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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封信
——如果神明能给我七天拥抱你,我希望是星期一到星期天——
如果只有四天,我希望是春天夏天秋天和冬天
如果剩下三天,那就昨天今天和明天吧
要是只有一天呢,不如就在我活着的每一天吧
其实与时间无关,我只是想,拥抱你。
我——好,不说脏话。
这真的是塔矢亮那块木头写的?从哪部狗血言情小说里抄的吧。
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把信的每一个字都研究了一边,确定是塔矢写的没错。
车里的广播突然响起,才发觉箱根已经过了。
我是不是应该礼貌地说声再见?
大概来不及了吧。
我常常因为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错过些什么,一如刚才。
这是我的幸运,还是别人的不幸?
哎呀,从看到这些信开始我就问些有的没的。
我又不是好奇宝宝,不问了。
反正也没有人能给我答案。
那时听闻塔矢要坚持完成高中学业,我并没有吃惊。
只是心有不甘地,也想做回乖乖学生。
抱着生物书向老师求教。
“老师,请问吃了黄曲霉会死吗?”
“不会……”
埋头赶紧补上笔记。
“不会马上死。”
我——好,不说粗话。
现在你知道了吧,造成我幽默感半身不遂(是这样用的吗?)的罪人,应该要算上那些老师。
至于罪魁祸首,当然是和谷那个家伙。
从箱根回到东京当天,本该身在大阪的和谷却大摇大摆地出现在棋院。
见到我的时候,惊慌的神色也不过是在脸上晃了两秒。
“哟,这么早就回来啦。玩得尽兴吗?”
拍掉他搭过来的龟爪:“这话该我问你吧。我都不知道,和谷你兼职做的是神龟。”
“什么?”另一位当事人伊角,写着歉意的脸上增多了一丝疑惑。
“忍者啦。”和谷白他一眼,还敢瞎掰,“瞬间移动对我忍者大人来说是小菜一碟。”
我很恼火:“再神也是一只龟。”
和谷赞叹道:“不错嘛,有进步!有没有靠这招钓到美女?”
钓你个**!
“别再做缩头乌龟了。说,为什么把我骗去联谊?”
“光仔,其实要参加联谊的是我,去公干的人也是我,拜托和谷的……”老好人伊角拼命地说好话,和谷一抬手,示意他打住。
“一开始就没必要瞒他的嘛。是我故意要你去的。”
我——靠!(这时候你还不能怪我。)这种话他也说得出口?
“伊角真有工作也就算了,你不和我共赴战场居然跑去公费旅游?”
听完和谷口中的真相,想起忐忑地约塔矢时的别扭,我真想一板凳拍死他。
“陪你去?!我可不想回来之后上共赴黄泉。”
最近忙着自己的棋赛差点忘了,和谷这小子有主的。
看在手信的面子上我咽下那口恶气,可看到和谷的礼物时忍不住又冒火了。
伊角给我的是黑白棋子的扇坠,他倒好,一架子上四块花心香蜡烛。
混蛋的把我当女人是吧?
“和谷你真慷慨,舍得把女朋友的礼物顺便分我一份。”
“才、才不是。”切,一提到女朋友就色变的家伙。
“那你送奈濑什么?”
“这个……咳……”
“噗哈哈哈……”在一旁的伊角没忍住笑出来,话说和谷此刻的表情让我也很想笑。
“其实和谷他……”伊角凑到我耳窝旁悄声说话。
“伊角!”和谷扬了扬他的拳头,耳根的绯色还没完全退去,“啧,懒得理你们。对局要开始了。”说完大步流星地走开。
“和谷一见到这彩绘着葵花的架子就嚷着适合你,结果必须连着蜡烛一整套买下来他就没钱买礼物送女朋友了。死要面子的又不肯跟我借,呵……”
赶在那个背影还没有消失,我追上去拦住他。
不管和谷情不情愿,我扒拉下架子上的四块蜡烛塞到他手里。
“干嘛啊?”
“这些娇里娇气的拿去给小女生,难道要我留着你死忌的时候烧啊。我只要这个架子。”
“混蛋你说什么啊。”
和谷那只空闲出的手给了我肩上一拳,一点也不痛。
我还他一拳,他应该也不会痛:“待会棋局别输了。还有,谢谢。”
“哈?你说什么我没听见?”
知道他故意的,我提高八个音度:“我说,你棋局要是输了我把你打到失聪!”
伊角实在看不过去了,才把我俩半劝半拖地弄进了对局室。
对局结束后,和谷邀我到SEVEN-YEAR喝一杯。
伊角明天有手合就拒绝了。
SEVEN-YEAR当然是酒吧,离我的公寓挺近的,离棋院也挺近的。
三者摆在一起去想,我的公寓莫名其妙地离棋院远了。
原来不只是时间,距离也是相对而不是绝对的。
酒吧在一个既不显眼也不隐蔽的地方。
龙飞凤舞的英文字母构成的招牌闪烁着蓝色的暗光。
第一次来我还以为是新开的7-11,没高兴一会儿,和谷就开始狂笑不止。
还说什么“我们要来酒吧吃泡面吗?”这种欠扁的话。
从门前经过不仔细看你根本不知道里面是干什么的。
一路进去,暧昧的走廊,暧昧的灯光,暧昧的音乐,暧昧的人群……接踵而至。
老板长得也很暧昧,双眼一眯,嘴角一翘,我已经不确定她是在说“来杯什么?”还是“你想死一次看看吗?”
调出的酒那是相当的暧昧。
总之,这是家极其暧昧的酒吧。
我跟和谷走到老地方坐下,各要了一杯酒,没啥度数。
为打发时间就去撞桌球,毫无意外撞边全场无敌手。
算是对得起我跟和谷的那点默契。
出了一点汗,再回到吧台喝上一口淡淡的鸡尾酒。
空气里尽是舒畅和暧昧的味道。
让我们久等的SY之夜铃声终于摇响。
环顾整个场子,二十未满的大概只剩我跟和谷了。
其实我还没有习惯扎堆在这类成熟气息的氛围里。
今夜会来只为有SEVEN-YEAR,本店招牌酒品。
来这里不下十次,我却才第二次品尝到SEVEN-YEAR。
很难忘的味道,刚入口苏打水的气泡在口腔中蹦跳,液体深入,身体像是蹿过电流,没来得及亢奋,酒精让人酥软下来,胸口有些不正常的起伏。
就像一见钟情般小鹿乱撞,伊角的比喻。
那天和谷接了一句很煞风景的话:
“反正拉出来还是一泡尿。”
难以置信,现在手中的这杯SEVEN-YEAR完全颠覆了初次的印象。
我要投诉,这是欺骗消费者。但下一秒我却开始享受了。
刚入口清凉若泉,滑入喉甜润如丝,奔向胃炽热似火,静置后酒香不消,唇上一片温腻。
“像接吻一样吧。”和谷戏谑地看我满脸惊愕。
我庆幸他没说出什么糟糕的话。
“光仔你不会是没接过吻吧?”
“胡说什么啊!”庆幸变为了扫兴。
“呵呵~”他玩味地摇摇食指,“别装了,看你那纯情样儿~”
不想理他,闷闷地抿了口酒:“棋赛紧得很,哪有心思想那些东西。”
“哎。”和谷叹了口气,一口气饮下半杯,“知道我为什么推你去联谊不?”
摇头。
“你啊,最近怪怪的。不,按塔矢亮说的幼狮赛后就不对劲了……”
后面越说越小声,我只敏感地抓到了一个词:塔矢亮。
“所以——”和谷用力地戳我额头,用说教般的口吻道,“我想你小子是不是空虚寂寞需要爱情滋润了?”
“什、什么……是你欠打了吧。”
如果我舍得,一定会把杯里的酒泼向他。
“味道怎么样?”
笑眯眯的老板突然出现,化解了半僵下的气氛。
“呃,和上次差别好大。”不好意思问她是不是拿错了。
“上次怎么样?”
“很难忘啊。”我把感觉大致地形容了一遍。
她的表情依旧没变:“这次呢?难忘吗?”
“不。”我闭上眼再次感受了一下,“是更难忘。”
可能是错觉,我觉得她微笑的幅度稍微变大了些许:“那么就没差别了。”
“啊?”
“她们都只收你777,要加价吗?”
“哦。”我微微一笑,“我不介意你减价。”
“呵,”她心情一定很好,因为她说,“这杯我请。”
“哇,不公平。艾梅你偏心了。”
她的名字真暧昧……
小打小闹之中度过了一个愉快的夜晚。
走出SEVEN-YEAR,迎面而来的风里秋意浓了许多。
酒精作用下晕热的脑袋随着从鼻腔旋绕而上的冰爽瞬间清醒了不少。
是薄荷,在SEVEN-YEAR里的薄荷。
居然,也是暧昧的味道。
日子继续照常,就算没有手合我也还是会往棋院跑跑。
中午在外面随便吃点,下午没有意外会到围棋会所跟塔矢杀几盘然后检讨。
说是检讨不如说是对骂,事后想起来也会觉得幼稚得不得了。
可我们还能幼稚多少年呢?
还年轻的我清楚地认识到……没有多少年了。
却不敢把莫名的内疚表露出一丝一毫。
所以才希望生活不要出什么岔子的好。
气不过就拍桌子走人,不是回家,而是解决晚餐然后回棋院。
通常是在资料室看谱,累了就合会儿眼,偶尔做些摘要和整理。
要是时间真的不允许就把棋谱借走,回到公寓里再大干一场。
迷迷糊糊地睡一下,洗漱,出门,去棋院,检讨,吵架,排谱……
如此循环不断的生活却因为塔矢,轻而易举地出现了断节。
“进藤,以后多多关照了。”
那家伙突然敲响我公寓的门,手上还提着行李就冒出这么一句话。
我呆滞地捧着杯面,把还有一半挂在嘴外头的面条全数吸掉,却发现嚼也不是吐也不是,干脆直接咽掉。
“咳咳——”我一点也不想被方便面噎死!
“进藤!”塔矢摔下行李,抽掉我手里的杯面,轻拍我的背。
气缓过来了,神还没缓过来就听见塔矢在旁边吼道:“你面条都吃进脑子里了吗!?没见过笨成你这样的!”
吼完还把我的晚餐毫不留情地扔进了垃圾桶。
“还不是你突然出现吓我一跳!”瞅着晚餐的尸骸,一肚子的火。
“我不是有敲门吗!”
“你以为这是旅店啊!要我说欢迎光临吗?!”
“你就是这样对待你的邻居的吗——我哪里吓人了!”
“哪里都很吓人!一天到晚神出鬼没……你——刚刚说什么?”
邻居?
“你耳朵也塞面条了吗?”
塔矢气得不轻,眼光似刀一样飞过来,还带着寒气的。
像躲避什么似的侧了侧身,火气被浇灭了大半:“不跟你吵了。”
搔搔神经还有些紧的脑袋,恹恹地说了句:“晚安,我的好邻居。”
没料到我的态度九十度转变,塔矢狐疑地打量着我。
“看什么?”我瞪他一眼,越过他瞄了瞄门外的行李,“快回你的新窝去,大爷我要睡觉了。”
塔矢更加不相信地盯着我。
好吧,其实我压根没有睡意。
肚子空空的,还有一堆棋谱等着我研究,怎么可能睡得着?
“这么晚打扰了,我这就走。”
塔矢变回和我打招呼时的平和,没有再说些什么。
走的时候还很优雅地顺手带上了门。
……看来我脑子确实进面条了,居然觉得塔矢关门的动作优雅。
打开冰箱再确认了一遍,混蛋,真的就剩几罐啤酒和一捆菜干了。
啤酒是某个活动上被硬塞的礼品。菜干么,是联谊上热情的中国姑娘送的。
好不容易翻出一桶方便面,现在也躺到了垃圾桶里。
塔矢亮,我上辈子一定欠你很多钱。
饿得发慌,实在没有心机继续打谱。
于是遵照不知何时冒出来的,去SEVEN-YEAR的强烈念头。
我拎起沙发上的外套,边穿边开门往外走。
就这下,差点撞上了门外的某个人。
“塔矢亮,你站这干嘛?”
生气的力气都没有了,很好奇他捧着一瓦锅站别人门外干啥。
“你还没睡啊。”他淡淡地扫了我两眼,“要出去?这时间?”
“你什么时候废话这么多了。”指了指他手里的瓦锅,“这什么?”
大概是太饿的缘故,我的嗅觉灵敏起来。
锅子里的香味逃不过我的法鼻。
“什锦烩菜,不小心做了太多,刚想着分点给你。”
我咽下口唾沫,压下胃里那只几近咆哮的馋虫:“那、那你进来吧。”
“嗯…哈,哈啾。”塔矢别过头,将这个喷嚏的效果降到了最低。
套了件外套的我,也在这夜间不正常的低温清醒过来。
赶紧侧身把塔矢让进门。
“你白痴啊!在外面站了多久?不知道敲门吗?”
“想吃就给我闭嘴。”
“……”
在一阵沉默中洗了手,想泡茶没茶叶,只好给塔矢倒了一杯热水。
拿出碗筷,跪在矮几前双手合十:“我开动了。”
形象什么的马上被我抛诸脑后,就恨不得抱着锅子猛扒。
你别说,塔矢的手艺还真不错。
“饿成这样,我不介意你把锅子也吃掉。”
也不在意塔矢的冷嘲热讽,吃着吃着倒是想起些问题。
“塔矢你才刚搬过来吧?”
“是啊,怎么?”
“你哪来的这么多食材?”
“市河小姐买的。本是想帮我庆祝,我拒绝了。”
不解温柔的怪人,下完结论,继续专注眼前美味。
我其实还想问些什么的吧,可是,突然忘记了……
从此,我就常厚着脸皮跑到隔壁蹭饭。
去围棋会所的次数少了,因为我们把战场移到了公寓里。
前一秒我们可能还在为一手棋吵到要搬椅子互砸的地步,下一秒却会围着饭桌边吃饭边讨论明天吃什么。
生活产生微微的变味,是因为一件偶然又偶然的事情。
偶然地选择了一条与往常回公寓不同的路,偶然地遇见了从花店走出来的市河小姐。
闲聊的过程中,市河小姐强颜欢笑的模样让人担忧。
“棋会所少了你们,安静了不少呀。”笑容里的伤痕太过明显,有些刺眼。
“市河小姐,抱歉。”不知道如何安慰人,特别是女人。
道歉应该是万能的吧。
“说什么呢?进藤君为什么要道歉?”
“啊、这个……”是啊,我为什么要道歉?
要说吗,说自己觉得好像做了霸占别人什么东西的坏事。
“哎呀,我要走了。进藤君再见!”
那个熟悉的背影突然多了一层陌生的颜色,像是保护色。
偶然地想起市河小姐要为塔矢庆祝的事,想想要不自己也送个什么给塔矢吧。
那家伙阳台上可是种满了花花草草,怎么业余爱好都想的小老头似的。
心里抱怨,嘴角却不受控制地牵起。
几乎是一眼相中,那棵在角落的绿色小苗。
叶子的颜色就像塔矢的发色一样,呆板的枝干也像塔矢。
问了名字,叫万年青。
于是毫不犹豫地买了下来。
送给塔矢的时候,他吃惊的脸色让我想嘲笑他。
“不喜欢?”忍着笑板着一张脸给他看。
“不。”塔矢扯了一个笑容,很是牵强,“谢谢。”
察觉到气氛不对,看他无意识皱起的眉头我眨眨眼:“怎么了?”
他依旧苦笑,掺杂了我还无法明白的落寞:“进藤,你知道万年青的寓意吗?”
“不知道。反正不可能是糟糕的东西。”
“唉。”他叹口气,立马又振作起来。
塔矢转而用对局时的认真眼神望着万年青:“我会好好照顾他的。”
看着他小心翼翼跟对待儿子似的抚摸叶子,我心里有股异样的滋味。
以至于接下来,我觉得什么都在不知不觉中变味儿了。
就在这样微妙的生活开始没有多久,我接到了一个足以让这个故事变为SEVEN-YEAR的电话。
“进藤君还记得我吗?”
电话里传来明明已经遥远却突然撞进心里的轻快明媚的声音。
“藤崎桑找我有什么事吗?”
“有哦。我是来给进藤君加油的。”
“加油?指棋赛吗?”这小丫头是不是太无聊了。
“不是呢。”我觉得明明在那头轻笑了两声,“已经过了17年,还有83年要好好加油哟。”
“哈?”
“光,生日快乐。”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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