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梦红楼之环于九重

　　这件事结束之后，贾环一直在院子里修养。因为是赵姨娘的院子，所以轻易也没有人敢来看他。等到他从院子里头出来，他才发现除了他院子里的人被换了，其他的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那天发生的事竟是没有一个人知道的。至于原来那些丫鬟们，贾环打听了一回，却发现，她们就好像从未在贾府中存在过一样，痕迹被人抹得干干净净。除了宝玉因见不到她们偶尔提起来问一问，贾环就再也没在别人口里听见过她们的名字。那些丫鬟们曾经在他身边伺候过这件事，想起来就像做梦一样，只在梦里发生过。

　　除此之外，还有另一个大变化，那就便是王夫人。如今，每月一到了初一十五，她就会开始吃素，如今的家事，除了那些非管不可的，其他的日常小事她是理都不理了，心向佛事，一应家事都交给了凤姐儿处理，不再像以前一样，嘴上说着交给凤姐儿管，事实上却一直把持着家事。

　　贾环看到这种情况，便知道那天的事被贾母压下来了。而王夫人这回真得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不晓得贾母后来到底跟跟王夫人说了什么，王夫人对他长久地戒备总算是解除了。她好像换了个人一样，整个人都木了，不再对他使手段，甚至都不在理会他了。但是，她和他母亲的关系却降到了历史最冰点，两个女人一旦凑在一起立马笑得春光灿烂，天地失色。他娘使出了浑身解数讨好他父亲，导致他父亲三个月都没踏入王夫人处留宿，这更是直接导致了王夫人脸上的表情更木然了。

　　转眼两年便过去了，贾环也过了五岁，这两年里王夫人再也没有找过他麻烦。而他也就清闲的可以计划着将来要做些什么，才能帮助林觉赚更多的钱。而不是像如今这样，看着他半卖笑，半卖东西，看得心烦不已，而他又赚不了几个钱。至于本钱，他早已经给他准备好了，只是如今需要一个时机，一个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将他送出贾府的时机。

　　贾环本身就是没什么钱的，他身上所有值钱的就只有那些挂在身上的玉饰，手腕上那颗王爷送得香珠，以及冯老将军给的那只玉老虎。算起来他也不算是顶穷的，可这些东西每一样都有他特有的印记，根本没有办法出手。本来他应该是没钱到抓狂的，可是人一旦运气来了，那是挡都挡不住的。是，他是没钱，他娘也不肯给他钱，可实在是架不住老天愿意帮他啊！

　　那天晚饭后，他闲着无事，带着碧采在园子里散步。他们一直在花园里走着，后来他看碧采走累了也不敢跟他说，便让她在亭子里的椅子上坐了，自己在她看着见的地方继续溜达着。走了很久，他也觉着有些累了，就随便寻了一处草地便要坐下。只是怎么轻轻一坐，却立马被咯地想跳起来。可是他到底没跳起来，碧采还坐在亭子里看着他，总不好让这丫头担心他，毕竟她给他做了一整天的衣服呢！本来出来散步就是想把她拖出来逛一逛的。这样想着，贾环只是往旁边小心地挪了挪，并未站起来。

　　他移了个位置，往先前坐得地方一瞧。原来是草丛里躺在一块有他巴掌大的玉珮，怪道草会铬人呢。贾环当时看着那块玉珮，心思就是一动，立马联想到林觉的事情。他正愁没钱呢，这钱就这样送上门了。一时间他也高兴了起来了，看来他是不用为钱的事儿发愁了，看看这块玉的成色，甚至都不比太太时常带在身上的那块差呢！用这块玉做本钱，还有什么可担心的。这东西不是他的，就是直接签了死当，他也一点都不会心疼。想着，贾环便不动声色的把那块玉小心的拢进了袖子，站起身招呼着碧采回去了。

　　回去的路上，贾环不紧不慢地走着，他刚才突然想起来这块玉是谁的了。半个月前，凤姐儿曾丢了一块玉，当时那拿贼的阵仗可真是大了去了，最后竟拿住了宝玉院里的良儿。这件事让宝玉一直臊到了现在，前几日还在他耳边唠叨呢。说是这样一个清清白白地女儿，怎么好赖竟做了贼了！这良儿被逮住后听说是用了大刑才招了的，可到了却死活不肯交出偷了的玉，把个凤姐儿气的恨不能活剮了她。后来，还是太太出面，做主打了板子，将她撵了出去，不然还有她的苦头吃呢！

　　虽然知道这玉是谁的了，但贾环一点心理压力都没有，该怎么处理还是得怎么处理。要是这时候把这玉还给凤姐姐，那她还不恨死我。她丢了东西，闹了那么大阵仗，结果咧，累得大家伙儿劳心劳力的，到头来却抓错了人，那可丢脸丢大发了，她以后还拿什么脸去见宝玉呢？他娘本就不受凤姐儿见待了，凤姐儿对他也不过就是面子情，她那个富贵人什么好东西没有。他又何苦为了这件已经确定丢了的东西再给大伙儿添堵，还不如让他拿给林觉做本钱呢。至于那倒了大霉的良儿，等林觉的生意赚钱了，让他将来给良儿神鬼不知地添上一份嫁妆就是了。反正她变成这样也是注定的，就算玉的事情水落石出了，她也回不来了，说不定日子还会更加难过。玉配若被找出来，第一个饶不了她的就是凤姐儿，还不如就此呆着家里等着他将来送嫁妆呢。再有宝玉那儿，最不缺的便是丫鬟了，多她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不少，她去了，自有更好的来给宝玉用，自己又为什么要多管闲事呢。想着这些，贾环收着那枚玉佩收得理所当然，哪里会有什么疙瘩。

　　现在钱是不缺了，还差一个机会啊！算了，急也急不来，慢慢等好了，反正他现在暂时也没有生命威胁了。让他没有想到的事，他等得机会很快就来了。

　　这天他像往常一样给王夫人请了安后直接回院子里用早饭。估摸着时间，王夫人她们大概也向贾母请了安了，他就也往上房去找宝玉，顺便也给贾母道个安，问个好。

　　一进了贾母上房，贾环就看到贾母坐在屋子正中间艾艾的哭泣。鸳鸯站在一旁，边哭边拿帕子给老太太拭泪，嘴里小声的解劝着。屋里的女眷们都那帕子掩着脸，哭得天花乱缀的，如同死了亲娘一般。

　　贾环一时间被这阵仗惊到了，直觉来得不是时候，愣在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宝玉见他来了，忙给他使了个眼色。贾环会意，走上前去给老太太跪下请安。贾母见了他来了，稍稍止了哭声，让他起来，又叫宝玉带了他回屋里玩去。宝玉听了，便带着环儿回碧纱橱了。

　　回了屋子后，宝玉让丫鬟们出去端茶果来，自己拉着贾环朝屋里走去。他与贾环坐在椅子上，抹干了脸上的泪，一言不发地坐着。贾环看他不开口，也就陪着他沉默着。等了一会儿，宝玉发完了呆，才说到：“姑妈就这么去了，留下林妹妹一人该怎么是好啊！”

　　贾环听着便知道了，这姑妈说得就是老太太的小女儿贾敏，他父亲嫡亲的妹子，嫁给维扬巡盐御史林如海的那位。其实，半年前，林家就有消息传来，说是贾敏身子抱恙，大夫也说不过是熬日子罢了。老太太知道消息时就已狠哭了一场，早已有了心里准备，如今，闻听女儿死了，却也不是准备了就能接受的。

　　贾环听说过这位姑妈，她在家做女儿时，家下人就无有不交口称赞的。嫁出去二十多年了，至今提起她，说起她的样貌才情，为人处事，行事气度，家里人也说只有如今进了宫的大姐姐元春能够与之相比的。即使是他娘说起小姑妈贾敏都要赞上一句，说那才是真正的大家闺秀。可想而知，这到底是个怎样钟灵鼎秀的女子啊。只可惜红颜天妒，嫁了林如海这么个才貌仙郎，才过了二十载光阴就这么去了，到了没给林家留下一孙半子。只剩了一个女儿，孤鬼一个，将来形单影只地，想想就让唏嘘。想到这里，贾环也生出了些许同情之感，不由得得对宝玉说起：“也不知道林姐姐怎么样了？咱们也不住在一块儿，就是有什么事也帮不上啊。”

　　宝玉一听他这样说竟突然来了精神，到：“还真被你说着了，老太太怕也是这么想的，刚才你来之前还在说要把林妹妹接了来呢。太太也同意的，还说姑妈去了，咱们就是林妹妹最亲的人了，等林妹妹来了，咱们可得好好对她，得跟她的亲兄弟似的，姑妈在天之灵才好安心的。这会子咱们进了来，她们八成已经分派好人到扬州接林妹妹去了。”说完，还不等贾环回话，就自顾自地说起他们该怎么对林妹妹好，该怎么给她准备东西。

　　贾环有些安静的听着，偶尔插上一两句话，他的脑子里在想着另一件事，嘴上虽应着他，心里却隐隐有些担心。这两年，贾环简直变成了他哥哥的第二个脑子，习惯了给他哥哥出谋划策。即使在外人面前他是冷淡的，甚至是阴沉的，可在他哥哥这里，他还是一如既往的认真。他很清楚，他的哥哥性子跳脱，常常人来疯似的，想一套做一套，一点不瞻前顾后。往往想到什么，到底能不能成，他自己都不知道，就做了。为此他的常常提点着他，以防他也给人算计了去。这一点不知道哥哥本人有没有发现，可这已形成个不成文的惯例了。

　　今天他突然听他哥哥说起林姐姐，又提到了王夫人，心中本能的又思量开了。别人他不敢说，王夫人他还是了解的，毕竟算计过她一场。这个女人轻易说不出废话来，也轻易不会为了讨好什么人放下身段。现在，当着老太太的面要宝玉答应待林妹妹如亲妹妹。突然变得这么好，好过头了，这个女人到底在算计什么？如果这话换了别人来说，他相信，可这话从王夫人口中说出来就不一样了，他可是偶然听他娘说起过的，王夫人在嫁进贾府之前就跟小姑妈不对付地，俩人摆在明面上的争斗就已经能说上个三天三夜了，更别提那些私下里的算计了。就连他娘都接过小姑妈的东风，算计过王夫人。当时，王夫人进贾府的时日还短，贾敏故意设计让贾政看到了他的新媳妇对他的亲妹子不慈，对他的妾侍不仁，让这对新婚夫妇在新婚没多久就第一次离了心，后来得一次机会，他娘眼看着她们斗了起来，借着老太太的力趁虚而入，才成了二房的姨太太的。光光为着这件事儿，就值得王夫人恨她多少年啊？又怎会对她肚子里爬出来的种这么好？

　　先不想以前发生过得事，只说说如今这么个情况。林姐姐还没来呢，身为太太的亲儿子，哥哥就在盘算着要怎么对仇人的女儿好了。要是被王夫人知道了，林姐姐将来怕是要不好过了。这是个祸根啊。别本来可能王夫人顾及着老太太不敢算计的，却被哥哥逼得一定要算计林姐姐了。虽然，林姐姐还有爹在，算不得真正孤身一人。可林姑父天高皇帝远的，到时候真有什么事，还真是想救都来不及了。这样想着，为免以后难看，贾环不免出提醒到：“哥哥别忙！咱们在这儿盘算也不顶用。一来，咱们不是管账的，管不到怎么给林姐姐备东西。二来，最近家里事多，上至老太太，下至凤姐姐都是忙碌地，不好为着这点子小事去给她们添麻烦。三来，林姐姐到底是个女孩家，心思多样，又常年住在维扬，风俗习惯上也可能跟咱们不一样，到时候要是咱们准备的她不喜欢了，或是犯了她的忌讳反倒不美。还是等她人来了，咱们看看她喜欢什么，再细细地给她准备。若是哥哥等不及了，咱们就将平日里喜欢的东西都归置归置，捡好的给她留着，等林姐姐来了，一看，咱们这么有心，这么早就盼着她来呢！这不是更好的告诉她咱们的心意？何必这么忙忙地就盘算起来！”

　　宝玉听了也觉得在理，也就撂开手不想了。恰好这时丫鬟们也端了茶果回来了，贾环又闭口不说了。宝玉就顺势拉起他，两人过去拿茶果吃不提。

　　其实贾环心里还有个想头没有说起来，即使知道这林姐姐来了对她不是好事儿，可是他还是希望她来的。也不能怪他自私，只是这个机会实在是太难得了。家里来了客人，众人的眼睛都集中在客人身上。趁此机会，他不把林觉送走，还要等到何时？错过这一次机会，下次就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了。因为怀着这样的心思，贾环在林黛玉没来之前，心中已经对她有了几分好感，所以一开始，他绝对是不讨厌这个姑表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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