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花开(片段) - 鱼花

　　江小鱼伸手抚过无字碑，烧书的火焰在身后摇摆，青色石碑上人影恍惚。

　　不知在碑前跪了多久，荷露又烧完一打书，似乎那些纸片永远烧不完。

　　小鱼儿忽然站起来，他盯住荷露，一字一字问道：“荷露，你家公子可真在这土堆之下？”

　　荷露一惊，抬头道：“公子已然不在，何出此言？”

　　小鱼儿闻言，冷冷一笑，凝重的面色转为戏谑。

　　他笑道：“你不说也没关系，我有手有脚，等我挖了这堆土你再收拾。”

　　荷露怒道：“休对公子无理！”

　　哪知小鱼儿并非玩笑，竟真取下腰间佩刀挖起土来。

　　荷露怒极，扔下手中书简就要上前阻止，忽然一只手搭在她肩上，荷露回头看看那人，冷静下来。

　　花无缺笑道：“他不就是想见我，别为难他了。”

　　小鱼儿回过身，脸上仍然笑嘻嘻的，眼眶里却盈满泪水。他想说些话，嗓子却被堵住一样，纵使此刻他有千言万语，却哽咽着说不出一句话。他追寻了许久，想念了许久的人就站在那里，几步遥远的地方。

　　小鱼儿死死盯住花无缺的脸，仔仔细细打量。火焰的亮光勾勒出一圈清瘦的人形，暗色的人影拖在地上，小鱼儿看的仔细，他面前的花无缺不是从土堆里冒出来的精灵，是一个真真正正的人站在那里。他奔过去，使劲抱住花无缺。

　　花无缺的身体单薄，受不住小鱼儿的大力拥抱，闷声咳了几下。小鱼儿一惊，放开手。

　　小鱼儿问道：“你的身体……还有毒，对不对？”

　　花无缺笑了笑，回道：“嗯。当日中的毒虽然解了，但是有了病根，现在已经看不清东西了。”

　　小鱼儿大惊道：“你这是何苦！我找你这么久，你却诈死骗我！当日我寻了这移花宫每一个角落都不见你，没想你竟真在这里！”

　　花无缺一笑，没再说话。

　　小鱼儿觉得今日他仿佛经历了一次涅槃，大悲大喜让他又哭又笑。十几年前他们兄弟一战摸清了身世秘密，本该就此圆满结局，不知是否命运弄人，自认天下第一聪明人的小鱼儿竟被人暗算，遭到绑架。花无缺依铁心兰心意换回了小鱼儿，自愿代为人质，小鱼儿用计揪出了幕后指使江玉郎，却没料到江玉郎自杀，至死也不说出囚牢地点，花无缺从此下落不明。那一日后小鱼儿踏遍江湖都寻不到他兄弟的半点踪迹，几年过去铁心兰受不住内心自责，最终自杀身亡，昔日一对璧人就此烟消云散。

　　荷露端来汤药，闻起来味道实在不佳，花无缺木然仰脖，一饮而尽。

　　小鱼儿暗觉心疼，十几年前吞毒的本该是他。但他不解，为何花无缺脱身后却藏在这移花宫后山十几年，对他避而不见。

　　花无缺似乎知道他的心事，缓缓开口道：“我并非不见你，当日不知大师傅如何寻到了我，我的命也是大师傅救回来的，她的唯一条件是不与你相见，我本不愿，但怕她对你不利，而且她时日也不多，偌大的移花宫不能一日无主，最后我只得留下。”

　　顿了一会，花无缺接着说道：“你来过这里几次，我知道你找我找的苦……”说话间花无缺低下头，似在忏悔，细长的睫毛盖住无神的双眸。

　　只是一段平淡的叙述，小鱼儿却激动不已。小鱼儿历来心思缜密，考虑过多，但他现在满脑子被一个念头占据：他的兄弟没死！他坚持的这十几年没有浪费！铁心兰自杀后，连苏樱也一度劝他花无缺凶多吉少，大概已经不在人世，他十分不快，与苏樱大吵一架，差点就此分开；甚至后来燕南天也劝他放弃希望，他只能将泪生生憋回心里化成血百转千回。

　　小鱼儿激动，半晌没有答话，花无缺也不再做声。

　　荷露略略一弯腰，说道：“公子，我去大殿打理了。”

　　花无缺点点头，微微一笑，苍白的面色生动不少。

　　小鱼儿忽然问道：“既然邀月要你留在这，你就是宫主，为何荷露仍叫你公子？”

　　花无缺淡淡答道：“公子比较顺耳。”

　　小鱼儿一愣，哈哈大笑起来。花无缺心里奇怪，顺着声音抬头，却见小鱼儿扑过来，八爪鱼一样抱住他的身体。“我知道你是故意让我儿子进宫的，他拾走信物也是你故意的，对不对？对不对？”一连问出几遍，小鱼儿的声音有些抖索。

　　花无缺看不清小鱼儿的表情，却懂得小鱼儿为何如此欣喜，眼角慢慢泛起潮湿。

　　小鱼儿见到花无缺的反应，更加开心了。他捧起花无缺的脸，一字一顿说道：“跟我回去，我要治好你的病。十几年你不曾看我一眼，我要治好你的眼睛，我要你好好看我一次。”

　　花无缺闻言笑起来，清冷的面部线条流动起来，柔和似水。他问道：“你是怎样知道我没死？”

　　小鱼儿嘻嘻一笑，答道：“荷露说你不再欠我的，我就知道你一定在这里。之前我寻来多次都不见你，想必是躲了起来，这一次，这一次我没有把握，但是想试一试……”说着，语声低了下去，最后竟变成抽噎。花无缺内心何尝不也淌满酸楚，面上再也控制不住泪如雨下。

　　小鱼儿抱着花无缺，内心越发欢喜，腾出一只手抹去怀里人面上的泪水，说道：“别再耽误了，现在就跟我走，趁着万伯伯还在世——”

　　话还未说完，面色惨淡的花无缺却忽的笑出声来，他笑道：“你又怎知我没去见过万伯伯？”

　　小鱼儿一惊，他瞪大双眼，实在没料到花无缺会这样反问他。惊愕间他不由问道：“这多年来江湖上有个行踪不定又武功高强的面具人的传说，如果我没猜错，是你吧。”

　　花无缺回道：“被你抓着，我能说不是吗。”

　　小鱼儿面色一赧，放开花无缺。花无缺看不清小鱼儿的面色，也不在意，忽然接口道：“我已经见过万伯伯，既然他也无办法，我想大概真的没希望了。”

　　小鱼儿闻言却哈哈一笑，他笑道：“你问过万伯伯，可没问过我家苏樱丫头！”不待花无缺回答，小鱼儿已经迅速拍中他的睡穴，身子一软就要倒地。小鱼儿急忙接住，柔声道：“我知道你这么说是想支我走，但我可不管你有什么理由，纵使你千万个不愿意，我也要带你走。况且你这样全是因为我……”

　　不一会，移花宫花无缺便随着小鱼儿的身影消失在夜色里。

　　（本片段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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