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的祈求

　　漂流持续了4小时又20分钟，我的身体突然撞上某种类似陆地的坚实。钻出水面后，我发现那只是个距离托博外岛30海里的珊瑚礁群，并不是什么有人居住的岛屿。
　　值得庆幸的是，怀里的铁盒安然无恙。
　　透过胸前的感应器，我发射出召唤飞翼的讯号。如果没有干扰，飞翼将在1分钟内自动锁定我的位置。那时，我就可以带着铁盒回到海顿身边，完成我的任务，再一次看看他满意的笑……尽管，那是种缺少感情和温度，有些残忍味道的表情……
　　我很想打开铁盒看看。我能吗？
　　出乎意料，我尝试开启盒盖的动作并未遭到任何指令的阻拦。但……我也没找到关于锁扣的线索。除了一些浅浅的花纹，整个铁盒就像是个没有缺口的整体，我甚至开始怀疑它是实心的。
　　“将右手拇指压在铁盒正上方的圆形凹痕上……”
　　一个没有来源的声音，用某种不知名的力量，驱动了我的触觉神经。
　　就跟我杀死艾文时的情形一样，我的右手动了起来，拇指压上那个圆形凹痕……
　　铁盒的上半部在激射的蓝光中缓缓剥裂作4片，那些蜿蜒在表面的花纹就是裂痕的路径。
　　打开些……再打开些……
　　蓝光消失，我的呼吸亦随之停顿。
　　一颗石头……蓝色的……
　　幻像与现实重叠了。
　　生日快乐，雷西亚……可是……艾文在等我……我也在等你，雷西亚……拿着它，只有你才配拥有这颗水晶，它是你的……戴上它……
　　海顿，我好困……睡吧，雷西亚……安静的睡吧……这颗水晶会带你到你想去的地方……它会带我到艾文身边吗……会的，雷西亚……我会叫醒你的……谢谢你，海顿……睡吧……
　　是丝吗……冰凉的垂落在我肩膀……滑过我的颈窝……我的脸……是艾文吗……银色的长发……不……不是艾文……蓝灰色的眼眸……不可以……海顿……
　　雷西亚……你是属于我的……喜欢你……
　　不……不可以……因为你是……
　　蓝色的水晶上缠绕着银色的光泽……还有黑色……我的头发……扯断……跌落……跌落……落进蓝灰色的海洋……海水包围着我……下沉……下沉……我仿佛听到谁在叫我的名字……
　　“雷西亚！”
　　破空而来的飞翼。站在飞翼下的人。银色的长发飞扬。
　　“雷西亚，跳上来。飞翼不能在珊瑚礁上着陆。”
　　飞翼又一次低空飞过的时候，我抓着海顿伸来的手，跳了上去。

　　托博外岛的西面是一望无际的海洋。缓缓沉落的巨大火球将海面染成明亮的赤色，一直蔓延到我脚下的浪端。我的双脚依然□□，本该是纯白的衣料却仿佛渗透了落日的颜色。
　　淡淡的血红……
　　“雷西亚，到实验室来。”
　　“是的，海顿。”
　　我走过沙滩，留下两行整齐的足印。我回头看了一眼。金色的海浪冲刷着我走过的地方，那些足迹洗得干干净净……直到……消失……
　　“雷西亚，怎么这么慢？快点到我实验室来！”
　　“是的，海顿。我就来。”
　　我不再犹豫，朝着坐落在不远处的白色建筑走去。
　　海顿的实验室。
　　那颗蓝色的水晶被放置在实验室中央一个4英尺高的圆台上，海顿没有把它从铁盒里取出。它安静的躺在那儿，散发着幽幽的蓝光。
　　“什么事？海顿。”
　　“是你完成最后一个指令的时候了。”海顿捏着那枚曾经2度支配过我的磁片，示意我过去。
　　我没有动。
　　“你没听到吗？伸出你的手，接受最后一个指令。”
　　“我不能，海顿。”
　　10秒的沉默。
　　是我的错觉吗？那颗蓝水晶的光芒在颤抖？颤抖的蓝光？
　　“你的记忆……”
　　“是的，海顿。我都想起来了……爸爸。”
　　“不……”银发盖着他的脸……一声沉闷的低吼自他齿缝间迸出：“不许这么叫我！”
　　“为什么？”我慢慢靠近他，一步步靠近，我想看清他的眼睛。“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要杀死他？！”
　　“雷西亚是属于我的……”
　　“我不是！我不属于任何人。”
　　“你的确不是。”
　　“什么？”
　　“你不是。至少，你不完全是……”
　　“你在说什么？海顿……求求你看着我！”
　　又一次……我又一次对上那双蓝灰色的眼睛……朦胧的目光……他在看谁？
　　“告诉我，海顿……我是雷西亚……我是吗？”
　　“蓝色的水晶……最纯净，最透明，最圣洁的石头……”
　　“海顿……”我不懂他在说什么，但他的声音蛊惑了我。我安静了……也许，他会给我答案……
　　“当她还是个婴儿的时候，我已拥有了她……她在我的生命里成长……10年……20年……24年……我唯一的渴望……唯一的……”
　　“爸爸……”
　　“我说过不许这么叫我！不许！”他捉着我的手腕吼叫，像只疯狂的野兽。
　　“我保护着她……爱着她……可是她要离开了……要离开我了……”
　　我没有在他的钳制中挣扎。没有必要。
　　“我不离开，海顿，我不离开。但是……请你告诉我……我究竟是谁？”
　　“多美的水晶……水一般的晶莹……你喜欢水晶吗？喜欢吗？”
　　“喜欢……”
　　“你错了！水晶……是最不真实的！它的纯净……透明……圣洁……只需要几分钟就能够人工合成！知道吗？人工合成！人造的！复制的！假的！”
　　“……artificial……是吗？”
　　“对！Artificial……Racia Filit……我留下了她的灵魂……复制了她的躯壳……”
　　“那就是我。对吗？”
　　找到答案了……找到了……但……
　　“为什么我不可以是雷西亚？既然我有她的灵魂，也有她的躯壳，为什么我还不是……”
　　“因为你不是真的。”
　　“可是我活生生的站在你面前！我会说话，会思考，我也有感觉……为什么我不是？到底怎样才算是真的？”
　　“……死亡。”
　　“什么？”
　　“只有死亡是真实的……”海顿仿佛突然注意到我的存在似的，他盯着我。我知道，这一次他看的是我，不是雷西亚。
　　“如果你能证明死亡……你就是真实的……不……你做不到……你不是真的……你不是……”
　　“告诉我方法！我证明给你看！”我不顾一切的喊。我要证明……我一定要……我要让他知道……
　　“方法只有一个。”海顿将我推到铁盒前，指着那团蓝光说：“它是你能量的来源，打碎它，就能证明你的死亡。”
　　我捧起那颗水晶，高举在海顿和我之间。透过颤抖的蓝芒，我似乎看到了他的微笑……海顿……你希望我死吗？如果你真的希望……我愿意死在你面前……我要你亲眼看着我的真实得到证明……你既然给予了我生命……就要承认我的真实……
　　水晶从我掌心跌落……跌落……划作一道蓝色的垂线……扑向地面的流星……
　　我闭上双眼，等待死亡的来临。
　　一声撞击……一声破裂……一声爆炸……
　　等了许久，我仍未觉得有任何异样，除了弥漫在空气中的淡淡的燃烧味。我还活着？是的，我还活着。
　　慢慢张开眼睛，我呆了。
　　海顿躺在水晶碎片的包围中，胸前开了一个黑色的空洞，飘散出燃烧的焦味……
　　“海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跪在他身旁，困惑的看着依然停留在他脸上的微笑。
　　为什么他看上去如此满足？
　　“谢谢你，雷西亚。”他的手穿过我的黑发，最后一动不动的停滞在半空。“我终于得到了……”
　　“海顿，我不明白……”
　　“你会明白的。”蓝灰色逐渐从他的眼中退去……他不再看我……不再看任何东西……

　　我找到了海顿的实验日记，里面详细记录了他为我植入机械化暗示以及抹去部分记忆的的全过程。
　　在日记的末页，有这样一段文字－－

　　My name is Hydon Filit.
　　I was born in Tobor Island.
　　My love is real.
　　But I’m not…
　　My love is real.
　　But I’m not…
　　But I’m not…
　　But I’m not…

　　我终于明白，海顿祈求的，不过是人类最基本的权力－－爱与死亡。

　　我驾驶飞翼离开了托博，这个以生产高智能机器人闻名的小岛。
　　到哪儿去？一个没有谎言和伤害的地方？
　　不管怎样，这趟旅程已经开始。或许，当我飞累的时候，我会停留在某个不知名的小岛，找寻属于我的爱……与死亡……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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