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的星都是暖的

　　青弦进来，转说了皇帝的话。林脉脉的心剧烈跳着，一切是这么欢喜、慌乱。

　　他是皇帝，可他唤她妹妹，温柔和气；他问她读什么书吃什么药，问她日常喜欢做什么，关心她的喜好和健康；当他知道她喜欢抚琴时，就问可不可以教他，那当然可以；他声音那样好听，笑起来那样美，人世间可以有这样一个人，将是自己的夫君！

　　最后他问她：“你愿意和我去皇宫吗？”

　　她知道，就像帝姬说的“你愿意就过来，不愿意就离去”一样，她必须给明确的答复，否则他就去选别人了。

　　她慌乱，但已点了头。她完全没想清楚就点了头……然后又好像庆幸自己立即点了头……

　　他笑着认可，就出去了。她本就伤风发烧，她这会儿觉得自己更是晕了！她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切搅迷糊了！心却跳得特别激烈，好像有极大的欢喜开心。

　　现在青弦好像也很紧张似的，飞快又利落地将东西收拾好了。

　　他真的端了燕窝粥进来了。他说是他做的，那一定是的吧。他微笑着坐在面前，一勺一勺地喂给她吃，温柔耐心，仿佛喂她粥吃是世上最重要的事情，什么也不能分去他的专注般。然后，他向她一笑，那么温存，竟然还有一丝腼腆。

　　他亲扶了林脉脉上车辇，那么些羽林军鲜亮整齐地在祁府门口排列着。他命人传谕礼部，封林脉脉为元妃，其父林儒免去尚书之职，升从一品光禄大夫。

　　林儒去实升虚是应有之旨，元妃这个封号却在群臣中起了一些躁动。元妃，意思是原配，第一个妻子。皇上此举简直抹杀了皇后。可是皇上肯纳妃已是天大的好事，忠臣们识相的没有劝谏，怕皇上再将祁翾召回甘露殿来。

　　他扶了她进甘露殿，将她安置在床上。她是他的妻——阿微心跳，离开寝室，到外面的桌案前，随手拿起桌上的奏折。

　　大殿里空荡荡只他一个人，让他有些不习惯，以前总是有祁翾陪伴左右，整理奏章，翻查资料，讨论朝政。哦，现今多了一个轻手轻脚走来走去的丫鬟，以及——林小姐。

　　他想要水喝，可是没有祁翾在。他在的时候，宦官和宫女就一个也不许在近前，明天，要把这个规矩告诉林小姐。

　　他终于点手召唤过来青弦，告知她，如何出大殿到前方的嘉献门外找管事宦官，要茶要水要糕点要一应用物。

　　直到三更，他从来没有这么神思不属过，所有的朝政都处理不下去，一径地走神。因为他的床上躺了一位尚在病中的林小姐？

　　这么一想，更不安心，一路坐车，又换了地方，她别病加重了。

　　过来看时，林小姐在床上已睡了，青弦伏在脚踏上也睡着了。烛光下，她们两人柔和静谧的就似一幅画。阿微不由一笑，轻走到青弦身边，推一推她:“你去那边睡。”将西配殿指给她，以往祁翾住在那里，倒正好安置这丫鬟。

　　青弦睡意朦胧警醒，见是皇上，大为羞赧，低头匆忙退出去了。

　　阿微这里不由看林小姐容颜，真是天生的令人爱怜，心下怜惜，轻上床去，在林小姐身边躺下，拉了被来，一时甚是慌乱，心嘭嘭嘭地跳起来，那是从没有过的。暗自屏息凝神，却终究是无用，便侧身起来，细看林小姐眉目鼻唇，倒真是有生以来没有这样细打量一位女子过，心中的柔情自己也不明所以地蔓延上来，烛光的影在摇晃，晃着那个少女柔和细腻的肌肤，不知为什么想起一个词：幸福。

　　世间，有个女子是他的了。

　　早晨起来，阿微下床正装束衣襟，林小姐已醒了。他动作足够轻，林小姐也未动一动，他却立即知道林小姐醒了，心不知为什么有些慌乱，他什么也没有做啊，何至于此。林小姐已起身，阿微忙道：“你睡吧。我去上朝，很快就会回来。”

　　林小姐羞低了头，却仍然是起来。也许是汤药的缘故，她昨夜这一场大睡，竟觉得好了许多，羞赧起身，见阿微怔在那里看她，不由侧过脸去，将一旁的玉带托过来，低转头送到阿微面前。

　　阿微心内一热，接过来时竟是不由分说的温暖。林小姐已然双手尊重奉了皇冠来。她一径低着头，真是难以言传的婀娜秀美。一种全新的感觉自阿微头顶倾灌而下，他第一次发现自己竟是拙于言辞的，想说什么，竟找不到语言！

　　他带好皇冠，要离去了，林小姐竟拜下去，不待林小姐说出话来，他已一手托起她：“不要，不要这样，你是——我的妻。”他忽然想也没想的，将林小姐揽在怀里，那细腻柔软的腰身让他再不可扼制，低头便欲吻下去，却只吻了她额头，放开她，仓皇逃出去。谁也不知道为什么他要逃，他都逃出大殿了，才长出一口气，停下来。

　　清早的天空青蓝乍现，他的人生已与往日不同，生命仿佛崭新开始，一切都不一样了。

　　他想起几件要紧事，那边青弦已从偏殿里迎出来。她早起来了，一直等待着，没想皇上忽然自大殿里跑出，见皇上向自己这方向看来，才连忙迎上前。

　　阿微交待青弦通知早已守候在嘉献门外的宦官宫女进来为他准备沐浴之物及晨间糕点。以后所有的生活起居就靠这丫鬟了。

　　他其实是要起床沐浴的，没想佩带皇冠。自己不由笑起来，很美好地笑起来。这真是一个极好的早晨，空气这么清润，他恨不得跑一跑跳一跳才好。宦官宫女们低头鱼贯而入，他避去书房，虽然祁翾已将宦官宫女全部换成新人，他还是不愿见一切的宫人，他不想有人太了解他的习惯。

　　他洗漱沐浴毕，进殿内用早点，林脉脉已装束一新低眉恭敬侍立一旁了。他没想到林脉脉竟然来了，不由打量她，林脉脉的一举一动一抬眼一低眉都让人喜欢看不够，世间竟有这样美入神韵的女子，风姿绰绰，飘柔若仙。

　　他温柔邀她坐下，坐自己的身边。她行礼谢坐，非常细致地温柔喝那碗奶，她也许有些不习惯，眉尖只微微地蹙一下，就恢复如常了。结果阿微简直忘记自己是怎么将手中糕点吃完的！

　　终于明白，什么叫美色，什么叫沉湎。

　　他对她说：“林——爱妃。”他不知叫她什么好，他已然带她入宫封为妃，不能像开始那样唤她妹妹——其实唤妹妹也是不对，他当时昏了头了——林脉脉已迅速地尊敬地起立恭听了。

　　阿微放柔了声音：“我上朝后，宫人们会来打扫房间，你只在床上养病就好，需要什么，尽管让青弦与艾总管说，由着你喜欢。不要离开甘露殿，不用去拜会皇后，若有人来催告，就说我有口谕，静心养病，不得走动。我回来之前，尽量不要吃东西、喝水，让你的丫鬟警醒些，别让谁近你的身边。我封了你元妃，因了这封号，我怕有人起害你之心，你可明白？我的话，每句都记住、照做，不可倏忽大意，可知晓了？”

　　林脉脉施礼称是。阿微笑了：“不用行礼的，这也是旨意。”

　　“是。”林脉脉应着，脸微红了。

　　阿微看青弦：“照顾好小姐，小姐若有差池，唯你是问。不许与宦官宫女们闲谈，祁府里的事一个字也不许在皇宫里讲！你若敢违背，你家小姐在皇宫里可就孤单了，你明白？”

　　青弦心跳，应“是。”

　　“待我下朝了，我来给你熬药。”阿微转头对林脉脉道，声音恢复了清柔，林脉脉称是。

　　皇上走了，林脉脉扶着青弦慢慢回到床边，这才觉出颊热，冒汗，腿软，全身上下说不出的虚弱，枕在明黄锦缎的枕上，想起“一步路不可以多行，一句话不可以说错”，父母这一时不知在怎样为自己担心？而皇上，面貌举止话语……心又是轻跳，欢喜，赧颜。

　　阿微从没有这么迅速地上朝过。以前他都尽可能拖延，经常就一件事挨个征询官员意见，逮着应对不合意的官员就可着劲地教训，动不动就过午时也不散朝，让那些官员们在他面前都跟避猫鼠似的，今天却是万事从简，三言两语分派下去，散朝。

　　群臣们彼此对眼神，然后看祁翾，祁翾谦逊笑，大步流星几乎是小跑着避开人群回家了。

　　阿微一声令下，东侧殿变成了御药房，连炉灶药吊都一概配齐全。因为元妃体弱多病，皇上有了新爱好，热衷学医配药了！

　　他为林脉脉诊脉，然后配药煎汤。林脉脉很快发现皇上真是亲自做这些事的，因为空落落的大殿以及庭院里，除了她和青弦，就没有别的宫人。

　　那些打扫卫生的宫人们都小心谨慎，没有一个敢多话的，清扫完毕后向她告退，转瞬消失得干干净净，根本没有人来告诉她去拜见皇后什么的，甘露殿里就只她和青弦两个人。

　　这让她不安，她想了想，还是来到东侧殿，皇帝陛下正在那里煽火煎药呢。见她进来，展颜一笑，林脉脉不明所以地羞低了头，“臣妾参见万岁。”

　　她没敢行礼，皇帝已道：“别叫我万岁，这里没有外人，你叫我阿微。你，叫什么名字？”

　　林脉脉轻声答：“脉脉。”伸出手来，在手心里写下“脉”字。

　　皇帝笑了，“来。”他拉她至身边小凳上坐了；“烧过火吗？”

　　“没有。”

　　“试一试？”他笑着将木条放她手里，她就真的将木条架在火上去。火星毕剥剥闪，薪亮火传，阿微笑着说：“这样像不像寻常的夫妻？”

　　有晶亮的火星在林脉脉眼眸中闪，她转过头，看着俊美的皇帝，笃定地点了点头，绯红了脸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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