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别乱动！

　　十月十三，常清宫，夜色正浓。

　　金灿灿的桂花开了一树，浓郁的甜香之气，随风飘过了七八里地。

　　廿玖与拾捌蹲在常清宫外向南开着的小窗前，职夜班。

　　皇帝进去有半柱香的功夫了，王美人仍是絮絮叨叨地和他聊着自己老家乡下常喝的一种桂花酒，口感如何甘甜，回味如何绵长。廿玖在外面听着心里直替这位上个月才进宫，还没被皇上幸过的尚书千金起急。

　　美人儿，皇帝百忙之中来见你一面，可不是想听你讲天工开物的啊。有酒当然好，但你难道不知道，每个狂灌女人XO的男人，都有颗XXOO她的心么？

　　她在外面听得起急，里面那位恐怕也等得性急，终于，某人忍无可忍，强行打断了王美人的吴侬软语。灯火噗得一声被人强行熄灭，王美人发出一声娇嗔，紧接着房里便传来锦帛撕裂的声音……

　　这家伙，还是这么粗鲁哇。

　　廿玖向拾捌使了个眼角，拾捌点点头转身隐入黑暗中。不多时又回来了，手里捧着一包五香瓜子，半捧蒜味花生。

　　“一二三四，二二三四，三二三四，换个姿势，再来一次。”就着沉香木大床的吱呀声，廿玖一边替屋里的那对鸳鸯数着拍子，一边把剥了皮的花生一个个地摆在手心里。

　　“我说师哥，这事真的就这么有意思嘛？”

　　拾捌不爱吃零嘴，看着她像只耗子似的仔细地剥着花生的红衣，不让那些散碎的皮屑落在自己身上，忍不住一乐，“那当然有意思了，没意思的话皇上干嘛要一拨一拨地往宫里选秀女呢？别说是皇上了，外头那些平民百姓，但凡家里有点钱的，不也愿意多娶几房媳妇么？”

　　“吹了灯也看不见，不都一样嘛？娶一个和娶一百个有什么区别啊。”

　　“哎，这你就不懂了。我跟你说，虽然都是人，都是女人，但这里面学问可大了。这深深浅浅，粗粗细细，长长短短，咳，你一个小丫头骗子，怎么没事净喜欢问这种事儿啊？”

　　似乎是觉得自己说得有点过了，拾捌赶紧刹住了嘴。廿玖哼哼地笑了笑，“我这不是好学嘛，别的师哥不是随便人，我又不方便问。”

　　“嘿，这么说，我就是随便人了？！”

　　“你当然不是随便人了，你随便起来不是个人。”

　　“你这个丫头骗子，就知道拿我开涮，我看你是三天不打皮痒痒了……”

　　两人在外面有一句没一句地逗着闷子，却突然听到从殿里传来男子低沉的闷吼声。

　　咳，看来爷这是完事了。

　　廿玖立刻起身想去找宿事司的太监过来替皇帝净身更衣，却没想到，殿里的男人此时又开了口。

　　“陆廿玖是不是在外面？你给朕滚进来！”

　　小皇帝轻易不发脾气，虽然他总是一副别人欠他八吊钱的臭脸，但相久的时间久了，廿玖已能从他那张臭脸上分辨出些许端倪。什么时候是正常的臭，什么时候的风雨欲来的臭。

　　不过此刻，就算是看不见他的脸，廿玖也知道他生气了。

　　在拾捌不怀好意思的嗤笑声中，廿玖灰头土脸的进了殿。

　　殿里燃着合欢香，淡雅的香味仍是掩不住情事之后的靡糜之味。廿玖皱了皱眉头，快步走到内殿里的龙床前。

　　龙床上挂着绣着白莲花的九重纱帐，丰嘉帝赤.裸着半身，坐在床沿，见廿玖过来了，便冷冷地开口，“今天你和谁一起值夜？明知朕在殿中，仍要大声喧哗，活腻歪了是不是？”

　　廿玖没开口，嘿嘿笑了笑，自家主子的脾气，她最清楚。雷声大雨点小，让他骂，骂痛快了，他就没事了。

　　她顺便向床里望了望，如云雾般飘渺的纱帐内，有个凹凸曼妙的人影，一动不动地像是睡着了。廿玖把挂在酸枝木架上的龙袍顺手取下来。

　　“爷，别生气，宿事司那些小崽子们近来愈发的懒了，知道爷过来幸妃子都不知道派人在外面守着，我和师哥正说要和张富贵那个老货说呢，让他好好管管手下的。”

　　男人的身上有道淡粉的伤疤，从锁骨一直蔓延到小腹，横跨了整个胸膛。过了这么多年，那道疤虽然已经愈合，但廿玖每次看见它时，仍觉得心悸。她永远也忘不了这疤是怎么来的，那个血色弥漫的黄昏，是她一生的噩梦。

　　“朕问你和谁值夜，你怎么扯到宿事司身上了？那群阉人该罚，你也该罚。”丰嘉帝说着，勾着手指头在廿玖头上打了个爆粟。

　　廿玖没防备，被打得“嗷”一声怪叫，眼泪立刻涌了上来。“爷，你怎么动手也不说一声啊！”

　　“疼？”丰嘉帝看见她眼里的泪水，立刻停下了打算再次施暴的手指头，迟疑地瞧着廿玖。

　　这不废话嘛？能不疼嘛？！他当他还是十几年前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年啊？说给她来一下，就来一下？

　　现在别说是鸡，牛他也缚得住了啊，那手指头粗得跟擀面杖似的，冷不丁的来这么一下，谁受的了？！

　　“你这是拿我的脑门当锅底呐，你看看，肯定红了，等明天肿起来，像寿星佬一样，师哥他们又该笑话我了！”

　　廿玖把头仰起来，丰嘉帝就着房里的烛光细细一看，女子细白的额头上，果然是红了一块。他有些懊恼似的把手掌盖在她的头上，胡乱地揉了两下，“没事，揉揉就好了，他们谁敢笑话你，朕罚他们倒夜香去。”

　　这句话说得声音有点大，明显是给窗外某个人听的。

　　廿玖听出他口气里的歉意，知道自己和师哥，今天晚上这场劫难算是挺过去了。

　　廿玖将龙袍拿起套在丰嘉帝身上，丰嘉帝身材高大，她要欠着脚尖才能把衣服穿得妥帖。

　　知道丰嘉帝爱干净，几乎到了洁癖的地步，每次性.事之后一定要沐浴更衣，所以廿玖边替他系着扣子，边对他说，“先这么凑合穿着吧，一会儿去了沐香池再换新的。要不我让他们把大木桶端过来，在这儿洗？”

　　丰嘉帝皱着眉摇了摇头，“还是去沐香池吧，这里地方小，不舒坦。”

　　又不是属鸭子的，洗个澡还这么多事。廿玖暗中腹诽，但手下的动作却更加麻利。

　　丰嘉帝看着她半跪在地上，把缠丝缕花盘扣由下向上，一个个地系好，最终来到他胸前，她的头发总是梳不好，毛茸茸地，像是小兽一样。丰嘉帝抬起头，把最脆弱的脖颈露给她，方便她替他系最后的两个扣子。

　　穿好了衣裳，再替丰嘉帝梳好了头发，廿玖抽着手站在一旁，低声问道，“留不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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