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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8 章
这年年尾的时候,宫里突然降下一道圣谕。此旨一下,天下震动。
你道是什么旨意?原来如今当今贴体万人之心,道世上至大莫如‘孝’字,想来父母儿女之性,皆是一理,不是贵贱上分别的。当今自为日夜侍奉太上皇、皇太后,尚不能略尽孝意,因见宫里嫔妃才人等皆是入宫多年,抛离父母音容,岂有不思想之理?在儿女思想父母,是分所应当。想父母在家,若只管思念女儿,竟不能见,倘因此成疾致病,甚至死亡,皆由朕躬禁锢,不能使其遂天伦之愿,亦大伤天和之事。故启奏太上皇,皇太后,每月逢二六日期,准其椒房眷属入宫请候看视。
于是太上皇、皇太后大喜,深赞当今至孝纯仁,体天格物。因此二位老圣人又下旨意,说椒房眷属入宫,未免有国体仪制,母女尚不能惬怀,竟大开方便之恩,特降谕诸椒房贵戚,除二六日入宫之恩外,凡有重宇别院之家,可以驻跸关防之外,不妨启请内廷鸾舆入其私第,庶可略尽骨肉私情,天伦中之至性。
此旨一出,谁不踊跃感戴?
古语有云:泪湿罗巾梦不成,夜深前殿按歌声。红颜未老恩先断,斜倚熏笼坐到明。
古来女子入宫,非死不出宫门。历来听书看戏,也从未有的这等先例。
天子此举,真可谓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今上自登基以来,勤政节俭,多有严苛,御下公谨,万难徇私,连上皇有时都不免出面。而但凡为官的,有几个不是奉行着千里为官只为财的。如此一来,众口铄金,就是孔圣人再世也难免为人病垢的。
如今这旨意一下,虽不能说是一扫往日积怨,但也算得上是仁孝之心尽显,堵得众人悠悠之口了。
有一就不怕不会有二,皇帝开窍了,有心了,会用钱了,做臣子的还能不开窍吗?是以这些日子,为着这省亲的旨意,皇庭内外皆是一片歌功颂德。
此举倒是促成了今上继位以来,文武百官唯一的一次齐心合力出自真心的赞叹,连政事的实施都变得通畅许多。
且不说别人家怎样,只说这眼前。因着一道省亲的旨意,贾府众人的心思都蠢蠢欲动了起来,一心等待着元妃娘娘省亲的懿旨,家下众人好规划置办起来,有这件事搁在这里,这年节反倒是过得有些囫囵吞枣起来。
年节过后,这省亲之事是彻彻底底的做了准。贾府能主事的大小爷们不免齐聚一堂,合同老管事的人等,并几位门下的清客相公,审察两府地方,缮画省亲殿宇,一面察度办理人丁。
自此后,各行匠役齐集,金银铜锡以及土木砖瓦之物,搬运移送不歇。
先令匠人拆宁府会芳园墙垣楼阁,直接入荣府东大院中,荣府东边所有下人一带群房尽已拆去。当日宁荣二宅,虽有一小巷界断不通吗,然这小巷亦系私地,并非官道,故可以连属。会芳园本是从北拐角墙下引来一股活水,今亦无烦再引。其山石树木虽不敷用,贾赦住的乃是荣府旧园,其中竹树山石以及亭榭栏杆等物,皆可挪就前来。如此两处又甚近,凑来一处,省得许多财力,纵亦不敷,所添亦有限。全亏一个老明公号山子野者,一一筹画起造。
贾政不惯于俗务,只凭贾赦,贾珍,贾琏,赖大,来升,林之孝,吴新登,詹光,程日兴等几人安插摆布。凡堆山凿池,起楼竖阁,种竹栽花,一应点景等事,又有山子野制度。下朝闲暇,不过各处看望看望,最要紧处和贾赦等商议商议便罢了。贾赦只在家高卧,有芥豆之事,贾珍等或自去回明,或写略节,或有话说,便传呼贾琏,赖大等领命。贾蓉单管打造金银器皿,贾蔷往姑苏采买去了。贾珍,赖大等又点人丁,开册籍,监工等事,一笔不能写到,不过是喧阗热闹非常而已,暂且无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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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环自从开始建省亲园子之后,眼见着府里头忙乱,内院里头规矩也松了。里头园子拆了,宝玉和姐妹们没处可去,整日里跟抱窝的猫仔一样黏糊在老太太身边聊天解闷。
他料想着,反正现在规矩也管不到他身上,他母亲正为着能不能帮娘家从这次盖园子的工程里头弄点儿有甜头的事情,在和他老子扯皮呢,他就是几天不见人怕也是没什么差错的。这样一想,便干脆让丫鬟们帮他卷了包裹,自己个儿住到代儒家去了。
贾环到代儒家的时候,代儒正皱着眉头在院子里头发呆。
贾环见了,忙过去在代儒对面坐好,关切地问道:“太爷这是怎么了?家里有什么事吗?”
代儒见他来了,顺手捡了一枚果子递给他,答非所问道:“府里已经开始动工了?”
贾环接过代儒递过来的果子在手上把玩着,漫不经心地说:“嗯,都商量好了。府里如今在动土,乱得很,我想出来住几日。”
代儒听说,额上的痕迹更深了,眼睛向下看着地面,抬手端起手边的茶就要喝,抿了一口才发现茶已经凉了,看着茶盏,眉头不由地皱了一下。
贾环见了,忙放下果子,就要提壶去里头添水。
代儒见了他把手伸过来,立马给拦住了,道:“别忙这个。你给说说,这省亲之事,你是怎么看的?”
贾环听了,歪了歪头,把水壶放了回去,也坐在椅子上发起了呆。
其实他也不知道怎么说,有些东西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他心里头隐隐约约知道这事情要糟,不像外头说的,算是什么天大的好事儿。可是心里知道归知道,嘴巴里头就是说不出来,没理由,没条理,就这么个感觉,说出来,错了,怕太爷得骂他。
这代儒也不急,就在一旁一直看着他,看得他头皮发麻。实在是撑不下去了,只得硬着头皮道:“朝廷的说法都是冠冕堂皇的,外头也传得沸沸扬扬,都是是好事。可是吧,这圣人行事,杀机往往就掩盖在满目繁华之后。我是说感觉啊,只是感觉啊......谁知道当今此举真正的用意是什么?”贾环说完,就赶紧把眼睛闭上了,等着挨打。
谁想等了半天,太爷的板栗没落下来,他打着胆子睁开眼睛一看。太爷正坐在他对面,似笑非笑的看着他,颇为玩味地道:“小滑头,这马虎眼儿打得溜,不知道真正的用意是什么。是好是坏,都能用得上,倒是把问题又给我踢回来了。”
贾环被揭穿了心思,小脸一红,没脸没皮也要有个度,玩过头了太爷把他赶回家就不好了。这样想着,贾环又补充道:“上回在宁府的时候,听到林姑父的事情,心里头也闪了一下,也是这种感觉。我也说不清楚那是什么东西,那时候有林姐姐的事参合在里头,我也没深想。再说了,想了也是白想,又没有证据。这回也一样,总不能说是江南要乱了这种不靠谱的事情吧。啊哈哈哈哈!!!”
贾环正干笑着打哈哈,他不知道,代儒在听到他说江南乱这几个字的时候,身子都僵住了。
正在贾环一个人干笑不下去的时候,代儒倒是笑了,使劲地揉了揉贾环的脑袋,道:“好小子!好啊!”
就在贾环被蹂躏的满脸郁闷,想伸手去挡之际,代儒以与其年纪完全不符的速度一个闪身躲过,照着贾环的屁股就是一脚,把贾环踹了个踉跄之后,还呵呵地乐道:“快滚去你祖奶奶那儿,自己去跟她说你要住这儿,不然到了晌午没饭吃别叫我!”
贾环听了在那儿呲牙咧嘴了一阵,倒底是午饭比较重要,况且他现在也打不过老爷子,只好揉着屁股,一步一挪地往屋子里头走。
眼看着贾环苦着脸回了屋子,他才颓然地坐回椅子里。呆坐了一会儿,倒是自己又有些欣慰地笑了起来。
什么叫啊哈哈哈哈啊,这个混小子!真是......不得了啊!
林家那小子早已经镇不住江南了。这林家历代只认皇位上的那个,只不过如今情况特殊,两朝天子,这些年倒是一直叫人弄不懂,林家效忠的到底是哪一个?是前头那个,还是后头这个。现在,随着林家小子的死,林家垮了,就更叫人弄不明白这林家的立场了。
若说林家是为着上皇守江南。那么林家小子一死,就是给当今推波助燃。废太子的嫡子在江南,当年废太子的事情肯定是在上皇心里头埋下根了。林如海这么一死,江南眼见着就要乱了。江南一乱,便是把这过错都留在了南边,留给了那位。上皇到底会有所防备啊,到时候整颗心就完全稳在当今这儿了。换句话说,是在逼着那一位反。
那么,下手的如果是当今,那就说明当今手中的底牌都准备好了。
下手的若是京里头的忠顺老王爷,趁着两头都没准备好,拿林家小子做饵料,煽风点火,那情况就更糟糕了。他这是想要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啊,可他到底不是给有容人之量的。若是真是他所为,那就是连自己的生身父亲都被他舍弃了,根本不堪为君。
若说林家是在给当今守着江南,那么恐怕是江南那位得了什么消息,确定了林家的立场,迫不及待地除去当今给江南种下的桎梏,想要搅乱一池春水。换言之,是江南的那位已经准备齐当了。
还有一种更叫人寒心的可能,那就是,当今准备好了一切,为了逼迫对方动手,把林家小子牺牲掉了。
我这么个糟老头子,活得太久了,各处的消息都知道一些,也就只能推断到这种程度。到了如今省亲旨意一下,才能确定当今没有对林家小子出手,而是想要用身边的女人麻痹对手,麻痹天下,后头肯定还有后手。
老头子我是花费了多少精力,历经千幸才最终肯定这么件事:江南要乱了,天下要乱了。
可是这个孩子,什么都还不知道的孩子,没有任何的消息来源,紧紧凭借身边经历的那些稀少的,已经被映射了无数次才到达他身边的小事,就一针见血地看出了‘江南乱’。
而且把那些枝枝叶叶全都剪了,困扰了老头子许久的林家立场问题,省亲的后续,甚至比不得你这直中红心的‘江南乱’。
是了,知道那么多有什么,林家已经垮了,抓得住重点不就行了。了不得,真是了不得啊!
想到这里,代儒不禁哈哈大笑。老天待我不薄,我贾代儒后继有人了。老爹,咱们家后继有人了。
想到这里,代儒笑得舒心,笑得开怀,笑得欣慰。
也不介意身边那杯冰冷的茶水,仰头一口灌进了口中,带着饮食烈酒般地豪迈,气势汹汹,势要压下胸口燃烧的那团烈火。
什么都不知道好啊!就是得这样。傻小子,还嫩着呢,小树苗就是得老老实实地、清清白白地,才能安然无恙地长大。
我这把老骨头就再为着你硬硬郎朗地活些日子,再给你遮蔽个十年的风雨,不叫咱们整个家族给人顺手收拾喽。待得将来时机到了,你也大了,就是咱们贾家辉煌地时候来了。
其他的,我一个都信不过,什么神仙转世,灵智非凡,那都是放屁!(这说得是宝玉。)只有你小子是真的,再加把劲儿,给太爷我争口气啊!
与此同时,紫禁城中,养心殿内,代儒口中的天下之主正看着手中的密折,产生了和代儒同样的想法:给我争口气。
皇帝将看完的折子封存回盒子,挥手让身边的人把它拿下去。
待到奴才们都退了下去,方放松了几分,对着下首的几位道:“老六答应回来了。”
此言一出,忠仁亲王原本因议事而绷起的脸立马解封,面带喜色的跳了出来道:“那可太好了,这小子,出去那么多年了,几次三番的叫他回来,他是理都不理,这回可算是给我逮着了!”
皇帝听了,深有同感,纵容地微笑点头。可谁知没一会儿功夫,却又见李清禄皱着眉头,摸着下巴,一脸迟疑地样子。
皇帝知道,他想到值得忧虑地事情都是这副模样,便问道:“有什么不对吗?”
李清禄见到皇帝喜色不变,心中便有些犹豫,踌躇再三,才开口道:“老六肯回来那是件好事儿。可江南那边已经接连的失了好几位重臣。咱们这边还未完全准备好,明面上的,他们除了父皇的人不敢动,咱们的人可是半点儿都不客气的。他们敢这么猖狂,是不是有什么咱们不知道的底牌。这时候把叫老六回来,那不是连暗地里牵制他们的力量都没有了?而且要是老六回来了,父皇那里.....”说到这里,李清禄越想越觉得不妥,眉头都不由得紧皱起来。
皇帝听了他的忧虑,不仅不见忧愁,反倒哈哈大笑起来,笑得李清禄一阵错愕。
只听皇帝道:“老五,你是不是把事情搞错了。咱们可不就是要江南失控吗?老六要是不回来,江南怎么可能乱得起来,这出戏还怎么唱得下去?”
说到这里,皇帝就止不住地冷笑:“他们不是一直想着要占山为王从头再来吗?朕如今就给他们这个机会。朕到底占着大义,京师这里还未完全准备好,难道江南那里就真得筹备齐当了吗?不见得吧?”说着,皇帝对着下首地陈近东使了个眼色,叫他出来解释。
陈近东会意,忙对着忠仁亲王道:“殿下多虑了,其实该准备的东西,能准备的东西都摆在那儿,都过去八年了,还有什么是需要筹备的呢?要是一味等着别人动手,咱们反倒会陷入被动,别忘了,京师里头还有一位在等着呢?那位可不是善茬,咱们在江南那儿折损的人,包括林如海在内,又怎么知道后头没有那位的手笔。那位的母亲,清华园的那位老太妃这几年身子骨也是大不如前了。眼见的最大的靠山就要倒了,那位急了,又有什么事情是做不出来的?”
陈近东话音刚落,李清禄便觉得心内一阵紧缩,他想起了一件事儿,忙出口对上首之人问道:“前些日子去信给何家的......”
“朕怕何家的人再出事儿,是朕去信叫姑父从何家找个能镇得住场面的人进京了。”
太医院的掌院大夫历代皆由何家所出,位于江南水乡的何家,是出了名的医族。
腊月里,忠顺王爷的生母于宫内大病了一场,太医院束手无策,一贴贴药灌下去,病不止未好,反倒渐渐露出下世的光景来。
当时红了眼的忠顺王爷就要拿太医院的太医撒火,就在这时,又传出太医院用错了药的消息,几位何氏族人皆都牵扯其中。
当时事情给闹得大了,连静养于清华园的上皇都给惊动了。
一边是上皇这辈子唯一放在眼里的女子和已经快要失去心智的亲儿子,一边是世代忠烈的隐家世族何家。
正在上皇左右为难之际,身为何家宗主的何老及时赶到,救下了老太妃。事情方才能够演变成,留着太医院的人戴罪立功,这样轻飘飘地方式解决。
否则,若是何家在皇兄刻意保护的情况下还出了事儿,那根本就是活生生地削掉皇兄的根儿,毕竟姑父从来都是支持皇兄的。
这样算起来,如果在后头算计的人是二哥,那他就是连自己的亲娘都一同算计了。太狠了!
不管这么想都让人觉得不可置信,那样一位温柔地,一心为子地母亲,小时候叫他眼巴巴地躲着暗处羡慕地无以复加的母亲,这世间真得会有儿子畜生到如此地步吗?
李清禄不想相信,可是他不信不行,因为在这之后发生了那样的流言。
现在想起来,能让流言做到这样一种地步,只在下面流传,一点儿都没有溢出范围,叫上头知道。等到上头知道的事情,事情已经失去了控制。能做到这一点的,也只有在文管集团和世族中拥有绝对声誉的王兄。
因为何氏家族的宗主坐镇京师,再加上这次宫闱之乱被上头下了强硬的命令要遮掩过去,结果传到外头的消息竟然完全变了味道。
病危的人甚至从老太妃直接变成了父皇,引得外头人心思动。首当其冲地影响了江南,硬逼得江南的那些侄子们慌了手脚,想先下手为强。
就像皇兄说的,他占了天下的大义,而大哥家的那些子侄们不过是被流放到了江南。
如果他们想要名正言顺地得到皇位,让他们的嫡孙之名变得顺应人心。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在父皇驾崩之前令父皇改口。
不管用什么方法,就是用武力逼迫也没有关系。只要叫世人知道,他们曾经接触过父皇,事后就算是弄一份伪召也会有人愿意跟着他们揭竿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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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清禄不想相信,可是他不信不行,因为在这之后发生了那样的流言。
现在想起来,能让流言做到这样一种地步,只在下面流传,一点儿都没有溢出范围,叫上头知道。等到上头知道的事情,事情已经失去了控制。能做到这一点的,也只有在文管集团和世族中拥有绝对声誉的王兄。
因为何氏家族的宗主坐镇京师,再加上这次宫闱之乱被上头下了强硬的命令要遮掩过去,结果传到外头的消息竟然完全变了味道。
病危的人甚至从老太妃直接变成了父皇,引得外头人心思动。首当其冲地影响了江南,硬逼得江南的那些侄子们慌了手脚,想先下手为强。
就像皇兄说的,他占了天下的大义,而大哥家的那些子侄们不过是被流放到了江南。
如果他们想要名正言顺地得到皇位,让他们的嫡孙之名变得顺应人心。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在父皇驾崩之前令父皇改口。
不管用什么方法,就是用武力逼迫也没有关系。只要叫世人知道,他们曾经接触过父皇,事后就算是弄一份伪召也会有人愿意跟着他们揭竿而起。
可是前些日子,父皇病危这样的消息流出,叫他们孤注一掷了。
李清禄想通了这些,不禁颓然无言。果真是天家无情么?原来这些年二哥一直都没有死心?我还以为当年有大哥的事在前头,剩下咱们这些孤魂野鬼,心中皆有畏惧,到底会亲近起来的。
想到这里,李清禄往上头看了看,眼见着皇帝对着他无奈地摇了摇头,他忽然觉得眼睛有些发酸起来。
若不是皇兄一直殚精竭力地护着我们,到如今,以我的性子,怕是连想得天真的命都没有了。
想到这里,李清禄也在瞬间下了决断。已经没有什么是可以失去的了,只有龙椅上这位,不管付出什么代价,都不能叫人伤了他一分一毫,兄弟相残,遗臭万年我也认了。
正在李清禄陷入深思之时,却听身侧的礼部侍郎徐佑安道:“陛下,如今颁下各宫省亲的旨意,固然可以起到向世家示好的功效。可这同时,也是向南边的人示弱了。若是他们趁此机会做些什么,臣等怕是防不胜防。”
徐佑安话音刚落,吴仕则便接了上去。前面皇帝说起要从江南回来的那位,他们皆不敢插话,因为那位毕竟是皇室的禁忌。皇家能说,他们这些做臣子别说不清楚,就是清楚也不敢说。如今好不容易说起正事儿,他们一个个早就憋不住了,自然是有什么说什么。
只听吴仕则道:“徐大人不必担心这个,我这边事先已经准备好了。要得就是他们做些什么,好叫咱们抓住把柄,若是他们什么都不做那才叫人头疼。要是至此一次,叫咱们抓住什么致命的东西,都不需要咱们动手了,直接把东西呈到上皇那儿去,倒也便宜许多。”
众人听了此话,到皆笑了起来。
吴仕则见气氛放松下来了,才继续道:“这省亲之举其实是利大于弊的,里头其实大有可为。一来,太后那边下的懿旨已经指明了只有坐拥重宇别墅之家才能请旨省亲的。那些个刁敝之家,多年传承,早已精锐殆尽。子孙颇多,不过徒留一张口矣,能吃能说,偏偏不能做。一次省亲就能叫他们荡尽家财,期间会有个什么违法乱纪的事情那也是可以预料的。那些个东西虽然中看不中用,可不得不说也是那几位心怀不轨的铁杆支持。要是能顺手料理了,也算是功德一件。二来,这些年咱们行事严正太过,正好借着这次陛下施恩,叫他们看看,他们也是中用的,陛下也是看中他们的。真要有几个长眼的,得用的愿意往咱们这边靠,咱们也乐得收了他们。三来,正可借此事试探人心,安抚南边,示敌以弱......”
吴仕则正在那儿侃侃而谈,不防理藩院的裘德海往忠仁亲王的身边挪了挪,小声嘀咕道:“王爷,瞧见没,叫臣给说准了吧?御史出身的绝对不能得罪,这嘴毒的,骂人的话打他口里说出来,那是能直接拿茅厕那儿当揩纸用的。甚至连揩纸都不如这好用,还能以毒攻毒呢。”
忠仁亲王一听,当场没挺住,抬手做严肃状咳了几声,又顺势撇过脸去,掩着嘴笑了起来。
位于上首的那位,耳朵也是出了名的尖。一个没主意,也给他听了个正着,绷不住,乐了。
一旁的吴仕则正说得欢乐,两个重量级人物突然这么个反应。
他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又是裘德海那个缺德的搞得鬼。一时间倒是住了口,暗地里咬碎一口银牙,只那眼刀不停地‘嗖嗖嗖’往裘德海脸上招呼。把他看得往后一缩脖子,躲在李清禄后头装死。
养心殿内的气氛弥漫着滑稽,李清禄趁此机会,努力集中了心思,把他最想问的问题给问了出来:“老六要回来了,别得都还好说,父皇那里呢?”他知道么?
皇帝听了,脸上原本放松着的肌肉收了一些回来,过了一会儿,方道:“父皇是知道的。其实若不是父皇有这个意思,单单朕自己,就是再想叫他回来,也狠不下那个心呐!”
李清禄闻得此言,双眼突然爆发出强烈地光彩,两眼有神的看着他,生怕得到否定地答案。
皇帝见了,反倒笑了,道:“原本是朕自己的意思,省亲之事实在是微不足道,若是老六不肯回来,后头的事也根本不好继续下去。后来才发现,原来父皇也早就有了这个心思,朕才顺理成章的叫他回来的。当然了,是用朕的名义。”
李清禄听了,也不以为意,他就是高兴。只要老六回来了,肯回来了,可以回来了。对他来说,用谁的名义都无所谓!
皇帝见双眼亮晶晶的,如同一只小狗般,就差流口水了,心中也是摇头失笑,有心想让他再高兴高兴,便继续道:“江南那边原本就是老六的母族盘踞之地,他们家世代居住在那儿。那些个被流放的小子就是再有能耐也只不过在那里呆了二十年。强龙不压地头蛇,就是老六这时候回京了,江南那边的根还在,再乱也乱不到哪里去。再有,这些年父皇心里指不定有多想他呢,他这一回来,老二可得靠边站了,想做什么也得掂量掂量。他的靠山拢共就三个,一是父皇,一是老太妃,最后方是那些个酸腐秀才。如今有老六看着,父皇哪里还有那么多心思理会他,众人倒是都能轻松些。就是老太妃有个万一,父皇再念旧情,也越不过老六去。”
李清禄听了皇帝的话,越听越高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只得连连点头。
皇帝看了,只是笑,心下却是不免忧郁。看着老五的笑脸,却忍不住想起了远在江南的那个,怕他记挂着当年的事,不想回来。心内禁不住暗道:老六,给哥哥们争口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