伶仃槿涩

　　3.出游
　　果不其然，第二天一大早韵娘就让人带话说陆爷请，我和瞳司一出门就看到一辆素色的马车以及悠哉地靠在车上侧着头对着姑娘们笑的俏佳郎。
　　只是我没想到竟然会是堂堂沐阳王亲自赶车，他只说去的地方有点远我也不问他，毕竟我知道的地方不多，他说了我也不一定明白。所以安安分分和瞳司两个人坐在马车里，偶尔撩起窗帘子看看外头，又或者小憩一会儿养养精神。
　　中午的时候，在一家小酒馆里休息了一会儿，瞳司也是难得出来，早被一路的新奇物件勾了小孩子心性，我就说嘛，本来就是个半大的孩子。填饱了肚子又歇够了脚之后再一次上路，肖予莲说大概还要两三个时辰。
　　再次启程后不久我们便出了城，不想城里人多路窄不好驾车，现如今撩开帘子就看到车外的景象飞一般地往身后过去，风也不停地灌进来，暖暖的别提多舒服。肖予莲驾车的技术比我想象中的要好得多，这么快的速度往前跑我竟也不觉得颠簸得难受，不过我不像千金小姐那般金贵也是真的。
　　一开始还能安分地待在车里，后来索性坐到了肖予莲的身边看着他赶车，那两个人一开始都怕我出事，但最后也拗不过我。肖予莲说他要带我去一个叫塔瑞村的地方，我记得之前有听他提到过这个地方，山清水秀，还有一片苍茫的草原和花圃，而且民风淳朴热情好客。一路上，我兴致勃勃地问着他各种关于塔瑞族的问题，他也很有耐心地一个一个回答我，听得我好不向往，就连瞳司也忍不住插嘴几句。
　　途中休息过几次，我都会跑去打量那两匹牵车的马。我不懂马，只觉得它们一白一棕气宇轩昂，在他们面前不停转悠着，又忍不住想伸手去摸摸，但又被他们不知有心还是无意地喷气给吓了回来，但还是在原地咯咯地傻笑。
　　肖予莲看我一脸兴奋便说带我骑马，但碍于我之前不曾有过这样的经验，我和他共乘一骑，那匹白马叫雪骢，眉眼大而有神，肖予莲示意我摸了摸它，然后带我上马。一开始还有些提心吊胆，但是回头看了看给了我一脸安心的笑容的肖予莲，我竟也不怕了，心想着反正有他护着。他让马小跑着，一边告诉我一些骑马的要领，我听得认真，他让我握缰绳我却还是不敢的，他也随我。
　　瞳司自个儿骑着那匹叫乐牙的棕马，我第一次看到瞳司骑马，没想到他的技术那么好，甚至还挑衅似地特意在我面前驰骋着，我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也不跟半大的孩子一般见识。但也忍不住鼻子哼哼。
　　“坐稳了。”
　　我还没得及反应这话是从哪里飘出来的，就觉得雪骢一下子飞起来似地往前面那一点棕色奔去。一开始的惊被扑面而来的风吹散，肖予莲一只手执缰绳，另一只手圈着我的腰，生怕我被颠下去似的。在离瞳司还有几个马身的距离的时候，瞳司一脸诧异地看着后来而上的我们，但随即荡着一脸的笑容挥着马鞭子又加速起来。这小崽子！
　　“追他！”知道瞳司从小跟着肖子祺长在宫里，后来又跟了我，像这样骑马狂奔的放纵想来是难得的。看他一脸得意的样子，我的兴致也全被勾了起来。
　　我没看肖予莲的表情，也没注意他是怎么驾驭坐骑的，只觉得雪骢像是听明白我的话似地加了劲儿地往前冲，没一会儿我就逮着机会给那臭屁孩子打了个鬼脸。
　　把马重新系到马车上，我扶着腰坐到了车厢里，下了马才觉着一身骨头都快被颠散了。瞳司这时更是完全不把我当主子，看着我叫苦连天的样子拍着大腿就笑，我这才重新考虑肖子祺说的，我是不是把这小崽子宠坏了。
　　我在车里躺了会儿，等我醒过来的时候车子好像已经慢了下来，瞳司撩着帘子看着外头，见我醒了就给我倒了杯水过来说：“欣姐姐，快到了，已经能看到屋子了。之前有好大一个湖，还有羊呢！你睡了，我就没叫你。”
　　这臭孩子不是给我添堵吗，明知我什么都没看到还讲得这么眉飞色舞的。不管，我得找时候让肖予莲带我去看那湖那羊。
　　“莲哥哥！”车子还没停稳，我在车厢里就听到了大老远传来的姑娘家的声音。莲哥哥？八成是找多情种子肖予莲的。
　　瞳司扶着我下车，果然看到一副少女依偎在俊少年怀里的画面，这时刚巧夕阳的光懒懒地打在他们身上，跟要羽化登仙似的。我和瞳司也不好意思打扰着，谁知人家是不是小别胜新婚呢，一起猜测着两个人的关系，但还是忍不住笑出声来。
　　“黎亚，这是你欣然姐姐，还有瞳司。”肖予莲宠溺地拉着小姑娘的手往我们这边走来。
　　那个叫黎亚的姑娘和我差不多高，站在肖予莲身边只齐他的肩。眼睛大大的扑闪着别提多有神，另一只手拽着她的大辫子有些俏皮，“欣然姐姐好！”小姑娘的声音很甜，叫了我之后打量着我身边的瞳司，然后给了一个大大的笑容，“瞳司弟弟好！”
　　我看着瞳司一脸不情愿地扭过头，也不顾人家小姑娘热情的招呼。但谁让他就是个半大的孩子，黎亚看上去十七八岁的也确实比他大，叫声弟弟也没冤枉他。
　　黎亚把我们带进一个大院子，说是大院子那是因为里面似乎住着两三户人家，但也算是黎亚家的表亲。因为正好是晚饭的时候，一进屋就闻到了一阵饭香，桌子上摆的菜色看着简单，但光闻着味道就让人食指大动。
　　黎亚一手牵着我，一手挽着肖予莲，把我们拉到席位上，又招呼了跟在后头的瞳司，叫了声“阿爸阿妈！我们先用了！”便带头动起了筷子。我还奇怪着怎么不用等一家子齐了，肖予莲就给我夹上了一口挑了刺的鱼肉，让我安心动筷子。
　　“这鱼啊是晚金湖里野生长的，鲜嫩着呢！这些菜草啊是大早上和阿妈们一起上山刨的，又嫩又多汁，甜着呢！欣然姐你再尝尝这鸡肉，是隔壁二哥后山捉来的！对了，莲哥哥，后山的乔紫花开得可美了，改明儿你带欣然姐去看看，保准她喜欢！”黎亚是个顶热情的姑娘，也爱说话，没有城里头那些小家碧玉的矜持，我看着特欢喜。
　　那晚金湖就是瞳司口中我错过了的那个大湖，本来想让黎亚带我去看的，但是黎亚说今天太阳已经快落山了，等到了那儿什么都看不到，所以让我不如今天先在附近走走然后好好休息，明天再带我好好转转。
　　晚上我和黎亚睡一个屋，我没想到肖予莲在这块混的竟然有自己的屋子，黎亚说肖予莲是他们的恩人，又时常到他们这来住几天，便专门给他整了个屋子出来，现在瞳司跟他住着。
　　我好奇地问了问肖予莲的英雄事迹，因为一晚上转下来，村里的人就跟供菩萨似的把家里的好东西都拿来往肖予莲的屋子里塞，就连我和瞳司也跟着沾了那尊大佛的光。
　　黎亚说得一时兴起，不时手舞足蹈的，但简单着来说就是肖予莲无意中找到这块宝地的时候要巧不巧地打飞了一帮劫村的流匪。
　　之前肖予莲说过，宫里的皇子都是从小学的诗书武艺，各个能文善武。但是，相信要是没有一帮村爷们在旁边大刀阔斧地助着，他一个人也挡不住几十个匪徒，顶多也就是个光辉领袖。
　　第二天一大早吃过早饭，是他们自家烘的饼子，咸咸的，酥酥的，口齿留香。之后黎亚就带着我们一群人到了后山，并不是什么巍峨的群山，有几道脚踩出来的山路，缓缓的也不难走。高大的树挡了阳光，只剩下地上几个形状好看的光圈，一阵风吹来，夹杂着草和土的芬芳，也吹得地上斑驳的影子一阵晃。山林里很凉快，为了方便登山，我穿的是黎亚给我准备的一身绛紫色的裤装，不怕裙摆拌着脚。但是肖予莲还是执意牵着我的手走，说是万一我有个好歹他不好和他三哥交代。我哼哼，跟他交代什么，但还是把手递了过去。
　　翻过这座山头，眼界豁然开朗，下意识拿另一只空闲的手挡住扑面而来的阳光，看着眼前一番辽阔的景象，嘴不自觉地咧开了，就连前几天还闷着的心也打开着呼吸着新鲜的空气。
　　什么叫风吹草低见牛羊，眼前虽然只有十来只羊羔在啃草，两只老黄牛在泥潭里往身上裹着泥浆，但我也乐了。这是我从未见过的。
　　“欣然姐，看那边！”我朝着黎亚手指着的方向看过去，在我右边的山林里隐约可以看到一大片一大片紫色，随着风的舞动，就好像一汪紫色的潭水，金色的光洒在上面，好不真实，恍如仙境。
　　我拉着黎亚穿过几个小树丛跑了过去，恨不得把自己埋在那片紫水中，随着我们的靠近，风中淡淡的花香也愈是清新。那花开得别致，细碎的花瓣包着淡黄色的花蕊，几簇一支地长着，我掐了一支夹在黎亚的辫子里，她拿手甩着辫子在我面前绕圈圈，快乐得像个精灵。
　　“欣然姐，好看吗？”
　　“好看！”
　　“莲哥哥，好看吗？”黎亚眼尖，看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我们身后的肖予莲和瞳司，立马贴上前者，似乎把后者当空气。
　　看肖予莲带着一脸笑意点了点头，黎亚就跟被喂了蜜似得笑了开来，又跑到我身边，也学着我的样子掐了一枝花，看了看我的头发，撅了撅嘴，我这发式也确实不适合添戴些东西，原以为她会放弃的，没想到这妮子直接把花往我耳朵上戴，然后就跟完成了件多了不起的作品似的拉着两个男人到我面前来观摩，我不知怎的觉着一阵羞，作势想把花拿下来，没想到瞳司跑到我身边说：“欣姐姐你就戴着吧，多好看啊！”我捏了捏他没什么肉的脸，冲他皱了皱鼻子拱了拱嘴，没想着这孩子得寸进尺，“欣姐姐，好久没看你跳舞！”
　　我愣了下，这家伙是诚心丑我还是怎么着？明明知道我就这么两把式，还让我当着黎亚和肖予莲的面献丑！
　　黎亚是个天真的孩子，听了瞳司这么说自然跟着起哄：“是嘛是嘛！莲哥哥吹笛子，欣然姐跳舞，黎亚唱歌谣给你们听，至于瞳司弟弟...就让你闲看着吧！”
　　瞳司也难得不跟她驳嘴，反而眼巴巴地看着我。我还在想着怎么推辞的时候，那边一直看着好戏的肖予莲倒是首当其冲地吹起了笛子。
　　轻轻的风，暖暖的阳光，淡淡的花香，悠悠的笛声。此情此景怎能扫兴？在我还犹豫着的时候，黎亚已经拉着我的手转起了圈子，她唱着我听不懂的歌谣，大概是这儿的地方话，但和肖予莲的笛声倒是很合。我也索性放开了去，也忘了楼里教的那些娆人的动作，随意地跟着调子踩着脚晃着手打着圈，不懂黎亚的词，就跟着调子“啦啦啦”地哼着。
　　闹到觉着饿了，一行人在林子找了些野果子，席地而坐，瞳司带的布裹里装了一皮革袋子的奶汤，咸咸甜甜的，另外还有几张早上吃的饼子，到大中午都还是酥口的。吃过饭，大家歇着天南地北地聊，一会儿黎亚给我们唱歌谣，一会儿瞳司又闹着让我唱歌，欢声笑语，热闹地很。
　　我喜欢在夕阳西下时坐到晚金湖边一块巨大有平稳的青石上，把自己纵身于一片金湖和环山之中，敞开怀抱，闭目仰头，放纵地感受着落日的余晖照得半边的山崖就像烧了火似的一片通红，享受着自然的气息。
　　其实，晚金湖固然大，但大不过梓邺城里的碧波湖。却胜在它的四周旷达，没有亭台楼阁的点缀，没有妇人商贩的嘈闹，只留那份宁静与祥和。静下心来，就好像能听到风和阳光拨开湖面的声音，能够听到远处的羊叫着回圈的声音，能够听到空中鸟儿振着翅膀的声音。
　　原本只打算在这里停留三天，在我的央求下已经拖延了两日。纵使再喜欢，这片景色终不属于我，这一点，我是明白的。
　　大概是我的不舍太明显，上车前肖予莲走到我身边，握着我的手眼眸含笑地看着我。或许是出于身为女人的直觉，他懂我——我总是这样觉得。

　　马车在湘陵楼前停下，韵娘就迎了出来。我被瞳司扶下车，看着星星月亮都出来了，韵娘看我们一行风尘仆仆的，连忙张罗着备水供我们洗换。在我跟着进院子的时候却停了下来，对着那抹打着扇子的红影咯咯笑着。
　　“肖公子！什么风把您吹来了！”韵娘眼疾手快，晃着罗扇扭着轻腰就过去了，只是她又看了看那边含笑站着的“陆爷”，好像是觉得哪边都不好得罪。
　　肖子祺冲我伸出左手，我自然而然地把自己的手搭了上去，他把我拉到他怀里，挽着我的腰，明知故问地开口：“舍得回来了？”
　　“可不是回来了嘛！只是这个时候你怎么来了？”他也不回我，只是朝肖予莲笑着点头示意，我知道这个时候他是不好开口叫六弟，毕竟在别人眼里他才是六王，而肖予莲也毫不介意地还他一笑。我不看他们兄弟两眉来眼去，自顾自拉着他的衣襟说，“莲带我去了个好地方，好山好水好人家！还带了一车子的东西回来。”
　　我注意到眼前的男人眼中一瞬的不快，大概是我对肖予莲的称呼刺激到了他大男人的占有欲，不过我才管不了那么多，谁让他们在人前真真假假的身份绕得人头疼。
　　韵娘在一边给我使眼色，大概是觉得我不该在这位爷面前说那位爷的好，何况两位爷都在。
　　肖子祺自然也是看到了的，但是也丝毫不理。一边牵着我的手就往他弟弟那边走去，还不忘低头问我：“可玩得愉快？”
　　我重重地给他点了点头，他还是那样宠溺地对我笑，然后抬头对上跟他差不多高的肖予莲，“有劳‘陆公子’了，一起去琉欣阁坐坐吧。”
　　明明在外人眼里两个都是我的恩客，可是肖子祺一句话就把我归为他的所有物，好像在说谢谢你把我的东西送回来了。
　　“不了，还真累了，回府歇息去了。改日再找‘肖兄’浅酌一杯！”留下一眼淡然笑意，把马车交给瞳司，自己则潇洒地玩着笛子信步走了回去。
　　两个人面不改色地在称呼上做文章让我忍不住想笑。但是想着来时三人两骑一车，回去时却只有一个略显寂寞的背影，不由有点失神。
　　“你呢，要不要也早点歇了？”他温热的吐气让我的耳朵微微发痒，回过神，缠着他的胳膊，“本来是想歇的，可是好不容易你来了，就勉为其难陪你聊会儿。”
　　“这么勉强？”他拿扇子勾起我下巴，让我对上他一张笑脸，更让我恨不得咬他一口。
　　我才不要在大门口让一群人看着肉麻，挽着他就往楼里走，“好好好，是我要你留下来陪我，成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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