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appuccino

　　常常会有人问樊珞，为什么喜欢喝cappuccino呢？或许在很多人的眼中，这样的女孩子不应该喜欢喝咖啡的，就算是喝也应该是焦糖玛奇朵和摩卡这一类甜得发腻的咖啡。可是她偏偏喜欢的就是cappuccino，这种充满牛奶的馥郁，却永远不会放糖的咖啡。她说，这样的咖啡虽然苦，可是却能带来甘香，这是只有尝过cappuccino的人才能明白的滋味。
　　樊珞穿着一身粉蓝的运动装背着一个桃红色的单肩大包包，浅棕色的头发被随意地扎成一条马尾，她喜欢这种无负担的打扮，也因此常常被误认为这是个未成年的少女，但其实樊珞已经23岁了。而现在这个有着和外表不相符年龄的她，正在悠闲地走向了这间名为Aurora的咖啡店。
　　简单干净的吧台整齐地放着四五张高跟椅，旁边还有一个放着各式各样蛋糕的冷藏柜。磨砂玻璃隔出另一方净土，三三两两地放着布沙发和几张矮桌。整间店都用白色为主色加以一点黑色为衬托。没有一般咖啡店的高雅，却另有一种简洁的味道。重点是这样的店坐落在市中心有名的商业广场，却不觉得沾染了商业的俗气。这一点让樊珞对这间小店情有独钟，特别是这里调出来的cappuccino她很喜欢。
　　刚走到点餐桌前，收银机后的男子向她微微一笑，“樊小姐，今天还是要热的cappuccino吗？”
　　“是的，谢谢你。”樊珞的笑很好看，有两个甜甜的酒窝。付了钱，她在最近的一张高跟椅上落座。她的记忆力有点差，每星期的星期五她打完球必定会到这个广场里喝咖啡，算来应该有大半年了，可是她总是记不起为她收钱的男孩叫什么名字。也因此心存愧疚地没有阻止他叫她樊小姐，天知道她有多讨厌被称为樊小姐。朋友们都叫她珞，而从不轻易喊她的姓氏。那是个禁区，是独一无二的称呼，唯有他才能叫。
　　看着蒸汽咖啡机前忙碌的身影不禁入了神。是什么时候起，这个穿着白色衣服围着黑色围裙的男孩让她如此舍不得移开目光呢？
　　思绪似是飘去了那些青葱的岁月，那个人陪伴在她身边十年，十年间他教会她喝咖啡，教会她打网球，教会她骑单车。那个人很喜欢穿白衣服，他有轻微的洁癖，身上总是干净得一尘不染，他不爱古龙水的味道，身上带着浅浅的香味多是洗衣粉的味道。可是为什么记忆中的人影那么模糊，那种香味她都快要忘记了。到底已经过去了多久了？
　　她想事情想得入神，白色的咖啡杯放在面前都毫无反应，还是那个白衣黑围裙的男孩说，“今天送你一片叶子。”待樊珞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剩下给她的只是背影。
　　“谢谢你，乐汐。”声音很小，似是只讲给自己听一般。
　　第一次见乐汐时，他就是这个样子站在蒸汽咖啡机后面给她调着cappuccino，他的拉花做得很好，第一次，他送了她一个很漂亮的“F”。因为他看见她的包包挂着一个大大的“F”，他说这个“F”应该是个有意义的字母，于是他把它用在她的咖啡上面。
　　樊珞回答说，“我姓樊，樊珞。我很喜欢这杯咖啡。”她笑了，因为笑容而展露的两个酒窝，看得乐汐失了神。而后伸手说，“我叫乐汐，你好。”
　　乐汐…..
　　樊珞的心漏了一拍，明明就是不相同的两张脸，却有相似的气场，甚至是相似的名字。明明是人海中擦身而过的相遇，却为了初次见面的执念，每星期都来这里喝咖啡。其实樊珞的家离这里不远，天天来也是可以的。只是怕自己又会因为执念而深陷其中，但是又舍不得放弃靠近他。每周一次的相见，樊珞觉得这是最好的距离。
　　后来每一次乐汐都会制造不同的惊喜给她。给她画了很多不同的东西，却每一次都让樊珞笑得灿烂。
　　樊珞打完球是四点，而乐汐星期五的下班时间则是六点。和乐汐熟络之后，樊珞一直都是坐等乐汐下班，而后一起去吃晚饭的。他们是朋友，肆无忌惮地揶揄对方;他们是兄弟，勾肩搭背只是表达友好的方式。却不知被外人看去，每周一次的惊喜，每周一次的等下班，每周一次的相约晚餐，这关系已经不是朋友或者哥们可以概括的了。
　　眼睛是灵魂之窗，他们眼中闪耀的是一份对对方的渴望，却偏生要维持着这样暧昧的关系。他们都觉得是乐汐的错。女孩子脸皮薄，你堂堂一个大男人不去告白还等着人家小女生来不成？你乐汐总算是一品人才，长着一张丢进人堆里还能找得着的脸，虽说职业是个调咖啡的，但是这也是个培养气质的职业啊，张个嘴告个白就这么难麽？哪还用在这边称兄道弟呢？不知有多少人和乐汐讲过这些话。可是他们都不知道，他又何尝不想把心里话讲给樊珞听。只是他知道，樊珞心里住着一个人，虽然他不知道樊珞和那个人是怎么一回事，但是樊珞似乎有点把他当作了是她心里的那个他。他真的喜欢樊珞，喜欢她爽朗的笑声，喜欢她总是那么干净，喜欢她拿他当兄弟什么都说，喜欢她甜甜的酒窝。乐汐也常常想，她心里的那个人是不是也喜欢她的这些呢？
　　可惜的是，喜欢和爱不一样。喜欢能找到千万种理由，可是爱却不能。爱，是一种奇妙的东西。它会渐渐闯进你的生命，一点一点地让你的心满起来，再也离不开。就像是cappuccino那样，看上去很精致，闻起来很香，但是进口却是苦涩的，唯有苦涩过后才能得到满嘴的馥郁。而且迷上了这种味道，就似乎再也离不开它了。就像樊珞那样只喝这一种咖啡。
　　而喜欢却像是焦糖玛奇朵，如此地甜蜜，但是喝多了却会腻，失去了作为咖啡的那种苦涩，总是无法让味蕾执着地记住那种味道。不久后，就能忘却。
　　乐汐没有勇气把这种喜欢说出来，然后共同努力把它转化为爱。可是他却留恋着这份喜欢，所以才一直和樊珞维持这样的关系。或许这样的距离正好，不用给对方负担，却能以朋友的身份去等待她心里的人被他取代。乐汐失笑，说着没勇气改变的话，却有不自觉地在等她忘记心里的那个人，他或许真的是有点神经错乱了。
　　手中还拿着拉花用的牛奶量杯，画出来的心形又被搞砸了。“怎么了？我们Aurora的老板，天字号第一拉花王竟然连个最基本的心形都拉不好？”说话的正是一直被樊珞记不起名字的小六。这个当老板的人没有架子，人家都还以为他是个打工的，却没想到这店里的一桌一凳都出自他的想法。连咖啡都亲力亲为地去煮，连他这个真正打工的都由衷地佩服起来。
　　乐汐心里苦笑，真的是连个心形都拉不好。今天是星期五，想着今天她会不会来，今天要不要下定决心给她的cappuccino送一个心，告诉她一直想说的话，失了神，连最简单的事也做不好了。
　　可是今天，他却没有等到她。不只是今天，而是一连三个星期都没有等到她。此时的乐汐才发现，原来每星期他都在期待那个总是打扮得像学生的女孩子，原来只是他不承认而已。这个有着甜甜酒窝的女孩子已经把他的心占满了，她是他的cappuccino，他惶恐她就这么消失在他的世界里。他想回头去找她回来，告诉她就算她心里住了一个人，他还是想陪着她。如果那个人住了一间屋子，那么就给他留个洗手间什么的好了。他真的能等的，等到这间屋子空了。然后他会为她再填满的。可是他一次又一次地拨通她的电话，却一次又一次地等到忙音。
　　当她整整不来一个月的那个星期五，樊珞突然给乐汐发了短讯，邀他星期六陪她去一个地方。乐汐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没想到去的，却是墓园。
　　墓碑上的照片是个20岁左右的少年，名字是岑溪。原来这就是她心里一直住着的人了，难怪第一次听见他的名字的时候，她会微微失神。
　　从岑溪的墓到墓园的大门，必须绕过一个大大的湖。两个人漫步在湖边，樊珞却自顾自地说，“岑溪有先天性心脏病，等不及换心，三年前走了。”樊珞说的很平稳，但是脑子里却闪过无数岑溪的画面。他有心脏病，所以不能剧烈运动，可是他却喜欢篮球和单车。所以她就央着他去学，因为他做不到的，她要让他看见她做。岑溪说过，樊珞的快乐就是他的快乐，只要樊珞高兴，他就什么都会去做。所以岑溪从来没有放弃过治疗，因为这是能让樊珞高兴的事。哪怕最后一次被送进医院，明知道自己等不到新的心脏给他移植的话，再多的治疗都是无用的时候，他依旧没有放弃治疗。只因为，樊珞一定不希望自己就这么放弃。可是最后他还是没等到，就在那个早晨，樊珞牵着他的手，他安稳地睡着了。一如十岁那年，樊珞第一次见到病床上的他那样，安静地躺在那里，仿佛只是沉沉地睡去罢了。
　　“那么，你喜欢喝cappuccino也是为了他？”一直以为这样明朗的女孩没有任何伤心的过去，现在听了这段故事却不由得心疼她起来了。
　　“是他教会我喝咖啡的。”樊珞笑着，却笑得有点凄凉。
　　不愿看她笑得那么凄凉，乐汐开口邀请说要请她喝杯咖啡。热的东西总是能舒缓心情的。樊珞答应了，却没想到来的却是他的家。
　　乐汐家的咖啡台和Aurora的很像，他依旧这样为她煮着咖啡。回头想想已经一个月没有喝到他煮的cappuccino倒是很想念呢。
　　经过了一整个月都找不到樊珞的心急，乐汐早就决心再给她调咖啡的话一定要把心送给她。不知道是不是下定决心的关系，这次的心形做得格外成功。
　　樊珞看着他的背影，想象着他专注的神情，却不由得笑了。这样优秀的男人，她真的配得起麽？
　　看着他晃晃悠悠地端着咖啡走过来，全然没有了昔日的淡然。樊珞忍不住笑了，沉醉在失去岑溪的伤痛里之后，她很少笑，但是遇见乐汐之后却一次又一次地打从心里有了笑意。或许她也不仅仅只把他当作是个朋友。
　　咖啡放在了樊珞面前，樊珞却没有看咖啡反而盯着乐汐看。乐汐却无视她的眼光，“这是送你的心。”
　　樊珞一愣，却又淡淡地开口，“我怕我配不起你。”是不想接受他的爱意，所以才故意躲开的。以为不见不听就能忘记的，却没想到这种依赖终究是演变成依恋。是从什么时候起，那只属于岑溪的一方天地多了一个人。躲开的一个月想得最多的却是到底是不是把他当作了另外一个岑溪。所以才不敢接受，哪怕知道自己的离开对双方都是伤害，却不免想起那句老话，“长痛不如短痛”。如果此时和乐汐在一起，到头来被发现其实她爱的是另有其人。倒不如现在就拒绝他，让他找一段更好的感情。再喜欢，他们也不过认识大半年而已。
　　“你看我年轻，心却早就死了。再去找一个人爱，我没有勇气了。爱情游戏不适合我玩。我只适合到年老色衰的时候找个人随便嫁掉而已。所以，抱歉了，今天打扰你了。”樊珞转身离开。
　　其实今天的一切都是一场赌局。离开他一个月发现一切都不对劲了。少了每个星期五的期待，少了一个人在身边揶揄她，少了一阵清香总是围绕在她的身边。其实她好不习惯的。偶然做梦，梦到一个人总是和她说再见，却看不清楚他的样子。转头看，却是被乐汐搂着，而面对她说再见的人，总是带着微笑和祝福。或许那个人是岑溪吧，来告诉她其实她也应该找更好的人去爱了。只是她不敢，不敢让他陪她一起背负那么沉重的感情。因为失去岑溪，是如此剧痛的事，仿佛身体的一部分被硬生生地抽走。若再失去一次，她就再也经不起了。
　　樊珞离开的脚步很慢，她在等他追上来。她带他去岑溪的墓前是希望他明白她想要丢弃过去了，想要有一个人带她走出去。
　　大门将至，身后却听见乐汐喊，“如果你觉得没有勇气去爱了。那么换我去爱你好了。”樊珞转身，乐汐就站在离她五步远的地方。只要往前走，就好了。可是樊珞却迈不出步子。
　　见她呆立不动，乐汐慢慢地走近她，抱住她。樊珞第一次觉得原来乐汐那么高，她只能及到他的肩。是幸福来得太突然了，以至于她脑袋有点短路。闻到那熟悉的气味时，她才觉得这一切是真实，伸手回抱着他。
　　他在她耳边说，“以后我天天给你调cappuccino，送你一颗心好不好？”樊珞第一次发现这个男人撒起娇来很可爱。
　　“你到底有多少颗心可以送给我啊？”是句打趣话，乐汐却紧了紧手臂。
　　“唯一一颗都给了你了，要好好保管啊。”乐汐的语气又恢复了平常的轻松。
　　“那么我以后只喝你给我调的cappuccino，因为这是……….”后面的话还没有说出口，却被乐汐吻住了。浅浅的纠缠，却仿佛已经维系了一生。
　　那句话还没有说出口，cappuccino那是暗恋的味道。我要你天天都暗恋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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