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第 80 章
出来后,贾环等着他老子和大老爷几个出了园门,跟拉了神思不属地贾兰到一边:“怎么了?今儿个一个晚上都心不在焉的?因为明天要去冯府害怕的吗”
贾环只是这样一猜,半认真半打趣,谁知他刚说完,便见贾兰点着脑袋眼泪吧啦地扑到了他怀里。
“三叔,怎么办?我害怕?要是明天去了,冯老将军看不上我该怎么办?我今早上和我母亲说了,我想学武,我娘都给我气昏过去了。她说......她说我要是真这样做,她就不认我这个儿子......叔,我要怎么办啊?”
贾环心里头不禁堵了一口怒火。气他大嫂子内宅女人,头发长见识短。本就是武勋人家的种子,学武怎么了?是杀人了,还是放火了,怎么就容不下了?
不过这些话,他也只在心里嘀咕,却也没宣之于口,只对贾兰道:“怎么办?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兰儿你听着,明天早上你得去冯府,除非你娘敢一头碰死,不然你就得去。
冯老将军是当年横扫边疆的十大悍将之一,咱们这个国家,有四分之一的边土是他老人家收回来的。从前的那些大人物一个个不是死就是瘫,咱家的爷爷们也都没了,如今只剩下他这么一个。你自己想想,若是错过了他,你今生可还能碰上这样一个有本事的师傅
若是顾及你娘,明儿你就只跟她说,太爷叫了你去读书。甭守着愚笨当孝顺!
你娘久在内宅,外头的事情她也不知道,你大了,该拿的主意也自己拿。遇到这点子事儿就哭哭啼啼的,算是怎么回事儿?
你娘会跟你撂狠话,那是因为她不知道学武的好。她是书香人家出来的小姐,年纪轻轻地又守了寡,没有丈夫来教她道理。所以她也只知道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有读书高。那不怪她,她这辈子受过的教导就是这样的。说句难听点的,她可能连学武也是能做官的都不知道。
她是你娘,想得再不对头那也都是为了你好,这咱得承认,也得知道感恩。
可另一头,也不能由着你娘说什么就是什么了?就是怀着个金刚做得心,爱你爱得软进心坎里,这学武不学武的,对她来说也只是上嘴皮碰了碰下嘴皮,说了就说了。你应了,她能高兴一阵。你不应,她也不会真为了这个就弃了你这个儿子。
可你不一样啊,你不小了,再蹉跎下去,待到你的根骨彻底定了型,那可就什么都晚了,晚一辈子的。
你娘就剩你了,你要是因着去了冯府,得了出息,将来一样能给她挣个凤冠霞帔回来,倒时候自会有你的道理,何苦去跟你娘挣那一时的长短?”
贾环说了半天,见贾兰只一位地躲着不开口,便也给憋出了脾气,只恨铁不成钢地推开他道:“合着我说了怎么多都是不管用的!行,你只问问你自己,到底去是不去。不去,我明早便让人回了冯府,这事就当没发生过。算我瞎操心,白给你寻了这条路子。”
贾兰伏在贾环怀里,听得前头的时候,其实已经渐渐平静了下来。只是贪恋他叔叔怀里的温暖,所以并未抬头,也并未说话。
他只是在撒娇而且,却不想真将他叔叔惹恼了,心下也慌了。听了贾环那句话,竟是比他惹了他母亲生气还害怕,忙拉了他叔叔哭道:“我去,我去的,叔叔您别派人去冯府,我一定去的。”
贾环得了这句准话倒是安了几分,他其实也不想威逼这个自己看大的孩子。只是如今有许多事情他自己都拎不清,深怕倒时候要是有了事情,会护不住他,所以他急着把贾兰给扔出去。
今日冯紫英那里不过是赶巧了,若是没有冯紫英,他也会想办法把贾兰弄到其他人处。
贾兰也这么大了,又是成日跟个尾巴似的跟在自己身边长大的,就是条狗也养出感情了,怎能不为他的将来谋划,总得要给他个安生立命地本钱才好。
想到此处,贾环叹息着从怀里掏出了那只从冯老将军处得的玉老虎递给他道:“这个东西你收好,明日你去冯府的时候一定给带上。到了那儿,别怕,也别横,你是我弄了去的,可别丢了你叔叔的脸。至于人家最后到底肯不肯收你,却也不是咱们能控制的。你记着,不管人家收不收你,你都把这玉老虎送给人家。
收了你,你就替我谢谢冯老将军当年的心意,说我记着他老人家的好。
不收你,你也就再多替你自己谢人家一句,至少人家抽了时间出来指导了你一次。”
贾兰听了,握着玉老虎含泪点着头应了。
贾环见此,便也了了一桩牵挂,只吩咐他早点回去休息,养精蓄锐,明日好好表现。
贾兰听了,便也一步三回头的离开,回稻香村不提。
这中秋已过,贾兰也早已和冯家确定了师徒名分,那日冯紫英带了冯老将军手书到贾府见了贾政,两人在外书房说了许久,第二日,贾政便带了贾兰去了冯府正式拜了师。
李纨得了消息时心下虽不喜,奈何生米已然煮成了熟饭,便也只得接受。
22222222222222222222222222222
且说王夫人那边,自中秋之后,她便闲了下来。一时进了大观园,便将上回抄捡大观园时搜出来的司棋并宝玉屋里的晴雯及芳官等人一致揪了出来,赶出了贾府。
碧采本要到园子里给三姑娘送东西的。谁知正撞见晴雯恹恹弱息,蓬头垢面的被一群婆子拖拉出来,满目绝望的看着她。
碧采唬得魂飞魄散,东西也不顾送了,随手拉住一个过路的小丫头,把东西给了她,吩咐她送过去,自己奔命一样赶紧跑回外院。
一进了院子,便朝着主屋跑,边跑边气喘嘘嘘地道:“兰溪姐,不好了,晴雯被赶……”
这双脚一踏进屋子,她便立马息声了。
原来贾环还没出门,正站在书柜前安静地挑书。
兰溪看她就这么冒冒失失地跑了进来,还如此高声的喊叫,惊扰到了少爷。顿时觉得自己平时的教导都白费了,此时正满面怒容地看着她。
碧采见了,哪里还敢说话,只忙按着胸口,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
这里,贾环知道她未尽之语,挑书的手顿了一顿,而后挑了挑眉淡淡地道:“太太终于出手了?竟然敢如此直接的挑衅老太太,先斩后奏的废了她的人。罢了,这也与咱们无关。你们到底好了一场,自己看着办吧。”说完,拿起挑好的书便走了。
兰溪几个应下了,等他一出了院门,众人就立时揪过碧采来,关起门来好好教训了她一番,而后才去处理事情的后序。
过了三五日功夫,这日天还未亮,他便已起身只在屋子里闭目调养,等着紫气东升,他便出去晨练。
不想及至亮时,突有王夫人房里小丫头叫开院门,传王夫人的话:“‘即时叫起环哥儿,快洗脸换了衣裳来因今儿有人请老爷赏秋菊,老爷要带了他们去。’这都是太太的话,你们快告诉去,立逼他快来,老爷在上屋里等他们吃面茶呢。快快儿的去罢。另一拨去叫宝玉和兰哥儿的人如今恐怕已经到园子里了。”里面的婆子听一句,应一句,一面扣着钮子,一面开门。
兰溪听得叩门,便知有事,一面命人问时,自己出来了。听得这话,忙催人来舀了洗脸水,催宝玉赶紧梳洗,她自去取衣,要把他身上的宽衣换下。
因思他要跟贾政出门,便不肯拿出十分出色的新鲜衣服来,只拣那三等成色的来。里头正忙乱着,突然碧采眼眶发红的进来了,贾环见了,忙问是怎么回事儿。
碧采听了,梗咽道:“刚才……园门那儿的婆子来告诉,说是晴雯去了!”
贾环听闻此信并未多言,倒是兰溪听了愣了一会儿,醒过神来,连忙帮贾环收拾好了,打发他去上屋。
贾环忙忙的前来,只见贾政在那里吃茶,别无他人在场,心内有几分恍惚。忙稳定心神,行了省晨之礼。
不多时,宝玉和兰儿也过来了。三人一一见过,贾政命坐吃茶,向环兰二人道:“宝玉读书,不及你两个;论题联、和诗这种聪明,你们皆不及他。今日此去,未免叫你们做诗,宝玉须听便助他们两个。”
恰巧这时候王夫人等进来了,向来不曾听见过这等考语,真真是意外之喜。
贾环等人跟着贾政在梅府里逛了一天,左右不过是一些文人雅士,富家权贵聚在一起,带着儿孙争奇斗艳。
这种事不需贾环来出头的,而他自己也不耐烦出这个头,不过是个没依仗的庶子,枪打出头鸟的道理他还是知道的。至多他老子开口了,比着宝玉来上一首次一等的。
前年在北静王那儿的菊园,竟是将天下的菊种都看遍了,如今再见到梅家那些稀稀朗朗的菊花,他实在是提不起精神。不提菊花,他对梅翰林家的老儿子还更有兴趣些,可偏偏他今日又被陈家的老太爷叫去了,故没见着,倒是有些遗憾。
到了晚间,贾政见众人还未散,恐天黑了,所以先叫他们三个先回家。
他们一回了荣府,就到上房去回了王夫人。王夫人见他们回来了,忙拉过宝玉问道:“今日可丢了丑了没有?”
宝玉笑道:“不但不丢丑,拐了许多东西来。”接着就有老婆子们从二门上小厮手内接进东西来。
王夫人一看时,只见扇子三把,扇坠三个,笔墨共六匣,香珠三串,玉绦环三个。
宝玉说道:“这是梅翰林送的,那是杨侍郎送的,这是李员外送的:每人一分。”说着,又向怀中取出一个檀香小护身佛来,说:“这是庆国公单给我的。”
王夫人又问在席何人,做何诗词。说毕,只将宝玉一分令人拿着,同宝玉、环、兰前来见贾母。
贾母看了,喜欢不尽,不免又问些话。无奈宝玉的向来是万事不着心的,平日里就没有什么消息自己的渠道,故今日出门前还不知晴雯已经去了。
他心中记挂着晴雯的事,答应完了,便说:“骑马颠了,骨头疼。”
贾母便说:“快回房去,换了衣服,疏散疏散就好了,不许睡。”宝玉听了,便忙进园来。贾环和贾环两个也各自散了。
同一时间,此时的宫门已经下钥了,而以忠仁王爷为首的众位帝王心腹却齐聚景福宫未曾出宫。
前些日子,皇帝因为某人的间接提议这辈子第一次去找自己老子撒娇,虽然很成功的将他二哥困在了清华园,可却也因为事前布置不够精密,而在一众大臣面前丢了面子。
这能够算作是彩衣娱亲没错,可皇帝那张冷脸却也始终抹不开。
是以从中秋节过后,皇帝便以身体不适为名懒待见人,每日除了例行的上朝和处理公务,这些私底下的聚会便一避再避。
某个照成如今情况的罪魁祸首早跑了,只剩下众人顶着风霜战战噤噤地工作了半个月。只是皇帝不管事儿,暗地里的东西积累了半个月,尤其是江南那边的消息太多了,他们实在有些扛不住,便只得齐齐回来堵皇帝。
待得南边的事情处理完毕,众人方松了口气,却听吴仕则说起京内之事,先以往一般,从重要到次要。
皇帝一条条批示完,却又听他道:“半月前,陈齐御陈阁老和镇国将军冯景涛为争梅家幼子为徒大打出手。陈阁老收下梅子,而几日后,冯老将军也收了贾家子为徒。”
此话刚落,殿内的气氛徒然尖锐。梅家是全然的太子党,直至今日都是。贾家过去倒还算中立,如今却也是天下三分。
众人都很清楚这两家家主这样做是为了间接地保有一丝和江南的联系,这也只是乱世中的无奈之举。
只是即使明白,可这事情徒然被摆到明面上,却也叫人不免忧心上头坐着的那位发怒。
陈齐御的大儿子陈近东就在此处,听了此话,袖中的手掌也突然紧握。
他倒是很有几分感激吴仕则,这种事就是他不说,陛下也迟早要知道。与其等陛下从另一个渠道得到消息,进而把此事埋在心底秋后算账。不如今日捅出来,叫皇帝当下处理了,倒是能省些龌龊。
众人紧张地等待着,许久却听到皇帝低沉的笑声从上头传来:“东亭不必忧心。人生于世趋吉避凶乃人之常情,朕比谁都清楚,朕这皇位做得并不稳当!你家和冯家老人,本都是江南那边的,可自从朕登基,你父亲便将你这个家族顶梁柱给了我,跟江南断了联系。冯家也把那头老虎给了水溶,如今甚至把老虎丢进了朕的骁骑营,一个最爱闹腾的老东西宁愿关起门户装病。朕记得你们家的情分!
插入书签
如今内乱将起,江南那边势头不弱,你父亲此举不过是防范于未然,以防家族不测,想保下一丝血脉罢了。你们把全部身家都托于了朕,朕又何畏还你们一份信任。”
皇帝这番话说得掷地有声,只话音刚落,众人便齐齐跪下,三呼万岁。
一时皇帝叫起,忠仁亲王为了缓和气氛,倒是说起了另一件事:“说起贾家子,我倒是想起了给我们定下大策的那个。皇兄不知道,早些时候,那只惹您生气的小蜜蜂为了讨好人家,竟是往后海上放了整整九万盏的长明灯。我那些日子也在宫里,倒是没亲眼看到,只是听人说的壮观。亏得人家不知道那灯是谁放的,不然满京城早炸锅了。”
众人听到这个,倒是都笑了。
而皇帝却是舍不得自己人受罪,讨好?为什么要讨好?想到这,便只冷下了脸训斥道:“他那是自己玩物丧志。虽说对方是个人才,待之以礼便是了,怎可为此大动干戈?”
听了这话,虽说不应该,可水溶却还是控制不住地笑出来声,只听他道:“皇兄,您怕是误会了。对咱家小泌儿来说,那个是不是人才都无所谓,关键是那人能把他自己给拴住,不让自己飞走喽!您没发现,这些日子咱们小泌儿离小蜜蜂越来越近了吗?又乖又勤劳,那都是那贾家子的功劳。”
水溶只是想为贾环说些好话,正正名,却不想皇帝听了他的话,却是眉心更皱。
他当然听懂了水溶的意思,可就是应该这样他才更担心。他倒不是见不到蜜儿好,而是就是为着他好才更加担心。
水可载舟亦可覆舟,贾家的将来已经可以预料了,若是贾家家破,蜜儿和那孩子会不会因此反目成仇?将来就是自己对贾家手下留情了,知道贾家背叛真相而被触怒的父皇也不会手下留情的。到时候,他和那贾家子还有未来吗?
水溶见皇帝因为他的话情绪明显更不好了,以为是自己说得方法有问题,皇帝可能因为他的形容把贾环当场媚世妖姬了。思及此,水溶连忙补救道:“皇兄可知,为何那贾家子对泌儿来说会如此重要?”
果然,此言一出,皇帝的注意力便被吸引了过来。水溶见了,只沉声道:“对他来说,那贾家子是除皇兄外,第一个敢拿命去救他的人。半年前,那场行刺,中箭的人就是他。如果不是他身上那颗避毒珠,那人此刻已经为泌儿死了。”
皇帝听完这话,眉头倒是舒展了开来,只是他心里不由又想起了另外一件事。一时间也没心思再和众人周旋,便只挥了挥手让他们跪安。
你道皇帝想起了什么?
此时,他倒是没想贾环,也没想秦泌。却想起了凤藻宫内,那位长相只是清丽,却总是温柔等待他的女子。
其实,没有人知道,这个在天下人面前一直刚硬挺拔如心青松的中帝王,心里头也一直有一个巨大到无法添补的洞。那个洞来自他的幼儿时期,来自他的生母。
而现在,那个洞却因为另一个女子而被添补了,这个人,就是元春。
她告诉他,这世界上绝对没有父母是不爱自己子女的;她告诉他,这世界上总是会有一个人会不顾一切代价只为他的;她告诉他,她说的那个人就呆在凤藻宫,一辈子不去任何地方,只会陪着他。
为了做到她所说的这一切,她为他找来了他母亲留给的遗物,她为了她挑灯等待,直至得到他安寝的消息,她为她不惧深宫内院任何杀人于无形的刀光剑影。
他的心已经破的太久了,久到怎么多年了,他自己都没有发现。而那个女人却在不经意间悄然添补着他内心的那个破洞。
他麻木的久了,所以即使已经被温暖地无力反抗,却还是在原地不停地坐着困兽之斗。
只因,那女人一开始的目的并不单纯。
他就这么站在原地不停地犹豫着,徘徊着,不知道该向前,还是该后退。他就这么远远地把心放在暗处,不正常地窥视着那个女人,偶尔默默地帮她挡下暗处射来的嚣张。
他愿意保护着她,却又不敢叫她知道。就是这么矛盾,不停地矛盾。他害怕尝试,害怕失败,害怕那种一次的豪赌之后带来的倾家荡产。他家不止他一人,他也是上有父母,下有兄弟,中有天下百姓的。
输不起,输不起啊!
可是今天,却有人跑来告诉了他:那个女人的弟弟是个为爱可生可死的人啊!那个能谋善断,前途无量的孩子甚至肯拿自己的命,向所有人宣告:我贾家不是专出两面三刀的畜生的,我贾家子也是有情有义的。
知道了这些,皇帝的心在剧烈地震颤,没有人知道,可它就是在震颤。
那种震颤搅得皇帝心神不安,他不禁对自己说:试试吧,试试吧,就试一次,这辈子就试这么一次,行吧?
若是她是假的,算我自己倒霉,也不连累旁人。可若是她是真得像她表现的那般爱我,那么......那么......
皇帝不知道那么的后面是什么,他只隐约感觉到,就是给她一个女人一生最大的尊荣,他也是愿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