人一副恨不得她早死了的样子。如今王夫人这一病,他才看清楚了,这个家,没有他这媳妇还真得不行。又想起往日对她的亏欠,对她的迁怒,又不由的愧疚起来。
王夫人一直都是巴着他的那个,如今贾政一和软了,两人便立马和好如初了。王夫人歇了整整半年才将身子养得差不多,如今她上头没了贾母辖制,贾政又没了贾母的庇护,王夫人又向来是个会扮猪吃老虎的,惯会示人以弱,两人如今倒是有些相依为命的态势起来。
两人如今正如往常一样在屋子里头说着闲话,无非是说些如今的日子有多么艰难之类的。
夫妻俩说着说着,便又说到了几个孩子的婚事,王夫人这会学聪明了,她不会再给贾政抓着把柄,把自己的意愿暴露出来。
她早就想清楚了,若是一定要让宝钗进贾府的大门,贾政一定会以为是她的私心作祟。可是如果先从两个小的下手,绕过宝玉,兴许还有些机会。
她已经看破了,老太太如今已经死了,能挡着她的人其实真正说起来已经没有人了,已经没有必要一定要让宝钗进贾家的大门。
她现在的心思只有一个,只要不是黛玉做她的媳妇,谁都可以,就是让她到外头聘一个她都愿意。当然了,若是最后宝钗能成为她的儿媳妇当然是最理想的了。
这样现在,王夫人便开口道:“妹妹家的大姑娘早已经到了该嫁人的时候了,前几日已有官媒找上门来求聘,妹妹一见便没了主意,这几天都来找我拿了好几回主意了,我也没个办法。妹夫他去的早,留下这两个孩子,咱们也是从小看到大的,都是自己家孩子。薛蟠还倒罢了,他一个大老爷们晚些娶亲也不怕的。可宝钗就不一样了,再这样下去就要耽搁花期,成老姑娘了。老爷在外头毕竟见得多,不比咱们内宅妇人,平日里也见不到什么好的。竟是帮着宝钗留意一下,看看有没有什么合适的少爷公子,帮着那孩子早些定下来才是正经的。”
贾政听了她前头的话,心中已是有几分恼怒了,就怕她再旧事重提。可听了她后头所说的,贾政突然间心头有点儿发酸,这些年,他防备他这老婆都防到什么地步了。她话都没说完,自己便给她先判了罪。
一时间,贾政心中发赦,脸都红了,可是他到底自持身份,良久才道:“这话是正理,我会好好留意的。”
王夫人见了,知道这地基已经打好了,便再接再厉道:“老太太也去了有大半年了。几个小的婚事也该好好考虑考虑了。眼看着咱们家孩子也渐渐大了,哪里等着起,宝玉那两个小子还另说,出了孝再议亲也没什么,头一个颦儿就先考虑好的。”
贾政听了,点了点头,见王夫人手上不停的给他剥着粟子,神色安详宁静,不由心中一动,便道:“夫人怎么看的?”
王夫人听了,手上不停的剥着栗子,半日才道:“这些事情还是老爷拿主意吧!其实我早就看开了。只是有一点我始终都不放心,颦儿和宝玉两个孩子身子都那么弱,性子也都太过绵软,他们两个凑在一块儿实在是让人放心不下。
过些日子,老爷拿着两个孩子的生辰八字出去和一和吧,若是八字相合那还好,若是有什么不吉利的,还是多给备些嫁妆,找个知根知底的好人家让颦儿外嫁。老爷也说了,总不能真让两个小的凑成一挑啊!
要说我心里对小妹没意见那真是假的。可是颦儿是我养大的,她又是那个身子脾气,那般的人品相貌,说句老实的,我对三丫头都没对这孩子那般上心,三节两气都得操心,就怕一个不小心没了,我也没脸见老爷,没脸见她父亲。
若不是环儿身份不够,宝玉又像他大哥身子骨弱,我哪会有让颦儿嫁出去的心!绑在家里都不会让她出去。别人家再好,哪里比得过自己舅舅家。她又没了爹娘,要是在外头受了委屈又不敢回来说,那怎么办,真是想想都要愁死人!
再有,老太太临走前,咬着牙也要说出来的那句话,我这些日子精神好了,竟是每每都要想一遭。老爷说老太太到底是什么意思呢?要说老太太叫得是宝玉和颦儿便罢了,怎么到了了,却叫着环儿和颦儿的名字,宝玉反倒排到了后头,还有最后那个珍指得是什么,是指珍儿吗?”说着,王夫人一脸疑惑的摇了摇头,将碗里剥好的栗子递了过去。
贾政一边无意识的接过栗子吃着,一边想着王夫人的话,竟是有些呆住了。王夫人看着贾政这个样子,心知他已经动摇了,便不在多言,又取了一把栗子剥了起来,由着他自己思索。
这里贾政还没决定,转过身,王夫人便让人将环儿和颦儿的婚事散布了出去。
这招还是她跟老太太学得,当初老太太为了逼她松口,也是借凤丫头的口提前将两个孩子绑在一块儿。
想想真是风水轮流转,没过多久,她又可以用这招去对付老太太的亲儿子。真真是报应啊!
现在老爷那里她已经是完全不用担心了,不管老爷跑去找哪位先生合八字,她都能提前一步,让老爷身边的人去找那先生。只要肯花银子,最后的结果还不是她想怎么样就能怎么样?想到这里,王夫人心里也很是安宁。
王夫人也是越来越精明了,她这回做得可比老太太弄得还漂亮,她让人传出去的消息不像当初老太太那里是将事情一口咬死的。
她只是露了个风声,说要给环哥儿和林姑娘议亲。可倒底是他们俩议呢!还是各自议呢?
这又有谁知道,也就只能由着众人说了不是。就算老爷知道了来问她,她也有话说:话是我说的没错,可是我又不是这个意思。
总之是进可攻,退可守,别人又能把我怎么样?
对王夫人来说,这个说话只是转了一下,不过是个小问题,没什么大不了。可是对黛玉等一干人来说,却无异于是晴天霹雳。
宝玉还好,袭人等人就是知道了,也可着劲儿瞒着她。贾环如今都懒得在家里呆,十天有九天是在府外头住着的,故也不知道。这苦果子便也只有黛玉一人受着了。
老太太走后,她本就已经是心灰意冷,时常患得患失,就怕将来终身无靠,无人做主。
姐妹们又都去了,剩她自己孤鬼一个,想来就伤心不止。幸而宝玉自老太太去后,对她比之从前更加温柔体贴,她才聊以为继。可是这份感情终不是长法,如今老太太不在,若是有个什么变故,叫她该如何是好,想到这儿便经不住泪流满面。
这日她起来,叫了人倒水,却半日不见人进来,遂下了床,到了隔壁屋子里要找紫鹃。她站在帘子外头,听到紫娟在里头说话。正想开口,却听雪燕也在里头道:“姐姐你听见了么?姑娘要定亲了!”
声音停了一会儿,才听到紫鹃道:“这是哪里来得话?只怕不真罢。”
雪燕道:“怎么不真,别人大概都知道,就只咱们没听见。”
黛玉那一颗心早提了起来,忽上忽下,就怕定的人不是宝玉。她在帘子外正着急着,只听里头紫鹃问道:“你是哪里听来的?”
雪燕见问,忙答道:“前儿去二奶奶那里领东西,二奶奶平儿姐姐都不在屋里,只有丰儿在那里。大家坐着,无意中说起几个姑娘少爷,说着说着便扯到了姑娘身上。说太太那里已经看定了,要把咱们姑娘和环哥儿栓做一堆呢。宝二爷也要做亲了,听说是一个什么知府家的千金......”雪燕还未说完,屋子里便传来一声响亮的瓷器碎裂声,将她唬了一跳。原来是紫鹃听了她这说道,没注意到,失手把宝瓶给打了。
外头黛玉听了里边的话,早已经是痴住了,呆在外头一动不动。如今这一声响便如同砸在了她心上一般,将她那一个心砸得呼呼乱跳,人一下子醒过来,慌不择路的便往自己屋子里跑。那泪水就扑凌凌的往下掉,好不容易回了屋子,竟是哭倒在了床上。
这里紫鹃两人正在手忙脚乱的收拾东西,那边竟是突然听到声音叫唤:“姑娘回来了,快倒茶来!”把紫鹃雪燕两人吓个半死,也顾不得收拾。一进屋子,却不见黛玉,进了里间,发现黛玉睡在里头。对面架子上的鹦鹉正在歪头看着她们,两人拍拍胸口,惊魂未定的退了出来。雪燕低声骂道:“这个倒霉东西,吓我一跳,我还以为是谁在外头嚷嚷呢。”
紫鹃看了看里间,还是觉得有些不放心,总觉得刚才的话好似被姑娘听去了。可是如今她还在里头躺着,也不好去问她,只好放在心里不提。
谁知黛玉一腔心思,又窃听了雪燕紫鹃的话,甚是刺心,几相对照,便信以为真,如同将身子撂在大海里一般。
此时她侧着身子躺在床上,睁大眼睛,只是默默的流着泪。神志已经不清醒了,几乎晕死过去.可那千愁万绪,还是堆上心来,逃不掉,躲不了。想起自己身上不牢,年纪又大了。看宝玉的光景,心里虽没别人,但是老太太已去,舅舅又不管里头的事,舅母如今又有了别得意思,自己无依无靠,与宝玉早已心意想通,却每每停于口边,未得宣之于口。如今还未准,却是要各自聘嫁,负了对方情义,这样看来,除了一死,竟是不得两全了。
一时间深恨父母在时,何不早定了这头婚姻。又转念一想道:“倘若父母在时,别处定了婚姻,怎能够似宝玉这般人才心地。两人竟是连相对相许的缘分都没有了,还不如一开始就不定婚姻来得好。”
心内一上一下,辗转缠绵,竟象辘轳一般,迷迷糊糊彻底晕了过去。
不知不觉,只见小丫头走来说道:“外面二老爷请姑娘。”
黛玉寻思着好生奇怪,舅舅向来只让我跟着舅母一道的,平日里也没说要见我,这又不过年,又不过节的,怎么单单叫了我过去。因叫小丫头道:“是单叫我出去,还是人人都过去了。”
小丫头道:“只叫了姑娘呢!如今我还要和姑娘道谢,姑娘和咱们家可是要亲上做亲了。”
说着,又见凤姐同邢夫人,王夫人,李纨等都来笑道:“我们是来道喜来的。”
黛玉慌道:“你们说什么话?”
凤姐道:“你还装什么呆,你难道不知道老太太将你许与了环儿了。这也是你父亲的主意,当初你和你琏二哥一道回家,你琏二哥还一同带回了你父亲的书信,信上说他过身之后,把你一人撂在这里,不成事体,因托了老太太,说看中了环儿的人品行事,要把你许给他做媳妇。你们也是一道长大的,如今出了孝,自是该把婚事好好办一办的。”说得黛玉一身冷汗。
黛玉又恍惚父亲确有写过一封书信,难道真是这样,可如此一来,她和宝玉要怎么办啊!心上急着却硬说道:“没有的事,都是凤姐姐混闹。”
只见邢夫人向王夫人使个眼色儿,“她还不信呢,嫁到咱们家还委屈她了,咱们还是走罢。”
黛玉心中发颤,心里头不是这个意思,她就是在贾府长大的,怎又有嫌弃一说。且她自己没有给亲生兄弟,一直都是把环儿当亲弟弟的,如今舅妈们这么一说,岂不是寒了环儿的心,她也负了宝玉的心意来得,急得身子都在发抖,却含着泪道:“二位舅母先坐坐......”
众人不言语,也不听她说,都冷笑而去。
黛玉此时心中干急,说又说不出来,哽哽咽咽。恍惚又是和贾母在一处的似的,心中想道:“此事惟求老太太,或还可救。”
于是两腿跪下去,抱着贾母的腰说道:“老太太,你向来最是慈悲的,又最疼我的,怎么如今变这样了呢?这亲事我是死都不能应的,往日老太太做了那么多,一心想多待我和宝玉,怎么如今倒不顾咱们的死活了?我知道太太向来没这个意思,可老太太不一样啊。若是这亲事定下了,我哪里还有心活着?老太太,不要说我是你的外孙女儿,是隔了一层的,我的娘是你的亲生女儿,看我娘分上,也该护庇些,别要了我的命啊。我只要在老太太跟前就够了,只求老太太做主,别让我嫁人了!”哭着,便要抬头去看贾母。
老太太总不言语,这时候宝玉走了进来,也不说话,只看着黛玉笑。
黛玉见他这样,也不由得心灰意冷,情知不是路了,求去无用,不如寻个自尽,站起来往外就走。深痛自己没有亲娘,便是外祖母与舅母姊妹们,平时何等待的好,可见都是假的。
可还没出门,便被丫鬟们挡了,一个七手八脚的上来拉她,说要送入新房了,黛玉挣扎着不依,却又想到去见见环儿也好,这世上怕是只有这一个能知道她心意的人了。
谁知到了环儿那里,却见到他抱着胸,冷冷地看着她,好像在看什么下贱污脏的东西,又嫌弃,又冰凉,看得她遍体生寒。黛玉刚想开口,就听他道:“林姐姐可真是让人无话可说啊!前些日子还跟我哥哥要生要死的,如今竟是恬不知耻地要给我做媳妇!”
黛玉听了,气得放声大哭,伤心至极,绝望至极,又哭又颤,恨不得即刻便死。
正是死志坚定的时候,只听见紫鹃叫道:“姑娘,姑娘,怎么魇住了?”
黛玉被她摇着,便清醒了过来,却原来是一场恶梦。只是喉间犹是哽咽,心上还是乱跳,枕头上已经湿透,肩背身心,但觉冰冷。
想了一回,是了,老太太已经死了,父亲的书信我虽没看见,可是就是在信上给我定了人也不可能是环儿啊!他又没见过环儿,那个小狐狸,光听别人说能听到什么好的,父亲怎么能放心将我嫁过去。这又从哪里说起?
可是又想到梦中光景,无倚无靠,如这事是真得,那可怎么样好!一时痛定思痛,神魂俱乱,又哭了一回,遍身微微的出了一点儿汗,又有些着了风,更是难受了。
如今她躺在床上,又想到自己没了爹娘的苦,左右打算,不如早些死了,免得眼见了意外的事情成了真,那时反倒无趣。
打定了主意,被也不盖,衣也不添,竟是合眼装睡。紫鹃和雪雁来伺候几次,不见动静,又不好叫唤,晚饭都不吃。
点灯已后,紫鹃掀开帐子,见已睡著了,被窝都蹬在脚后,怕他着了凉,轻轻儿拿来盖上。黛玉也不动,单待他出去,仍然褪下。
自今以后,把身子一天一天的糟踏起来,茶饭无心,每日渐减下来。宝玉急得什么一样,整日整日的呆在这里守着她,可黛玉连他也一并不理了。
此时她心中虽有万千言语,自知年纪已大,又不便似小时可以柔情挑逗,所以满腔心事,只是说不出来,又思及梦中情形,更是无言以对。
宝玉欲将实言安慰,又恐黛玉生嗔,反添病症,只得用浮言劝慰,不得其法,黛玉反倒更病了。
贾母已去,又有谁真心怜她,王夫人巴不得她早去,不过按常请医调治,只说黛玉常病,心中虽知为着何故,却也当作不知。
紫鹃也猜到那日的事怕是真给她听进去了,自悔不叠。如今虽知其意,也不敢说。
从此黛玉一天一天的减瘦,到半月之后,肠胃日薄,一日果然粥都不能吃了,恹恹一息,垂毙殆尽。
直到了这地步了,贾环方知道此事。忙忙地要进去看视,却被兰溪一把抓住,将前因后果一一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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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环听了,跌足叹道:“怎不早来告诉?太太也是疯了,家里都这个样子了,她还有心情做妖!”
他也不想想,他一天到晚不着家,这回甚至跑到直临去了,他和奶姆相聚,老人家疼着,宠着,日子过得舒畅,一颗心都不在京城了,叫她们上哪儿告诉去?
贾环这会子总算也想起来了,故也不多言,赶紧进了里头去找宝玉。
此时宝玉正在黛玉处守着她,贾环看了黛玉一眼,见她只剩残喘微延,整个人昏昏沉沉地,比他想得还糟糕,不由心下哀叹。想到心病还需心药医,便忙拉了宝玉出来,将兰溪的话也告诉了他一遍。
宝玉听了,当场滴下泪来,即刻转身回去,紧紧握着黛玉的手哽咽道:“你别怕,尽管放心,我这辈子只认你一个,再无别人的。有事你得告诉我,别自己扛着。若是你就这么去了,我定会去陪你!”说着,将黛玉的手放在脸上,轻轻地抚着。
贾环见宝玉说了这个话后,黛玉似有所动,身子微微颤了一下,知道机会来了,赶紧对着她下针,把人先弄醒。
黛玉一醒来,见到两人齐齐在身前,那泪水顷刻决堤,已经没了半点儿力气,一双眼睛只有宝玉,两个眼珠子一错不错的看着他,只是不停的落着泪。
宝玉也一个样子,除了抱着她哭泣,竟是什么也没说。
贾环见了他们俩这副样子便气上心头,想到黛玉竟是敢寻死,更是气得不行,忍不住一巴掌便要扇过去,却没想到给宝玉闪身挡了,这巴掌倒是只落在了他脸上。
他冷眼看着这两个人,他们两双眼睛却都齐齐窝着水泡儿看着他,委屈又绝望,他一下子便软了。甚至还有心想:这算怎么回事啊!两个泪包撞一块儿,天天坐着对哭,倒也真是绝配!
想到这里,又是狠狠地叹了口气。
宝玉两个就这么看着他,贾环被看得身上不自在,也只得道:“别看我,我是决计不会娶一个心里装着别人的女人的。况且这事还不作准呢!行了,你们两个再看眼珠子就出来了。都别装死!既是事情都出了,在这里装死就有用了吗?倒不如想想办法,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黛玉一听他这么说,便又哭了。若是真有办法,她又怎会到这个地步,她想反驳,可是哪里有力气说话,只拿一对眼睛绝望地看着他。
贾环见了,死命地抓了抓头发,这叫什么事儿,怎么一个两个都要指望他?
眼看着宝玉一脸希冀地也跟着望过来,贾环脸上的表情嘭的一下裂了,只无奈地道:“办法都是人想出来的,怎么会没有?只是想让太太改主意是绝不可能的,我可以明着告诉你们,她就是被老爷休了,都不会承认你的。”
听到这里,不仅是黛玉,连宝玉都绝望了。
贾环见了他们又哭,也懒得安慰,只发狠道:“哭什么?有甚可哭的,我还没死呢!都说了不是没有办法,只是想来想去那个办法都太绝了。我倒是能成全你们,只怕你们两个人不肯,不敢!”
宝玉听了,一抹眼泪,忙道:“如今也顾不得了,不管什么办法都得用用。”
贾环一听他说完,便冷冷地道:“私奔你们敢吗?像惜春一样离家出走你们敢吗?”
此言一出,宝黛两人齐齐怔住。
过了半日,宝玉才回过神来,看了看黛玉,决绝地点了点头,粲然道:“我敢!”
黛玉听了这两字,脸上突然爆发出强烈地光彩,死死地看着宝玉,抖着嘴唇想说什么却说不出。
贾环见了他们俩这样,嘴上嗫嚅了一阵,到底没说出什么来。
私奔?聘着为妻奔为妾听过么?这两人,这辈子都毁了,王夫人这下总高兴了吧!为着自己的一点私心,连儿子都舍得逼成这样,跟我那娘倒是半斤八两。
贾环看着他们,看着他们因为能够逃出生天而喜极而泣,不仅没跟着一块儿高兴,反倒把神经紧绷了起来。
看了他们半响,见他们眼中只有彼此,最终还是败下了阵来。罢了罢了,这两人是真得狠下心了,别人又能把他们怎么样?
剩下地也不用他们担心,他这做弟弟的,最后这点子事,总要给他们安排好了。
这样想着,他便低了头,暗暗地开始为他们盘算,计算着路线,计算着落脚之地。想着怎么能最安全的将他们俩送出贾府,该找谁接应,往后该如何安排,正想着,却听宝玉道:“我出府倒还好说,如今我是豁出去了,也没什么好怕的。可是林妹妹该怎么办!她一个女儿家,又在后院,咱们怎么把她弄出去?”
贾环听了,看了宝玉半响,倒是笑了,总算是肯用脑子了。他这眼光太露骨,倒把宝玉看得不好意思起来。
贾环见他脸都红了,也不再逗他,只告诉他:“湘莲回来了。”
宝玉一听,急声道:“他不是跟了和尚走了吗?”
贾环白了他一眼道:“早回来了!咱们到时候让他接应便是了。至于林姐姐,我会把她带出去,你不用担心。等你们出了城门,就立刻往直临去,我和林觉在那里有生意。等到出了省,咱们再做打算。你们是要去淮扬也好,要去远一点的湖广也行,我们在那里都有人,都有生意。
这些我回去在细细打算,此刻也不急,倒是林姐姐这身子先得好好将养过来。这些日子一闹,我前头给调养的都白费了。如今可不能再这么着了,不然到时候有了生机,却没了性命,咱们在这里盘算再多都是白搭!”
一席话说得宝玉连连称是,黛玉也绯红着脸点了点头。
如今话说开了,黛玉也没了寻死的念头,知觉也慢慢回来了,竟是觉得又渴又饿。
宝玉忙唤了丫鬟们进来,让她们倒茶热粥。
外头紫鹃等人守着,得知黛玉肯用东西了,喜得都不知说什么了,神天菩萨的乱谢起来。
这里黛玉在这里用着东西,贾环看他们俩柔情蜜意的样子,只摇头失笑,自行退了出去。
事情既是已经决定了,贾环便又离开了贾府。
贾府的事暂时先放一边,如今几人都下定了决心,王夫人再出什么妖蛾子都不顶用了。
就是怀着这样的心思,贾环才又去了直临,开始了周密的布置。
宝玉两个还在孝期,一年之内是不会定亲的,但是一年之后就不好说了。一旦被定下,人又逃跑了,那名声就真是烂到人生的最低层了,十八层地狱都够下去了。而且还害了别人家姑娘,到底不好,还是必须赶在明年开春之前把人弄出去。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贾环的目光都放在王夫人那里,却错估了黛玉的脾性。
这个女子其实是半点儿自保能力都没有的,心性又弱,动不动就是整个世界都抛弃她,不要她了。都不需要人家做什么,只要稍微有点儿风吹草动她便能够把自己逼死,完全不顾身边的亲人是怎样为她拼死拼活的努力的。
个性也是一天一个样子,贾环走得时候她还无限活力的准备要和宝玉一起离开。等他回来的时候却只看到一副冰凉凉地尸体,剩下宝玉一个人如行尸走肉般失了精魂。
事情还要从上回黛玉寻死说起,她那一场病来得奇怪,去得也奇怪。宝二爷陪着她便好,宝二爷不在她就病。众人见了,便不免在背后三三两两,唧唧哝哝地议论着。
不多时,王夫人那里也得了消息,真是气得她七窍生烟,本想将黛玉和环儿栓一块儿的。谁知这个贱蹄子竟是又把宝玉勾了去,现在倒好,倒是把她和宝玉挂一块了,顺便将宝玉的名声也毁了。
王夫人气了一阵,突然又想到了贾政,心便又宽了,她的丈夫最是知礼守礼的人。若是这种事传到贾政耳朵里,他就是再中意颦儿,再念着血脉之情,也万万是不敢留这孩子在家里的了,倒时候还合什么八字啊!统统都可以不用算了。
想到这里,王夫人便在后头推波助澜,让这个谣言直接传到了贾政那里。果然,到了晚间的时候,贾政就进来了。
一进来他还未坐定,便问:“宝玉和颦儿是怎么回事儿?这几日我在外头听到,颦儿前些时候,时坏时好的病着,竟是为了宝玉不成?从前他们姐妹们在一块儿,我只说小孩子们,又有老太太照看,也便不多管了,如今这个样子,怕是有了些知觉了。往后让宝玉给我挪出来,若是尽着搁在一块儿,毕竟不成体统,你怎么说?”
王夫人听了,呆了一呆,半响才道:“我这几日也为这个悬心呢!颦儿是个有心计儿的,至于宝玉,呆头呆脑,不避嫌疑倒是有的。看起外面,却还都是个小孩儿形象,这老爷也是知道的。颦儿如今病还未好,这么大大咧咧的把那一个分出内院,倒不是露了痕迹了么?古来说得:‘男大须婚,女大须嫁。’老爷想,倒是赶着把他们的事办办也就罢了。”
贾政听了,皱了一皱眉,说道:“胡说八道什么?这么能如此草率了事,被人知道咱们家成什么了?以往看着那孩子还是个好的,如今大了竟是也动了歪心思了。况且她那样虚弱,恐不是有寿的,罢了,还是在外头找个人家赶紧帮颦儿定下吧。环儿哪里也不用考虑了,竟是不能想得了,否则将来兄弟萧墙,岂不叫人笑话。横竖他还小,再等两年也使得。倒是宝玉那里,也快些定下吧,如今看来,宝钗那丫头也是不错的,看着稳妥。若是行,也别让她外嫁了,她的性子正好能收收宝玉。”
王夫人听了贾政的话,早已是喜得说不出话来。她本想着能将黛玉的婚事搅黄了便罢了,谁曾想竟是一下子定下了宝玉和宝钗的婚事。她本来对这一桩婚事已经绝望了,谁知如今却又定下了,真是峰回路转,天大的意外之喜啊!
一时间,她只觉得通体舒畅,说话底气都更足了:“也不急在这一会儿,颦儿那里我会着人相看。只是宝钗那儿,我还得跟我妹妹细说说才行呢。”
贾政听了点了点头,两人又说了些闲话,便收拾安寝不提。
这边王夫人得了定心丸,却也没有声张,只是叫了薛姨妈过来。
薛姨妈一听,哪里有不肯的,早跟她姐姐一般,喜得自己姓什么都忘了。
两人对坐着感慨欣喜了好一会儿,才静下心来谈正经事儿。这般那般的核对了一回,定下了年底的时候便开始准备,到了来年开春便放小定。
一切谈妥后,薛姨妈才脚步轻飘地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